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邊關最動人的風景
■本報記者劉建偉特約記者薛成清通訊員王子冰
又是一年退伍季。老兵走了，但他們的故事還在邊關流傳，餘音繞梁、餘味長存。老兵是一本書，打開了，那是一部從毛頭小夥成長為血性男兒的恢宏長篇;老兵是一幅畫，展開了，那是一幀青春跳躍、激情飛揚的軍旅畫卷;老兵是一首歌，吼起了，那是一段搏動心瀾、鏗鏘豪邁的奉獻音符。當邊關再次響起「駝鈴曲」，送走老兵，讓我們把他們的故事留下。關於無悔擔當、關於崇高責任、關於真摯友情，老兵的故事裡，有你我的影子，有軍旅人生的寫意，有萬裡邊關的安寧，有祖國人民的重託，還有那一段激情燃燒的難忘歲月。
最難捨
走前再巡一次邊防線
地點：黑瞎子島主人公：上等兵賈翰宇
9月1日，黑瞎子島，黑龍江省軍區邊防某團「東極哨所」。上等兵賈翰宇一大早起床便穿戴好裝具，與即將接任自己崗位的列兵田栓波等人走出營門，執行巡邏任務。
「小心!」一個踉蹌，賈翰宇差點摔倒。這是賈翰宇軍旅生涯中最難割捨的時刻——今天將是他最後一次巡邏。再過幾天，他就要脫下軍裝，退伍返鄉。
早已習慣巡邏路上的顛簸，早就記下通往每塊界碑的道路，然而今天，他的雙腳卻像灌滿鉛一樣沉重：兩年軍旅生涯，700多個日日夜夜，今朝一別，何時才能再次回到這片眷戀的熱土？
2014年夏，賈翰宇大學畢業後，放棄了父母為他安排的舒適工作，選擇來到軍營，來到了條件艱苦的北疆哨所。「從小到大，就愛這身綠軍裝。這個世界上能為夢想『付諸實踐』的人並不多，我是幸運的。」賈翰宇憨厚一笑，眼神清澈。
難忘軍旅，戍邊無悔。「邊關給了我『三寶』：忠誠、堅強和樂觀!」賈翰宇清晰記得第一次巡邏時，大雪沒腰，是哨長拽著他走完了全程，「邊防軍人沒有孬種，就算背，我也要把你背到界碑前!」那一刻，他從哨長身上看到了衛國戍邊的神聖和崇高。
山高林密，坡陡路滑。賈翰宇不時為身邊戰友講解注意事項，遇到隱蔽道路，便用隨身攜帶的紅漆在樹幹上做標記。他說：「即便脫下軍裝，我也有責任將這些『經驗』傳給新戰友。」
當初，官兵盼新式巡邏裝備「盼紅了眼」，可裝備一來，大家又都「傻了眼」。「為讓戰友儘快掌握新裝備操作技能，他主動請纓學習新裝備，白天對著裝備器材一個動作一個動作練習，晚上在模擬訓練室一個零件一個零件研究，最終總結出一套『試用口訣』，縮短了新裝備戰鬥力生成周期。」張指導員語氣中充滿對賈翰宇的肯定和不舍。
「翰宇愛邊防，愛得深沉。」隨行的指導員張欣鵬說。穿過一片蘆葦蕩，259號界碑到了。賈翰宇和戰友們舉起右手，莊嚴敬禮。一代代邊防軍人接力守護著這座界碑，甘守清貧和寂寞……只因他們心中深藏著祖國和人民。
賈翰宇在界碑旁取了一抔泥土：「我要把邊關的泥土帶回家，永遠珍藏，讓它隨時提醒我，不忘初心、不失本色。」轉頭再望一眼邊關的群山、黑土，一個聲音在賈翰宇耳邊縈繞：曾經，家鄉是故鄉;明天，故鄉是哨所。
最難忘
界碑旁刻下自己的名字
地點：阿爾泰山南麓主人公：上士吉陽等
時至9月，新疆阿爾泰山南麓雪花初至。素有「西北第一哨」之稱的新疆軍區白哈巴邊防連2名服役期滿的老兵，歷時四天五夜，跋山涉水來到中哈邊境1號界碑。他們最後一次深情親吻界碑，並在界碑旁的石壁上鄭重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鋪山河為紙，蘸風雪為墨。每個普通的名字背後，都有著不平凡的「忠誠與奉獻」。
1號界碑地處友誼峰附近的無人區，一路地勢複雜險惡，巡邏異常艱辛。「只有走完這條巡邏路，才稱得上是一名合格的邊防戰士。」吉陽至今記得老連長的話。從18歲到30歲，他把生命中最燦爛的時光獻給了邊關。
風雪邊關，磨礪意志。12年軍旅生涯，吉陽參加過百餘次巡邏，曾遭遇野狼險些喪命，也曾被暴風雪圍困數日滴米未進，但這些都沒讓他懼怕。然而這次，當他站在界碑前，眼淚再也止不住：「戍邊的艱苦，是我成長的營養;邊關的歷練，是我一生的財富。」
2009年夏天，連隊新成立了3號執勤點扼守邊境要道。這個位於原始森林中的執勤點荒涼偏僻，給養物資靠馬馱，吃水要從山溪中自取……作為首批駐點的守防官兵，吉陽和其他5名戰友搭起帳篷、拉上圍牆、巡邏站哨，堅持每天升起五星紅旗。
忠誠無悔，界碑又怎能忘記？界碑無言，卻會記得老兵的每一個軍禮、每一次親吻、每一場難分難捨的別離……
「我與界碑今生有緣，感恩生命中的這個緣。」中士郝海文是連隊的一名駕駛員，當兵8年，他曾無數次憧憬來到1號界碑，因為他知道，「界碑是邊關老兵的心靈歸宿」。
郝海文撿起界碑前的一塊小石頭，放進口袋。再過不久，他將與相戀5年的女友走進婚姻殿堂，他要把這塊象徵忠貞與堅守的「界碑石」送給心上人。
這些年，女友一直想到哨所來看望郝海文。然而，邊防連保障巡邏和運送給養任務繁重，身為駕駛員的郝海文經常連軸轉，女友探親計劃只好一次次被推遲。
一邊是對邊關的眷戀，一邊是對愛人的虧欠，郝海文熱淚盈眶：「當你走上哨樓遙望璀璨的萬家燈火，所有辛酸委屈都會瞬間化為烏有。為了祖國和人民，一切都值得。」
藍天上，一隻雄鷹發出悽鳴，它仿佛也看到了老兵眼中的不舍。若干年後，界碑前刻下的名字會被歲月風蝕，但那份崇高的戍邊情懷卻會永遠鐫刻在天地間。
最眷戀
臨別時種下心中「寄託」
地點：西沙金銀島主人公：上等兵馮哲源
初秋，西沙金銀島。細雨過後，椰殼吐綠。上等兵馮哲源小心翼翼地手捧椰苗，挖坑、撒鹽、扶苗、培土。從此，小椰苗的成長成了馮哲源的一件心事。他說，自己種下的是一份「寄託」。
兩年前，馮哲源攜筆從戎。從那以後，他像小島碼頭上頑強生長的「金樹」「銀樹」一樣，把「根」牢牢扎在了島上。
「實在，上進，好學。」談起馮哲源，指導員毛連橋連連誇讚。不久前颱風「電母」侵襲小島，他在夜查時看到馮哲源身披雨衣、打著手電，固定被狂風吹壞的門窗，「什麼是愛島如家？小馮為守島官兵立起了一個標杆。」
這幾天，馮哲源每天第一個跑到訓練場出操;頭天值完夜班，第二天照常到炊事班幫廚，他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因為在馮哲源心中，「退伍」是敏感詞：他的胸膛可以抵擋海風的洗禮，卻載不動這濃濃的離愁。
馮哲源至今記得，剛上島時，他深深被這座「海上花園」吸引住了。島上遍地是太陽花，高聳的椰林迎風搖曳，茂密的羊角林蔽日遮蔭，五彩斑斕的小島猶如世外桃源。
然而，要適應守島生活，卻非易事。馮哲源身體單薄，3公裡能跑吐……分隊長楊建華告訴他：「西沙兵是從海濤裡闖蕩出來的，在沙灘上摔打出來的，在訓練場磨礪出來的。軍事素質不過硬，怎麼守島、建島？」
馮哲源立志成為「精武尖兵」。吃完飯，他偷偷練單槓;熄燈前，他加練啞鈴……不到半年，他的各項成績突飛猛進，成為連隊訓練排頭兵。
訓練場上虎虎生威，專業崗位拼勁十足。剛接觸雷達，望著屏幕上的亮點，馮哲源一臉茫然。楊建華對他說：「這雷達像一雙警惕的眼睛，守護著祖國萬家燈火。」從此，別人輪流倒班學業務，馮哲源卻全時跟班學，睡覺前還要捧著專業書「啃一啃」。功夫不負有心人，別人半年才能獨立值班，他只用了兩個月!
金銀島很小，小得在地圖上扎不下針尖，馮哲源卻對這裡充滿眷戀。「真想一直在這待下去。」馮哲源偷偷向他的雙胞胎姐姐吐露心聲。電話那頭，姐姐打趣說：「是不是島上真有『金銀財寶』，讓你那麼留戀？」
馮哲源淚花湧動。要知道，那島、那海、那雷達和那一群摯愛的戰友，在他心中的分量比「真金白銀」更重。無論明天脫下軍裝身在何處，這座「海上花園」都將是他一生的珍藏，千金不換。
告別是一次新的出徵
■陳小菁
又到老兵離隊時。一次次聆聽「送戰友，踏徵程」，瀏覽朋友圈中那些難捨難分、依依惜別的感人場景，忍不住熱淚盈眶。告別時的擁抱飽含深情，激昂的鑼鼓訴說著挽留，戍邊數載，親愛的戰友，你收穫的「背囊」裡裝了些什麼？
是否還記得，第一次政治教育，連隊的光榮傳統、戍邊人的家國情懷，從此烙印在心頭。第一次參加演講比賽，忠誠與擔當、堅毅與奉獻化作一句句發自肺腑的誓言。一本本戍邊日記、一篇篇讀書筆記，記錄著紮根邊防、樂守天涯崇高信念的彌堅，讓此後的人生不再迷航。
是否還記得，是邊關惡劣的環境、艱苦的生活，鍛鑄了拼搏進取的品格;瑟瑟寒風中的高原駐訓，全副武裝的急行軍，錘鍊了堅毅剛強的意志。崎嶇巡邏路上，風餐露宿，戰風鬥雪，收穫了一份勇敢頑強;火熱訓練場上，摸爬滾打，汗流浹背，練就了一身血性陽剛……有了這些難忘經歷，相信你的人生今後再無苦累能夠阻擋。
是否還記得，詩歌朗誦會上，滿懷豪情歌頌偉大祖國，讚美軍旅人生;籃球比賽中，與戰友團結一心頑強拼搏，奪冠時的真情相擁，讓集體榮譽感一次次在心中築牢;文藝晚會上，歡歌笑語盡顯俠骨柔情，奏出了熱血軍營的悠揚交響。有了這些做鋪墊，你的人生道路充滿自信與陽光。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初到邊關時，立志「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而今脫下軍裝，承諾「老兵退伍不褪色，轉崗轉業不轉向」。這，就是你軍旅生涯收穫的最為珍貴的財富。
親愛的戰友，告別的日子請把內心的感傷悄悄珍藏，離開並不是結束。雖然帽子上不再有軍徽，但心中的軍旗依然獵獵;雖然衣服上沒有了肩章，但身體裡祖國至上的血液永遠流淌。你為邊關奉獻了青春和熱血，卻把背影留在了巡邏路上，把榮譽留在了軍營、留給了戰友。看，一批新戰友接過鋼槍，昂首走向哨位，戍邊路上的腳步依舊鏗鏘;聽，訓練場上的槍炮聲、喊殺聲震天作響，實戰化訓練氛圍越來越濃，踐行強軍目標成為軍營最強音符。
親愛的戰友，告別軍營，預示著一次新的出徵。相信多年後，當青春的底片漸漸泛黃，在某個溫暖的午後驀然回首，你的心弦仍會掠過驚鴻般的激動——那段引以為榮的軍旅歲月，一定會是銘刻在靈魂深處關於青春、崇高、無悔的最美回憶。
「脫下軍裝，我還是一個兵」
■廣東省軍區南澎島海防連高振華
轉眼又到退伍季，即將脫下軍裝的我思緒萬千。
忘不了入島宣誓的那一刻——那天，在莊嚴的解放南澎革命烈士群雕前，連長講起了守島官兵的光輝事跡，我被他們「以苦為樂、愛島建島」的崇高境界打動，立志用青春熱血，守好前哨不辱使命。
忘不了剛到海島的第二天，班長為我端的那盆冒著熱氣的洗腳水，讓我感受到兄長一般的關懷。從那一刻起，軍營讓我學會了如何去關心一個人。忘不了新訓期間因牽掛家鄉親人而傷心落淚時，是排長的細心開導和諄諄教誨，讓我放下包袱，勇敢前行;忘不了因訓練刻苦、成績突出戴上大紅花時，戰友們的歡呼喝彩聲……
更不能忘記的是，軍營的錘鍊。新兵下連，自己被分到炊事班，我馬上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司務長看出我的心思，那天做紅燒肉時，他特意走過來，笑嘻嘻地說：「來，我教你做紅燒肉的絕活。」說完，他就帶著我放佐料、翻炒、加水……趁肉塊在鍋裡熬煮時，他有意無意地說：「小高啊，這鍋好似部隊這個大熔爐，肉塊就像咱海島兵，不經炙烤燒不出可口的味道。同樣，不經各種磨鍊、考驗就煉不成合格的兵……」一番話說得我連連點頭，我瞬間明白了司務長的良苦用心：只要肯下功夫、肯吃苦，什麼活都能幹好，走到哪都能出成績。
這難忘的軍旅生涯，必將成為我今生最刻骨銘心的經歷和最寶貴的財富。是部隊教會了我忠誠和奉獻，教會了我堅強和勇敢，教會了我責任和擔當。有了當兵的經歷，我人生的每一步都將邁得鏗鏘有力!脫下軍裝，我還是一個兵，永遠聽從祖國和人民的召喚，隨時執幹戈以衛社稷!
(郭超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