01
如果一個男人對你說，等你到三十歲還沒嫁人，我就娶你！這樣的託底誓言，你信嗎？
從前，我深信不疑，因為說這話的人是林宵。
我們是傳說中的青梅竹馬，從初中開始，便一路相伴。
記得高中畢業那年，同學們起鬨讓我倆在一起，林宵說：「徐小唱，等你到三十歲，如果還沒男朋友，我給你託底怎麼樣？」
大學畢業時，他又舊話重提：「徐小唱，要是你三十歲還沒結婚，我娶你！」
那時的我，對於三十歲，充滿了熱望。
只不過，還沒等到三十歲，林宵就結婚了，娶了一個白富美。
而我的青春啊，在那一刻結束了。
02
我第一次見林宵，是在他家的出租房裡。
那年我14歲，因為成績優異，被父母工作的學校特招錄取。
為了上學方便，父母咬牙租了學校教職工的房子，林宵家的。
林宵媽是學校老師，他家剛買了商品房，教導主任出面作保，讓她將房子轉租給我家。
儘管如此，林宵媽仍不情願，不停地說房子如何金貴，又說是看在你家女兒的面上，才租給你們。
說著，她轉頭數落林宵：「看看人家多努力，父母都不在身邊照樣考第一，還拿了省奧數一等獎。」
在林宵媽的嘮叨下，我才知道，眼前這個一身運動服的男孩和我是同學。
我有些尷尬地衝他笑笑，他立馬轉過頭，一副嫌棄的樣子。
03
我對林宵的第一印象並不好，他太高傲了，但內心深處，又對他充滿羨慕。
他媽是老師，他爸在外面開公司，而我爸媽只是學校食堂的臨時工。
我們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籤下租房合同後，林宵媽拎來一大袋衣服，說可以給我和弟弟穿。
那天晚上，我媽將校服遞給我：「林老師說兒子長高了，開學要添置新校服，這兩套你穿正好，就不用花錢買了。」
想到林宵的眼神，我有些牴觸，可是我也知道，能供我和弟弟讀書，父母已經盡了全力。
04
開學後，我和林宵一個班，他是班長。
長得帥，成績好，又是學校子弟，這樣的男孩總是人群裡的焦點。
每次下課後，他的座位旁都圍滿了人，有一次，隱隱約約聽到了我的名字，接下來就是一陣鬨笑。
第二天，我去上廁所，被兩個女生攔住，她們迅速翻開我的衣領，其中一個大聲說：「天哪，徐小唱的校服真是林宵的。」
我這才反應過來，校服裡面是有名字的，班上早就有人看出來我穿的是林宵的校服。
我是插班生，又是全校唯一一個免試入學的學生，很多同學早就看我不順眼，都想看我如何出醜。
不一會功夫，全班都知道了我不但住進林宵家的房子，還穿了他的校服，有女生諷刺我不要臉。
我百口難辨，場面一片混亂。
不知道誰去把在操場打球的林宵喊了回來。
他走進教室，看了我一眼說：「徐小唱是我表妹，她住我家，穿我的校服，關你們屁事，以後誰要是再拿這個說事，別怪我不客氣。」
儘管林宵的解釋替我解了圍，但心裡真的很恨他。
畢竟租他家房子，穿他校服的事情，除了他，沒有人知道。
05
這之後，我和林宵的關係形同水火。
有我的地方不見他，有他的地方，我絕不出現。
我卯足勁想要超越他，第一次月考成績下來，我考了第一名，超了第二名林宵整整十分。
班上同學說，我是林宵的剋星，我沒轉學之前，他是常勝將軍，現在卻成了千年老二。
林宵似乎對學習並不看重，永遠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的愛好很廣泛，籃球，吉他，唱歌，樣樣都行。
就算沒有考第一，他依舊是人群裡最閃亮的少年。
這讓我妒忌不已，在他心裡，我或許連對手都不是。
他甚至經常帶著一群男生，去我爸媽工作的窗口打菜，還美其名曰照顧我家生意。
天知道，我有多憎恨他的行為，感覺所有自尊都被他踩在腳下磨擦。
我做夢都盼著，把這一切踩回去。
06
機會來得很快。
那天，我媽準備了一些土特產，讓我給林宵家送去。
才走到他家門口，就聽到有人在吵架，好像是林爸在外面有人了，正鬧離婚。
那一刻，我震驚極了，直到身後傳來林宵的聲音，才回過神來。
對於我偷聽的事，他一點也不生氣，還雲淡風輕地說：「真好，這下終於不是我一個人的秘密了。」
而我，不但沒幸災樂禍，心裡還隱隱有些難過。
07
那天，林宵破天荒讓我陪他去操場散步，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說：「徐小唱，我很羨慕你。」
我沒好氣地回他：「羨慕我窮嗎？連校服都買不起。」
他說：「但是你們家很溫暖啊，你爸媽永遠都是笑咪咪的，而且他們從來都沒有逼你考第一。」
看著憂傷的他，我竟不知如何安慰，最後冒出一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然後，我倆都笑了。
原來冷漠的人，比任何人都渴望友誼。
08
我心照不宣的替林宵保守著秘密。
這之後，他經常找我聊天，聊他的父母，他的煩惱。
年少的我覺得他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父母離婚對他能有什麼影響，都搶著對他好，還有用不完的零花錢。
不像我，連學校組織的春遊都去不了，因為要統一購買門票餐票，我不想問爸媽要錢。
春遊回來，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要求寫感想。
林宵帶頭反對，他嚷道：「老師，年年春遊年年寫，能不能換個題目？」
事後我才知道，林宵在用他的方式，保護我那點可憐的自尊。
09
為了感謝林宵出手相救，接下來一個星期，我家成了他的食堂。
我爸媽喜歡林宵，說他懂事，林宵也喜歡和我爸媽拉家常，說這才是正常家庭的樣子。
有一次，他無比憂傷地對我說：「徐小唱，我好想和你交換人生啊。」
應該就是他的這句話，令我偷偷心動了。
那麼明媚的少年，卻那麼憂傷。
那麼卑微的自己，也有值得他羨慕的地方。
10
中考結束，我們考進同一所重點高中，再次成為同學。
分班時，我明明可以進快班，但當時快班需要對標北京的中學上網課，在電腦還不普及的年代，每個學生發一個帳號密碼去學校機房上課。
那會我爸媽已經從學校食堂辭職，開了一家快餐店，家裡根本拿不出5000塊的網課費。
按規定，我要被分到慢班去。
林宵知道後，馬上送來了這筆錢，我一下就哭了，不知如何是好。
林宵被我哭得有些不知所措，說：「你哭什麼啊，又不是不用還，還不起要以身相許的。「
他不知道「以身相許」四個字，在我心裡起了多大震蕩，我哭得更厲害了。
林宵說：「好啦好啦，開個玩笑嘛，這是我的壓歲錢，誰都不知道，你不還也沒問題。」
11
林宵的錢，是半年後還的。
我家的快餐店漸入正軌，父母終於不再那麼拮据。
即便如此，林宵有了什麼好東西，總會想著給我帶一份，就連他爸去香港出差帶回來的禮物，都要分我一半。
班上有同學問他，是不是在和我談戀愛。
他連忙搖頭說：「徐小唱是我表妹啊。」
這些年，我以表妹的身份成了他最親近的人，我們相互安慰，有什麼事情都會告訴對方。
林宵總說，我是他最重要的人。
12
到了大學時期，我和林宵在同一座城市不同的學校。
每個周末，他都會帶我去改善生活。
我人生第一次吃西餐，第一次看話劇，第一次旅行，都來自林宵的贊助。
大學室友曾以為他是我男朋友，我連忙否認，說他是我表哥。
偶爾有女生追他，他會把我拉出來擋槍。
他說三十歲之前，是不會考慮個人問題的。
大學畢業後，我考進長沙一家事業單位，林宵去了北京一家創業公司，他想趁年輕去大城市闖一闖。
我第一個月的工資，全部用來給林宵買了禮物，一塊天梭手錶。
林宵則回贈我一套大牌護膚品。
我們經常在微信上聊天，分享各自的生活，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他的情緒垃級桶。
他的項目黃了，被老闆罵了，被同事穿了小鞋，被他媽催著回長沙，都會第一時間找我吐槽。
13
林宵每次回長沙，都是我去機場接他，落地第一餐飯，永遠在我家吃。
可能是因為太熟，爸媽從沒覺得我倆會在一起。
對他們來說，林宵有點像他們的編外兒子。
林宵去北京，他們會叮囑我給他快遞家鄉特產，他回長沙給我爸媽帶的禮物，比給他爸媽的還要仔細。
有一年春節，高中同學聚會，大家開我倆玩笑，說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都不給彼此名份。
林宵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說：「我和徐小唱太熟了，擦不出火花，等她三十歲如果還沒結婚，我就娶她。」
而我，莫名其妙的臉紅了。
那一刻，我不是沒想過和他在一起的情景，如夢如幻。
14
林宵媽是第一個看出，我和林宵不會有結果的人。
高中的時候，我和林宵同進同出，學校老師問她怕不怕兒子早戀。
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兒子眼光很高的，徐小唱那孩子是不錯，可家庭條件太差了，他看不上的。」
我考上大學後，家裡的經濟狀況已經好轉，父母在長沙買了房子，落了戶。
可林宵媽見了我還是會問：「小唱，你爸媽最近在哪打工啊？」
她甚至會把自己和林宵穿不了的衣服，打包給我，讓我帶回去。
我尷尬得不知所以。
但也敏感的捕捉到，林宵媽眼裡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從而更加明白，我和林宵的距離那麼遙遠。
15
那麼，我喜歡過林宵嗎？
答案是肯定的。
喜歡他優秀自律的樣子，喜歡他為我挺身而出的勇敢，喜歡他和我分享秘密的坦誠。
曾經我的日記本裡全是關於他的點點滴滴，那種愛在心頭口難開的感覺，我想，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次。
林宵喜歡過我嗎？
我想，應該沒有吧。
高中時代起，他就說過，每次和我聊完天，就感覺自己能量滿滿。
他說：「徐小唱啊，你就是我的人生充電器。」
高中畢業晚會上，班上的同學打趣我們，他說：「我和徐小唱，我倆最適合當朋友，愛情什麼的太庸俗了。」
只是，他那個關於三十歲的約定，讓我心生無數希翼。
所以，在給林宵的留言冊上，我寫下：你是年少的歡喜。
那一刻，大約是我們最接近愛情的時候，因為我期望有一天，他能看懂這句話的內涵。
喜歡的少年是你啊。
16
再好的朋友，也有漸行漸遠的時候。
自從林宵在朋友圈官宣了愛情之後，我們開始自動劃分界線。
不再每天視頻，也不再聊天，我強迫自己不去關注他。
同學群裡偶爾會被其他同學艾特到，說你們竟然沒在一起，太遺憾了。
而我，只能用那句「我們一直是好朋友」，一次又一次地撇清彼此的關係。
有段時間，林宵說在北京壓力太大，又不想回長沙，對未來感到很迷茫。
再後來，他的朋友圈開始發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每一句都帶著陷入愛情的萌動。
只是，他不再與我分享這些感受。
我知道，我們的友情過期了。
17
再再後來，林宵公布了女朋友的照片，說是以結婚為目的在談戀愛。
那種羅曼蒂克，幸福甜蜜的語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我甚至連追問的資格都沒有，畢竟我們並沒有戀愛過。
偶爾會鑽牛角尖問自己，這一路走來的陪伴和承諾，都是假的嗎？
直到看到林宵在同學群裡，認真回復這段感情時，那種謹慎、小心翼翼的語氣，我突然釋懷，這才是男生對喜歡女生的態度啊。
男人總是在不懂愛的年紀，隨意許下諾言。
不是愛你，而是怕失去你這個朋友。
18
林宵結婚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他說：「徐小唱， 我要結婚了，你也要抓緊了。」
那個曾說愛情真庸俗的少年，終於在27歲這年，遇到了人生真愛。
我突然輕笑出聲，眼淚涔涔而下。
27歲的我終於明白，少年時的林宵的確是我的情竇初開。
而我，不過是他青春年少的英雄主義。
像他那樣帶著原生家庭傷痕的男孩，在那樣的時期，要麼是玩世不恭混不吝，要麼就是正義感爆棚，對比他弱小的存在充滿了保護欲。
很榮幸，那時的我，是比他更弱小與自卑的存在。
很不幸，他對我，從來就沒有過愛。
而歲月，也沒有把這份同情與友情升華至愛情。
後記
這就是我和林宵的故事。
14歲遇見，13年陪伴，我們的關係勝過友情，卻止步於愛情。
林宵娶的女生，與我截然不同。
無論是外表，視野，還是家世，我們都不在同一個世界。
我們之間，一路的陪伴是真的，長情亦是真。
只是，那些關於三十歲，你未嫁，我娶你的話，並不是承諾，而是夾雜著同情與豪情的楚河漢界。
我曾經問自己：假如我年少有為不自卑，那麼結局會不會改寫？
直到日子一天天過去，青春隨著他婚訊傳來戛然而止時，我開始明白，這場疑似愛情，始終是我一個人的戰爭。
而現在，我決定跟自己握手言和。
不後悔，在驕傲卻匱乏的少年，那樣愛過你，很欣慰，放下後，我決定跟從容而開闊的自己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