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15日,一代商界傳奇,鄭州亞細亞創始人,中原商戰的標誌性人物、一代商業宗師王遂舟在上海開會時突發腦溢血,突然離世,享年62歲。
提到王遂舟,在近代商業史上就不得不回想當年掀起中原商戰的鄭州亞細亞。很多鄭州人乃至河南人,甚至21世紀初遠走國外的許多華人,都還記得那個當太陽升起的時候,迴蕩在耳邊的「中原之行哪裡去,鄭州亞細亞歡迎您」的經典畫面,當然,還包括很多人至今都難以忘懷的美麗的亞細亞禮儀小姐姐。
1958年,王遂舟出生於河南鄭州。
1988年秋天,32歲空軍退役政工幹部王遂舟面臨人生最重要的一個抉擇:他已經被內定為鄭州市工商局鐵路分局的副局長;而於此同時,他認識了農民出身的企業家晉野,晉野想讓他下海出任一家正在籌建中的百貨商場的總經理。在那個「下海熱」、「經商熱」風起雲湧的時代,王遂舟幾乎是不加思索地選擇了後者。他向晉野提出的唯一要求是「總公司只管我一人,其他事情全由我自己做主」。在取得承諾後,他僅領了40萬元開辦費後,便毅然上任。
王遂舟接手的百貨商場當時名叫「德化商場」,位於鄭州市中心德化街口、二七廣場東南側,營業面積1.2萬平方米,王遂舟上任後改名為「亞細亞商場」,亞細亞取自英語Asia,意思是太陽升起的地方。據說是當時風靡全國的韋唯和亞運會給予他這一靈感,面向社會大眾公開徵集的商場徽記,被設計成一輪出升的「野太陽」。王遂舟心裡很清楚,亞細亞是一家民營企業,如果想生存就要靠自己,沒有任何退路。善用軍事管理的他下決心要用軍隊的管理模式,來管理這支商業艦隊。從一開始,王遂舟就認定軍隊的管理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管理,如果他能帶出一支商業鐵軍,那將無往而不勝。
在商場籌備階段,王遂舟在《鄭州日報》上刊登廣告,招兵買馬。很多人爭相報名,一下子有3000多人報名。在嚴格的考核下,有1600多人被錄用,據說75%是女孩子。王遂舟把她們送到鄭州市的一所幹部培訓學校,讓他們接受三個多月的軍事化訓練。回來之後,她們真的變了,成了一支訓練有素的「娘子軍」。
1989年5月6日早9時,亞細亞商場在經過幾十萬元廣告(相當於當時鄭州其他商場全年廣告費之和)的狂轟濫炸後,高調開業。開業當天,鄭州市萬人空巷,商場人氣爆棚不得不進行限流,保安分批往裡放人,想進入要排隊等候多時,下午六時,不得不提前關門歇業,因為貨架上陳列的商品90%以上被搶購一空。
開業當天的盛況,後來被認為是中國百貨零售業改革的一座裡程碑。鄭州亞細亞從此成為鄭州乃至河南驕傲的商業名片,並且由此開創了無數個商業奇蹟。
鄭州亞細亞是鄭州商圈第一家股份制商業企業;是全國第一家建立儀仗隊的商場;是全國第一家民營企業儀仗隊參與了天安門廣場的升旗儀式;也是全國第一家由軍用直升機參與投放廣告宣傳品的企業;還是全國第一家設立迎賓小姐、電梯小姐、導購小姐和每天都有音樂表演的商業企業;更是全國第一家建立「無理由退貨」的商業企業,開商界之先河……
亞細亞商場主樓高46.4米,建築面積2.4萬平方米,營業面積1.2萬平方米,共十二層,其中地下兩層,地上十層。五層以下為營業大廳,六層為職工餐廳,七層以上是辦公室及幼兒園,商場內配有觀景中臺、琴臺、旋轉樓梯,自動扶梯、貨運電梯、辦公電梯及中央空調。
在商品種類上,亞細亞打破傳統形式,專設化妝品部、女裝部、童裝部,專業化的設置贏得了鄭州消費者青睞的同時,還舉辦兒童繪畫比賽、好爸爸好媽媽幽默大賽等一系列活動,為鄭州亞細亞贏得了「要趕時髦就到亞細亞」的美譽。
此外,亞細亞按照星級賓館風格布置,四處鮮花綠草,還把人工瀑布引入營業大廳。並且亞細亞還設置了眾多抽獎活動和歌舞表演,大廳中央每隔半小時就有樂手登臺演出。
當時亞細亞搞抽獎活動,憑票抽獎,一等獎獎勵一輛奧迪100轎車。當時普通人能坐上桑塔納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更別說奧迪轎車了。
在服務上,亞細亞商場的營業員堪比空姐,她們大都上崗前接受過培訓,衣著統一,面容姣好,一律說著普通話,見到顧客先鞠躬,後問好,從不說不。
營業員的管理還有著嚴格的「三聲服務」——迎接顧客有招呼聲,接待顧客有介紹聲,顧客離去有送別聲。到營業結束時,所有商場員工、營業員都要停下手頭一切工作,立正目送顧客離場。
除了營業員之外,商場門口和每個電梯口都配置有迎賓小姐,大廳中央安放琴臺,每隔半小時就有樂手登臺演出。
最為獨具一格的創意是,每天清晨,亞細亞商場門口,都會出現一群,由身著藍色制服的年輕漂亮女孩組成的摩託車方隊和儀仗隊組成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每天清晨在商場門口儀仗隊會為顧客表演升國旗奏國歌,以及儀仗隊列表演,每天表演十分鐘,遇到大型節日還會延長。
同時,穿著藍色制服,威風凜凜,英姿颯爽的摩託車方隊,也會繞著商場周圍轉一圈,騎手車技也是相當不賴。吸引了不少眼球和關注!
事實上,正是這些漂亮的禮儀小姐構成了亞細亞商場的金色名片,也成為了很多人對亞細亞印象最深的記憶。
除了服務人員,服務措施也是安排的精心得當,除了能隨心購物外,亞細亞商場還推出:缺貨登記服務、售後配送服務、購物知識講座和兒童樂園服務,為顧客優化購物體驗。同時,商場要求微笑服務、不滿意就退貨等制度,並設立營業員委屈獎等措施,來滿足顧客是上帝的服務宗旨。在那個商品經濟還不發達的年代,其他商場還是一片暮氣沉沉的景象,冷冰冰的櫃檯和營業員高高在上,亞細亞與之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在營銷上,王遂舟捨得砸錢,亞細亞是全國首家在中央電視臺做連續一年電視廣告的商場,在央視輪番播出的廣告:「中原之行哪裡去,鄭州亞細亞歡迎您。」幾乎成為家喻戶曉的廣告語。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力,被新聞界描繪為亞細亞衝擊波,被專家譽為亞細亞現象。
這些安排舉措如今看來已是稀鬆平常,但放在當時,這些改革可以說石破天驚,前所未有。在這樣的運作模式下,亞細亞商場開業僅7個月,就實現銷售額9000萬元,1990年營業額達1.86億元,實現利稅1315萬元,一舉名列全國大型商場第35位,一年就跨入全國50家大型百貨商場行列。成為上升速度最快的一匹黑馬。此後3年,亞細亞的營業額以年均30%以上的速度遞增,穩居河南第一。亞細亞商場的巨大成功,引起鄭州其他國營商場的「不滿」,並進而引發了波及全國的商戰。
1990年,鄭州市國有大型商場巨頭華聯商廈、鄭州百貨大樓聯合商業大廈、商城大廈、紫金山百貨大樓聯名成立「鄭州市大型國營商業零售業總經理聯誼會」,五大商廈總經理聯名籤署了《鄭州市大型國營商業零售企業總經理聯誼會致各友好單位信函》,明確向供應商發出最後通牒,禁止向「個別企業」再供貨。五大國營商企一方面向政府遞投訴信,控訴亞細亞「非正當經營」惡劣行徑擾亂了市場的正常運轉。另一方面斷絕與亞細亞的一切業務往來。
面對五大國企的封殺,亞細亞最終選擇了殊死一搏。亞細亞發動了一場一次性讓利50萬元的大促銷活動,由此點燃了最為慘烈的價格戰。在這場50萬元大讓利活動中,亞細亞商場總經理王遂舟還手持對講機發出命令,同類商品只要發現其他對手價格低,馬上調價。在進貨渠道上,亞細亞從鄭州市周邊的上街、鞏義、許昌、洛陽國有商場進貨。一時間,鄭州商界瀰漫著商戰硝煙。
通過一系列的組合拳,亞細亞打贏了這場力量懸殊的對抗。商戰的結果是亞細亞站穩了腳跟,不僅取得了與國營商業在主要品類如家電、家具、鐘錶、服裝同樣的進貨價格,而且在鄭州商界做到了商品和服務方面的「人無我有、人有我新」。
1991年1月,中央電視臺以亞細亞為主線拍攝6集電視專題片《商戰》,節目一經播出,鄭州亞細亞引來全國矚目,在《商戰》播出後的兩個月內,全國各地有180多家企業組團到亞細亞商場參觀取經。
然而,經歷過短暫的輝煌後,亞細亞帝國迅速頹敗。
前期的一帆風順讓王遂舟對已有「重名聲、輕實效」的經營作風深信不疑,1991年,王遂舟在海南海口開辦「海南亞細亞大酒店」,依然貫徹這一理念,宣傳陣仗打的面面俱到,酒菜服務卻馬馬虎虎,引來酒店收益慘澹。在風雨飄搖的狀態中維持十個月後,酒店最終倒閉。
但王遂舟未從中得到教訓,這為日後的覆亡埋下禍根。
1992年6月,國務院下發《股份制企業試點辦法》,亞細亞開始股份制改造。亞細亞自此開始走上了瘋狂擴張的道路。
王遂舟有一次在日本考察時,看到日本百貨公司的宏大氣魄和先進的管理技術後,發誓說:「他們能搞連鎖,我們也能搞。」之後,亞細亞集團很快就選擇了連鎖經營贏利模式。按照王遂舟的完美計劃,將亞細亞的差異化模式複製到全國就能成功。於是,亞細亞每到一地,就搞價格戰,大手筆促悄。
一年之內,亞細亞集團以參股形式投資10億多元,先後在河南省內的濮陽、南陽、漯河、開封建起四家直接連鎖店。其中,僅南陽亞細亞商場固定投資就達1.1億元。按照王遂舟的設想,省內以「亞細亞」命名,省外以「仟村百貨」命名原則。此後的兩年間,又在北京、廣州、上海、福州、成都、西安等地培植起10家「仟村百貨」大型連鎖店。王遂舟還宜稱,2000年以前,要在全國開設125家連鎖百貨商場,年銷售額達到500億元,排名全國商業第一。亞細亞還要在北京或上海蓋120層摩天大樓,象徵亞細亞的雄偉。
這一擴張速度,世界罕見。
不幸的是,一方面,在集團快速向外擴張的同時,內部管理卻亂成了一團。一些當年陪伴王遂舟「打江山」的元老級管理人出走,並開辦自己的商場,王遂舟無奈任用一些年輕又無經驗的中低層人員為中高層管理者,甚至出現了今天還是營業員,第二天被派去外地當總經理的令人乍舌的人員調動,這些無形中加劇了管理的混亂。另一方面,王遂舟的慣用銷售手法已經不新鮮了,因為模仿者眾,中國人已經屢見不鮮。更因為中國由短缺經濟轉變成過剩經濟,百貨零售業出現變局,眾多商場陷入了買方市場和惡性競爭。
1994年5月,南陽亞細亞分店開業,但開業一個月,只賣了40萬元,且呈現日漸下滑的態勢。
同樣,隨後開業的濮陽分店、漯河分店也都呈現一開業就虧損的狀態,每家店每年虧損額都在千萬左右。
王遂舟覺得是自己誤判了這些地市城市的消費力,又把希望寄托在北上廣這些大城市的分店上。但是,同樣大城市的業績最後也讓他失望了。
1996年2月9日,廣州仟村百貨開業,雖然設立許多表演節目,圍觀群眾卻僅有數百人,當年的火爆場面不復存在。
1996年11月,天津亞細亞商廈倒閉,商品被供應商哄搶一空。
1997年初,西安亞細亞籌備四年後,依然無法開業。
接下來,其他門店以四個月一家的速度連續倒閉。
1997年,廣州仟村百貨(亞細亞)停業。
1998年,北京仟村百貨(亞細亞)宣布停業。
1997年底,前幾年銷售額一直名列鄭州各大商場前茅的亞細亞商場滑到了全市7大商場中倒數第二名,僅帳面顯示虧損就有700多萬元,拖欠銀行債務7000餘萬元,拖欠廠家貨款1億元,資產負債率達168%。
1997年,王逐舟辭去亞細亞商業經營總公司總經理職務,退隱養病。也正是在這一年,亞細亞大門被供貨廠家的代表圍堵,要求清償貨款。
王遂舟辭職後,留下的是一堆資不抵債的商場等待破產重組或者拍賣。而與此同時,隨著金博大、丹尼斯等商業新貴的興起和外資商業企業的進入,百貨零售業出現新的變局。商業魔棒的失效加上亞洲金融危機效應,讓銀行貨款的生命流立刻截流,亞細亞脆弱的擴張夏然而止,帝國瞬間雪崩。
2000年9月,鄭州中院依法裁定鄭州亞細亞破產。
2001年10月14日,鄭州亞細亞五彩購物廣場被河南建業住宅集團有限公司以2.3億元買下整體產權,這正式宣告:中國零售業最耀眼的明星——鄭州亞細亞商場,就此隕落。
如今回頭來看亞細亞的沒落原因錯綜複雜,除了政治背景、經濟環境因素的影響外,主因還是在於盲目擴張,在自有資金僅4000萬元,每年利潤僅1000多萬元的情況下,5年的投資規模達到20多億元,導致資金鍊斷裂,債臺高築、不堪重負。
如今,鄭州亞細亞作為一項商業奇蹟,已在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但作為河南商都鄭州的曾經的商業名片,還令人唏噓感嘆不已!
而王遂舟在離開亞細亞後,此後二十年,王遂舟從事過一些和服務業相關的生意,開過男裝店,賣過二手車,做過搬運工。期間也不斷有人邀請他出任企業,特別是商業企業的高管,但都被他婉拒了。
2008年,王遂舟經歷了二次中風,住進了醫院。在上海華東醫院進行治療,王遂舟看到了許多人年老之後的困苦,萌生了二次創業的想法。王遂舟沿用了亞細亞的班底,在上海成立了和佑老齡實業投資有限公司,並申請註冊了中國高端養老品牌「和佑尊長園」,開始了二次創業。
後來,上海和佑陸續在上海、河南、山東、海南、黑龍江等地,分別開設有醫護型養老院、社區託老中心、大型養老社區,目前已在全國連鎖運營30多個養老項目。
直至,2020年9月15日在上海開會時突發腦溢血逝世。享年62歲。
一代商戰傳奇人物就此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