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井金比羅宮,是我們在京都參觀的最後一個神社。
它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首先這拗口的名字我從來沒有讀對過;其次明明緊鄰建仁寺,我們偏偏鬼打牆似的繞了好幾圈才找到;最後最重要的是,和一般驅邪避害保平安的正能量神社不同,安井金比羅宮不光是斷孽緣,你不想見的人、想戒掉的惡習、纏身的疾病等等,都可以來此祈願求「斷」。
許多原配詛咒小三,小三求轉正,希望早點甩掉現任的,隱藏的負能量讓人不明覺厲,讓人有「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神社」之感(誤,此句劃掉)。
最初是著名的外戚藤原氏在此建寺,祈求家門昌隆長久。
後來第七十五代崇德天皇特別喜愛這裡的紫藤,便讓寵妃阿波內侍住在這裡。
崇德天皇因保元之亂失敗後,在香川縣駕崩。
香川縣有一座十分著名的金刀比羅宮,後來在這裡,一位法師說在御堂中看見崇德天皇現身,把金刀比羅宮的主神請來此祭拜供奉,寺名也改為安井的金比羅。
明治維新之後才改為安井神社。
神社內有一株垂枝櫻,因為就種在手水舍一側,不少花瓣被風吹著飄進了水池裡,浮在了水面上。
想起也是去年紅葉季我在伊勢神宮遇到的飄滿楓葉的手水舍,四時輪替的儀式感,早已滲透到了日本人生活的點滴裡面。
婆娑紅塵苦,櫻花自綻放。
如果能揮別錯的過去,擁抱正確的未來,其實也不錯呀。
不得不說日本人實在是很擅長「發明需求」,各種大大小小的神社功能可以滿足生活的各個方面,總有一款適合你。
而這個神社簡直就是開到現代人的心尖尖上了,難怪人氣極盛——只是神社裡氣場壓抑了些,香客們個個看上去都有點苦大仇深……石碑中間有一小洞,信眾先購買長紙條"形代",在上面寫下名字和願望,從洞中鑽進鑽出一回,再將紙條貼於石碑上。
一定要謹守"爬進爬出"的順序,要先從大洞的外面往裡爬(切惡緣),再從裡面往外爬(結良緣),要是弄錯了會得到反效果。
經典日劇Anego第8集裡,筱原涼子也有這麼「爬進爬出」。
看看這滿滿的紙條,石洞都快要看不見了...
相比掛滿紙條的祈願石,神社內的正殿未免落寞了些。
就連難得滿開的八重櫻都無人問津,明明美得讓人直嘆氣。
住在衹園,每天早晚進出,斷斷續續積累了一些碎片瞬間,沒什麼章法。
但是也正是衹園,讓我對京都的一見鍾情並非偶然。
清早出門,與遊客大軍還未到達戰場的八坂神社,說一聲早安。
然後在衹園的眾多知名與不知名的小巷中穿梭往來,忘記自己是位旅人,只如尋常人家一般作息生活。
五感也需徹底放開。
建築與信仰搭起了空間,生活於是有了豐盈和精緻的可能。
在京都,細節上的繁華與熨帖幾乎超乎想像。
其他地區或許已經是奢侈和遙遠的事情,在這裡依然是尋常的閒適享受。
而且妙處在於,無論進行哪一項,都有一套金風玉露般的儀式,讓人的情感層層地投入其中。
八坂神社正對著的衹園最繁忙的四條通,跨過這道門,就像跨越了微妙的時空阻隔。
京都的和服變裝,早已對自由行客人與旅行團客人一視同仁。
儘管如此,還是在某個十字路口,被這樣的「盛況」在內心震驚了一下。
古老的花街「花見小路」南北橫貫祗園地區,這條長約千米的小路以四條通為界形成了南北風格迥異的兩段路。
南段從建仁寺開始,路的兩側是傳統木製町屋風格的建築,這段著名的日本花街是旅行團必去的景點之一,但個人非常不喜歡這段常年擁擠不堪小路,去建仁寺的路上拍了一張就匆匆遁了。
陡然降溫的黃昏,清冷的空氣中,散淡的光線在眼前一片古舊的木色屋頂上匍伏蔓延開去。
鴨川邊的居酒屋還未開始營業,門口偶爾有行人匆匆而過。
除了間歇被掀起的風聲,周遭安靜得不像是城中,連一貫膽小的野鷺也可以悠然地盤旋而下,在泛著黃昏初亮燈火的溪水之中來回踱步。
衹園,對於夜遊愛好者是非常友好的。
櫻花,可以賞夜櫻;就連那些寺廟神社,也開放了夜間參拜。
似乎大家都在等這座古城暗下來,靜下來,等到歸於燈火闌珊、燭影搖紅,再翻開通篇燦爛華章的平安京時代。
祗園的白川街道,這個位於祗園的北側地域,是京都藝伎和舞妓常常走過的街道,舊時茶屋林立,充滿了古風之美。
京都的格局,盡力維持著舊日風色的努力處處可見。
昂揚高企的建築都被拘在新城區,政府對於在老城區中新建築的動工有著極其嚴格的限制,尤其在歷史古蹟的周圍,天際線幾乎千年未變,民居浮生消長,始終都是低伏在古蹟的四圍。
情調和氣質也只是緩緩流變,處處顧及著傳統。
從比叡山上流下的清泉水,途徑平安神宮和琵琶湖疏水河流,到了祗園就成了白川。
白川清澈的淺水靜寂無聲地流向鴨川,沿岸栽種著垂柳和櫻樹。
櫻花盛開之時,盛景倒映在了河面、窗邊,也映進了旅人的心上。
格局仍在,時光就是慢的。
京都的美,仰賴時間的滋養,如同慢火熬煉,差一分火候,茶色也淡,味道也塌了下去。
整座城步調劃一,厭煩一個「急」字。
花開有時,後會無期,本來的節奏是怎樣的,就該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