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Epoch故事小館(epochstory2017),作者颯拉
前一陣子,有個新聞上了熱搜,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在幼兒園被孤立。
然而幾乎全部網友,都把矛頭指向了被孤立的一方,小女孩的父母。
為什麼會這樣?
原來,小女孩的父母,因為女兒裙子被扯壞,要求「肇事」小孩的家長照原價賠償。這個原價竟然高達3799元。
獲得賠款後,小女孩就像一個易碎的花瓶,被全班「束之高閣」。沒有人跟她說話,沒有人願意走近她,每個小孩似乎都受到了警告:你可別惹禍,爹媽賠不起!
事件發酵到最後,網友們不再討論父母要求賠償的行為是否妥當,爭論的焦點漸漸滑向了:這麼小的孩子,究竟該不該穿名牌?
中產養娃四件套:學業、課外班、好Tony、穿名牌。
中產養娃的賽道,從幼兒園就已鋪就,鄙視鏈跟「國際」直接掛鈎。站在鄙視鏈頂端的,當然是知名的國際幼兒園,每年學費20萬左右。其次,是歐美外教常駐的幼兒園,學費一個月1萬元。再次,是擁有非歐美籍外教的幼兒園,每月學費8000元以內。再往下,是幼兒園一周兩節外教課,每月5000元左右;最底端的,學費在1000元以內,當然了,沒有外教。
孩子放學後,就輪到課外班了。網傳的熱文《鋼琴只能排最後?中產孩子興趣班鄙視鏈》中提到,處於課外班鄙視鏈頂端的,是馬術、高爾夫、冰球、擊劍等貴族愛好,其次是管風琴、豎琴等西洋樂器,再次是畫畫、舞蹈、圍棋等,排在最底端的,則是演講和英語(意味著你娃上的幼兒園不夠國際化)。
上海一位中產家長,給年僅5歲的兒子,在某知名理髮店辦理了上萬元的儲值卡。問及原因,他說兒子馬上要奔赴幼升小面試,只有保持髮型穩定,才能方便麵試官辨認。
看著那麼小的人兒,神氣活現地坐在方便剃鬚的復古理髮椅上,就像走進了《一代宗師》裡張震深藏功與名的理髮店,那真是比文藝片還文藝,比魔幻主義還魔幻。
身著名牌的中產父母,給孩子買衣服,都是大人購物後順手買的。父母都穿最新款,沒道理給孩子買舊款吧?所以,按季去大牌童裝專櫃購買最新款,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衣服本沒有鄙視鏈,大牌多了,才有了鄙視鏈。
站在童裝鄙視鏈頂端的,當然是Bonpoint這種歷史悠久的老牌童裝,深受歐洲皇室和好萊塢明星青睞。其次是Gucci,Dior,Burberry這些國際奢侈品牌開發出的童裝線。一個小配飾,動輒上千;一件上裝,兩千往上;要是買棉服,破萬也很輕巧。
再往下,就是國內外的平價童裝品牌,如巴拉巴拉、優衣庫童裝。價格直接去掉一個零。仿佛預示著購買者的收入,只有頭部中產的十分之一。
在我國,中產階級定義的非常模糊。
2017年,國家統計局根據統計數據,給中產下過一個定義:家庭年收入在10到50萬元,有房有車能旅遊。
然而,在一線城市,中產門檻顯然更高。家庭年收入50萬以上,父母是高知、企業管理層或體制內人群,家庭年消費30萬以上,才能稱得上是中產。
在《2019年新中產白皮書》中,「新中產」被定義為,除了不錯的家庭收入和財富條件,同時還應該具備良好的教育背景、穩定的生活環境(有房、有收入可觀的工作)。在一線城市,新中產家庭資產中位數為483萬元,負債112萬元,淨資產371萬元。新中產家庭的資產數,平均為625萬元,其中,一套房的房產均價為532萬元。
換言之,在我國,家庭年收入10萬到100萬,家庭資產50萬到5000萬,都被視為中產。
那麼,頭部中產如何才能把自己同腰部、尾部中產區分開來?
在《中產教育鄙視鏈》一文裡,有英文名的不和只有中文名的孩子玩,學馬術的不和學跳舞唱歌的孩子玩,看英語動畫片的不和看喜羊羊的孩子玩,出國旅遊的不和本市旅遊的孩子玩。現在,這條鄙視鏈上又多了一環,穿國際大牌的不和穿國內品牌童裝的孩子玩。
然而,住在北京順義後沙峪別墅區,毫無疑問處於中產金字塔頂端的家庭,則顯示出一種疲態:
簡而言之,缺少了差異化的頭部中產們,過得了無生趣。
但這並不影響,正在朝尖端進發的腰部中產們,通過人無我有、人有我貴,無限接近這種虛無。
不得不說,絕大多數中產,小時候都沒穿過牌子。
不是笑話中產多草根,而是富二代也沒穿過。
畢竟,我國沒有一個童裝品牌,成立於1994年以前。
而國際大牌童裝,除了Dior,Kenzo,Dkny,Armani,Bonpoint始創於上世紀,其他奢侈品童裝線都誕生於2008年以後。
那麼新興中產階級,小時候穿的是什麼?
70後王新說:「我從小穿的,都是大人衣服改小的,毛衣毛褲,都是大人的毛衣拆了重新打的。」
80後陳林說:「我家給我買衣服的標準是,走路不摔跤就行,不怕大,就怕小,覺得明年不能穿就可惜了。」
90後劉希說:「小時大家有共識,說小孩子長得快,買好的也穿不長。所以我媽帶我出去買衣服,回家從來不讓我說多少錢,怕別人說她敗家、不會過日子。」
別說小孩子,90年代以前,大人想買一個正經牌子都難。當時在老百姓眼裡,根本沒有牌子的概念。不然「的確良」也不會成為流行詞。「的確良」不是一個品牌,一種款式,而是一種紡織物,一種製衣原料。
「的確良」有什麼特點?不出褶、耐穿、耐洗又耐曬。這麼說吧,抗造,能多穿兩年,少打兩個補丁,已經滿足了當時老百姓,對於穿衣的全部要求。至於保暖、透氣、舒適度這類帶有鮮明中產階級色彩的詞彙,尚未出現在大眾視野中。
沒想到短短20年後,在知乎這個中產聚集地,最熱門的親子話題變成了:給孩子消費,你的購物觀是什麼?
當上父母的中產們紛紛回答:
從消費觀念的迭代中,我們不難看出,童裝品牌是隨著新興中產的崛起,而發展壯大的。反過來,品牌進一步穩固了中產形象,內化成中產自我認同的一部分。
對於中產階級來說,童裝已經從剛性需求,過渡到了品牌價值需求。
對於不少中產家長來說,給孩子穿國際大牌,是國情下的無奈選擇。
我國童裝行業,給國人的印象,一直比較混亂。國內十大童裝品牌,始終是個玄學,一地一名牌,地方保護主義嚴重。上網搜國內知名童裝品牌,能出現上百份不同的榜單,看得中產父母心煩意亂,不敢輕信。
在國內某童裝品牌工作的老薛說:「中產最怕黑心棉。」
黑心棉的危害,早已為人所知。簡單來說,就是三大病:一是雜質含量超標,誘發呼吸道疾病。二是未經嚴格消毒,引發皮膚類疾病。三是病菌含量超標,導致傳染病的擴散。
「最了解黑心棉的,不是小作坊,不是無照加工窩點,而是中產父母。」老薛說,「疫情過後,來諮詢加盟網店的人,中產父母佔了一半,說起動機,好像都不是為了賺錢,而是覺得自己在積德。」
提到腰部中產的「杞人憂天」,老薛哭笑不得。因為就他的從業經驗,黑心棉屬於三無產品,進銷價遠遠低於正規渠道的童裝,基本沒有機會流入批發市場和百貨商場。黑心棉童裝的主要銷路,在農村和城鄉接合部,一般由零售攤販在鄉鎮集市上售賣,由前來趕集的農民購買。
老薛說:「黑心棉童裝,15塊一件,成本7塊,賣一件賺8塊,這種衣服中產怎麼會買呢?你想啊,如果你自認是中產,你會給孩子買15塊錢的衣服穿嗎?」
的確,在星巴克,一杯美式就28塊錢,日常消費星巴克的中產,沒道理對孩子那麼吝嗇。但這並不代表,警方查封無照加工童裝窩點的新聞,不會讓中產心驚膽戰。
老薛說:「你就去查吧,從01年到現在,查封的窩點就那幾處。的確,童裝門戶網站上,黑心棉新聞天天掛著,動不動就說,童裝行業監管不到位。為什麼?說白了,還不是販賣焦慮嗎?」
一旦小概率事件被放大,就會引起集體恐慌。
現實就是,真正的城市中產,已經接觸不到黑心棉了。但是,他們卻承擔了黑心棉的恐懼。
中產選大牌童裝,無論是出於避雷心理,還是出於差異化的需求,都凸顯了一個事實:中產養娃,遠遠不是添雙筷子、多個碗,而是傾盡全力、孤注一擲,希望贏在起跑線上的孩子,在未來的人生道路上,也能遙遙領先。
換言之,即便是一個最與世無爭的人,一旦生了孩子,也會不自覺的攀比和焦慮。高溢價養娃的背後,潛藏著中產對於階級跌落的恐懼。
當網友還在討論要不要給小女孩穿名牌時,可能小女孩的父母考慮的是,要不要給孩子換一個學費更貴、人人都穿名牌童裝的幼兒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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