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存中
今天的舜井街,過去是由兩條街組成的,自南門橋向北到寬厚所街的西口這一段叫南門裡街,自寬厚所街向北到院前大街這一段叫舜井街。自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舊城改造之後才統一改稱舜井街。我小的時候每天去上學都是從這裡走,到昇官街,再往西就是南城牆根街,學校是南城牆根小學。有時候也走葛貝巷、天地壇街、刷律巷、舜廟街,但南門裡走得多,因為這裡熱鬧。
在昇官街上看完了鬥蛐蛐的,拐進南門裡,街口的第一家是韓大爺家,韓大爺是一個大胖子,紅紅的臉龐,大大的眼睛,說話聲音洪亮,熱心公益,是街道主任,他平時賣石灰,路西的屋裡堆滿了白白的石灰粉,也賣黃土,剛解放城牆被炸得破爛不堪,人們便挖黃土賣。每到春節韓大爺開始扎龍燈,這是他的拿手絕活兒,他扎的龍燈栩栩如生,遠近聞名,南關一帶鬧元宵時都是用他的龍燈。耳濡目染,他的兒子們也都會扎龍燈。我和韓大爺的三兒子在一個廠,我喊他「三哥」,有一年廠裡過元宵節,各車間都扎龍燈,廠長到車間巡查,當他走進中小件加工車間的時候,看見他們扎的龍燈誇讚道:「這個龍燈扎得好。」又走進另一個車間時,看見這個車間扎的龍燈,覺得這個龍燈比剛才看見的機加工車間的好,就說:「還是這個好,五車間的那個龍燈差點兒勁兒。」當他走進總裝車間時,看見了韓三哥扎的龍燈,禁不住連連稱讚道:「哦!這個龍燈太漂亮了,五車間的那個龍燈醜死了。」那年元宵節,韓三哥扎的龍燈得了個第一名。
再往裡走一個高臺子大門,這是蔣大爺的理髮店,蔣大爺得過天花,臉上留有痕跡。那時理髮還沒有電推子,都是用手推子,理完髮後掏耳朵,捶肩膀,一陣拍打,噼裡啪啦地拍得你渾身舒服。蔣大爺還會接骨拿環,那時的孩子經常掉環,常常是家長領著趔趄著身子、疼得齜牙咧嘴的孩子來到蔣大爺店裡,蔣大爺不慌不忙地給家長拉著呱兒,輕輕地拿著孩子的那根膀子,突然猛地一推,一下子就給接好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完事大吉了。蔣大爺笑呵呵地說:「好了,沒事了,走吧。」他接骨拿環從來不收錢。有的家長感覺過意不去,給蔣大爺送點禮物,他也總是婉言謝絕。
再往北,凹進去一塊,形成一個長方形的空地,西邊仍然是一排房子,第一家是「婦幼保健站」,在外面看好像是一條長長的胡同,我不知道是省婦幼保健站,還是市婦幼保健站?感覺裡面挺神秘的,每逢走到這裡,總讓我想起茹志鵑寫的小說《靜靜的產院》。空地中間有一棵槐樹,槐樹下一個老大娘,個子不高,黝黑的臉龐,我忘記她姓什麼了,樹下砌了一個爐子,旁邊是風箱,拉著風箱炸油條,那時候不叫「油條」,叫「炸果子」,走到這裡我常駐足觀看以滿足自己的嗅覺享受,聞飽之後才戀戀不捨地離開,那時候覺得「炸果子」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美味了,於是就立下了一個「雄心壯志」,將來如果有一天當了皇上,一定要天天吃香油炸果子。
再往西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最北頭的一戶人家把門開在了街上,姓王,開了一家煎包鋪,他家的煎包個大,皮薄,咬一口直流油,香氣四溢,遠近聞名。我記得大概在1962年左右,我大姑姑來我們家,爸爸狠了狠心從王家煎包鋪買的煎包招待大姑姑,小時候關於食物記憶不多,但這一次吃煎包卻是深刻地印在了我的心裡。後來,他們家的孩子王華義,自學成才,成了有名的書法家、國畫家。
自南頭往北路東有一個教堂,我從來沒進去過,後來改成了一個售賣油鹽醬醋的商店,人們叫它「服務站」,記得服務站裡賣一種甜酒,叫「冰雪露」,四分錢一兩,一種果酒,非常爽口,剛參加工作不久,我和一個姓葛的同事經常買上半斤,躲在家裡偷偷地喝,好在也沒有多少度數。
服務站的左邊是幾個賣棺材的,記得著名評書家劉延廣先生說《燕子李三》的時候,就曾經提到過這裡的棺材鋪,江洋大盜燕子李三曾經在這裡躲避。在實行了火葬之後,這裡的棺材鋪也就銷聲匿跡了。
從這裡依次向北,有許多店鋪,有裁縫鋪、藥鋪、鞋店,總之,解放初期南門裡街上與舜井街一樣都是小手工業者雲集的地方。一個個鮮活的面孔,現在依然印在我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