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榆莢錢生樹,楊花玉糝街。
——李白《春感詩》
1
曲聞溪一直在回憶,那天在圖書館施工工地裡看到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商陸。
為此,她一直在社交媒體上追蹤商陸的最新消息和行程,行程上寫得分明,他最近接了一個都市情感劇的男二號,人設就是面癱霸總,不需要什麼演技,只讓他往那兒一站,且就是人物上身了。
拍攝地點在廈門。
離昆城也不算遠。
但她很少會看錯人,人的長相會相似,但氣運總是不一樣,像她這樣的相師,還沒有看錯氣運的時候。
心下一定,決定再去圖書館走一遭,萬一真是他,豈不是賺了?
換了身衣服,金絲絨的黑色掐腰旗袍長裙,溜著大紅色的邊,領口袖口都綴著一圈白色兔絨,領口是一字盤扣,周身上下沒什麼花紋,唯獨斜襟處繡著一圈正圓的曲水紋,彩色的線,團團簇著。
長發束成一道高馬尾,發尾微卷,齊劉海整齊地搭在眉上,整個人顯得貴氣又神秘。
曲聞溪在鏡子前轉了一圈,覺著很適合她的氣質和人設。
穿得正兒八經,騎著一臺小電動車,迎風呼呼地往圖書館方向去。
還沒到地兒,遠遠就瞧見施工地門口圍了一圈人,伸長了脖子往裡看,挨挨擠擠著,都在小聲議論些什麼,但聲音連成一片,就成了「嗡嗡」的大片含糊聲了。
曲聞溪把小電瓶停在路邊,邁著步子過去。
將將走近了些,就聽人道。
「早上那吊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變方向,就把頂上那人給揮了下去,看得嚇死人。」
「好在底下墊了東西,沒出人命,不過也夠嗆,我瞧著不死也半殘。」
「可不是,像咱們這種工人,說句不好聽的,殘了還不如死,維權又難,拖著身子在醫院熬著,家裡老婆孩子跟著受罪。」
「也是出了巧了,這地兒上周還有個人手被機器夾了,血糊刺啦的送到醫院去了。我怎麼覺得這地兒怪怪的。」
施工工人,最怕的就是工地出事,鬧得人心惶惶。
曲聞溪心道怪哉,一邊嘀咕著,一邊轉身往小路上去。
也是巧,迎面撞上戴著口罩和安全帽的男人。一雙桃花眼,眼角上揚,開出一個小小的約30度的三角,雙眼皮的褶似半道上劃出的線條,清晰自然,得益於眉弓連接起來的山根,不誇張,但剛好圍成兩對深深的眼窩。
曲聞溪要認不出這雙眼睛,那還真是白看商陸那麼多照片了。
下意識扭頭四下看看,沒人,竊喜著掛上笑,抬手小幅度地衝商陸招手。
商陸先是一愣,而後似乎是認出了她,眉眼裡的抗拒消解了許多,也衝曲聞溪頷首。
礙著商陸的身份,只在擦肩而過的時候,曲聞溪輕聲提醒了他一句:「當心。」
她把商陸的過往都扒了個底朝天,知道對方學建築出身,多少對那些事有些了解,雖然吃不準他在圖書館施工地裡幹什麼,但畢竟工地出了事,曲聞溪當然不希望自己男神也倒黴。
商陸幾乎是在聽見當心的時候,全身都繃了起來,倏地轉頭去看曲聞溪,卻見一個玲瓏的背影,往小路裡走去。
黑色的旗袍,高束的馬尾,領口的白色絨毛,只露出耳後一小片白色的肌膚。
要是放在武俠小說裡,簡直就是個妖女。
曲聞溪猜得沒錯,小路盡頭也在施工,為了迎接今年市運會,所有的斷頭路、背街小巷都要整修,這條小路原本是單向單股道的寬度,現在要改造成雙向4股道。
難怪要出事。
傍晚時分,飯菜剛端上桌,大門就被敲響了。
開了門,商陸就站在門外,臉上掛著溫和的笑,風度翩翩。
「曲小姐。」
曲聞溪被一聲迷得神魂顛倒,迷糊著把人請了進來。
「吃了嗎?要不要順便一起?」
商陸半低下頭,似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吧。」
「沒什麼不好,能請大明星吃頓飯,賺了賺了。」曲聞溪小跑進屋,拿出一套碗碟擺在自己對面,「粗茶淡飯,別嫌棄。」
商陸特別禮貌,點了頭還笑著回了句:「怎麼會。」
曲聞溪一邊吃飯一邊感慨,仔仔多麼乖,吃相多麼優雅,笑起來簡直像個害羞的小男孩。
心裡簡直全程尖叫。
商陸擦擦嘴,到底還是開了口:「曲小姐,你說圖書館門口是怎麼回事?有沒有辦法解決?」
「簡單,不要對著鐮刀方向開窗戶,種植樹葉茂盛長得高大的植物,門口懸掛泰山石,再請一對開過光的五帝白玉。」
商陸讀書的時候是修過門課,對這些略有耳聞,但畢竟只是一門輔修,講的也不深,他今晚來找曲聞溪,自然是為了圖書館施工能順順利利地進行。
畢竟,那可是他未來想拿出去評獎的作品。
略一深思,就沒能及時回曲聞溪的話。
哪知一抬頭,見曲聞溪偷偷摸摸挪著凳子,一點點朝自己這邊靠近,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你不是在廈門拍戲嗎?為什麼會在昆城啊?」明明屋裡只有兩個人,她還是壓低了聲音。
商陸想笑,卻壓著嘴角,作出一副苦惱又可憐的模樣,嘆了口氣。
「這幾年我也沒在圈裡賺到錢,工作也接不到,最近的偶像劇還在拍男女主的戲份,我在裡面呆著也是呆著,就請了假出來接點建築的活,補貼一下家用。」
說得情真意切。
曲聞溪聽罷,一臉的憐愛,深覺自己氪金氪得還不夠。
商陸掏出手機:「曲小姐,我加一下你的微信,把今晚諮詢的錢轉給你。」
前半句聽得心潮澎拜,後半句只剩下滿心滿眼的憐惜和心痛。
加了微信,一伸手壓住商陸正準備轉帳的動作,心一橫:「不用錢,我們只是閒聊而已,轉什麼帳,太不把我當朋友了。」
商陸雙眼一亮:「我們是朋友了嗎?」
曲聞溪魂都要飛了:「當然。」
送商陸出門的時候,客廳裡的電腦響了一聲,是某寶店鋪端的消息。
關上門,曲聞溪平靜了好一會兒,才去看消息。
【老闆,我想問一下,你這怎麼做生意?】
曲聞溪開了家某寶店,專門賣一些無傷大雅的東西,價格不貴,店鋪一溜的好評。
曲聞溪喜滋滋,和男神加了微信,又有生意找上門,莫不是最近排大運!
2
江清是聽實驗室的同事提到說看了某寶的一家店,果不其然沒過幾天就遇到了自己喜歡的男生,現在他們都打算結婚了。
人沒有辦法的時候,總歸需要一個心理暗示。
前些日子在遇到丹桔以後,江清覺得自己現在就非常需要這樣一個心理暗示給自己一點去找丹桔的勇氣。
他私下裡找同事打聽了曲聞溪的某寶店,再三下了決心,終於給曲聞溪發了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冒著春日裡的濛濛細雨,登了「紅葉」的門。
江清上午給實驗室請了半天假,把這事忙完,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可以在外面溜達,驅車去了離實驗室不遠的花枝路咖啡廳,打算在咖啡廳寫兩個小時論文,下午再回實驗室。
幾乎是剛踏進咖啡廳的那一秒,他的目光就落到了角落裡坐著的一對男女身上。
男的不認識。
女的,是丹桔。
江清微怔,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的東西。
腳比腦子反應快,一屁股就坐到了丹桔的身後。
「孟小姐,我的情況也不知道您母親有沒有跟你說清楚,我在銀行工作,年收入目前是23萬一年,有編制,五險一金都交的最高限度,房子在觀昌一路輕軌站口。」
「我爸爸是農業銀行南省總行的行長,我媽媽是全職太太,婚後我們也不會跟他們住在一起,我希望你也能把工作辭了,做一個全職太太照顧家庭。」
「我聽說,你有一個孩子。」
「……」短暫的沉默,「是有一個兒子,今年6歲,因為我跟他媽媽有過約定,不再有其他孩子,所以……」
「所以,你怎麼不去找個保姆呢?」丹桔的聲音很冷靜,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就好像眼前人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家裡有保姆,但是我和孩子總歸還是需要人關心愛護。」
「呵。」丹桔譏笑一聲,「你兒子需要愛護,找他媽去,關我什麼事,我見過不要臉的,也沒見過您這樣不要臉面的。」
「打著相親的旗號想找一個免費保姆,我看您是不是應該去醫院檢查檢查腦子,別不是出現幻覺了。」
江清手邊點了一杯冰美式,聽著丹桔的話,差點笑出聲,趕緊把吸管塞進嘴裡。
男人明顯有些惱羞成怒,江清聽見有起身時帶動椅子的聲音,在安靜的咖啡廳裡顯得格外刺耳。
「你……你還當你是什麼金貴玩意兒,我能瞧得上你是你的福氣,你也不看看你自己,29快30的人了,博士延畢,工作也沒個正經工作,就你這樣,還說我呢。」
江清眉間皺起,不知道丹桔怎麼想的,他反正快氣死了,手搭在桌面上握緊鬆開又握緊,思想鬥爭了半天,騰地起身。
隨著他起身的,還有丹桔的聲音,諷刺意味濃重。
「我金貴不金貴,幹你什麼事。」
說完話,丹桔也起了身,一扭頭,正好撞見江清,站在自己身後,一臉殺氣。
她摸摸頭:「江清?」
3
那天兩人意外撞見,中午一起吃了頓飯。
其實,以前他們不怎麼熟悉,尤其是讀書那幾年,畢業以後也沒有什麼聯繫,只是最近江清的實驗室跟昆大有一個共同的科研項目,他在昆大又遇見了丹桔。
合作的那個教授是丹桔的導師,只是因為丹桔的博士成績不算很好,實驗參與的也不深,加之她一直延畢,教授跟她之間的關係也不親近。
江清遇見丹桔以後,年少時候的綺夢就像焚了荒原的野火,一茬一茬的,烈得灼心。
江清有意想問丹桔相親的事,可丹桔明顯不想談。
再提到科研,丹桔的臉色都有些掛不住了。
晚上回到家,找了個木盒子,把符放到裡面,端端正正放到正東方。
對著電腦發了大半個小時的呆,沒法集中注意力,腦子裡全都是丹桔中午那晦澀的臉色,他們之間話題有限,高中時期的事情也乏善可陳,而如今,江清已經是實驗室的二把手了,丹桔還在博士延畢。
他摸出手機,給曲聞溪發消息。
【曲老闆,我今天從你那兒出來就遇到了我喜歡的女孩兒,中午還一起吃了頓飯,但是我感覺她好像不怎麼開心】
【說一下她的個性吧】
【丹桔讀書的時候成績很好很好,從高一到高三一直都在年級前五,我當年還是吊車尾的成績,分班之後有一段時間我跟她同桌,她會給我講題補課,我覺得她每次給我講題的時候都在發光。】
【但是沒多久,我們就又分開坐了,丹桔讀書極其用功,很少跟同學一起玩,所以我們也不算很熟,後來她高考失利去了外地一個二本。】
【再遇到就是今年了,我也是在遇到她以後,才知道她現在博士延畢,好像這幾年一直都過得不是很好】
【光環少女遭遇人生滑鐵盧啊!嘖嘖嘖,看到你個學渣現在成了科研大佬,她一個學霸泯然眾人,心裡不平衡吧。】
【你少跟她聊學業,多找一點有意思的事情說,再遇到她,不要在學校這種環境裡相處了,找機會走出那個環境】
【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遇到她】
【東西放好了嗎?】
【放好了】
【那這就不是你擔心的事了,放心,機會多的是】
果不其然,曲聞溪那張嘴簡直太靈。
江清第二天剛從實驗室下班出來,就在街心公園遇到了出來遛狗的丹桔,她拉著狗繩坐在江邊的椅子上發呆,碩大的薩摩耶就在她腳邊轉圈圈,把長長的狗繩全繞到了丹桔的腳踝處。
丹桔被勒得難受,一低頭,拍了薩摩耶兩下,然後俯身去解狗繩。
江清走近,正聽見她嬌斥薩摩耶。
「你個蠢狗,怎麼繞這麼多圈,你想把我的腳勒斷嗎?勒斷了我看誰遛你。」
輕笑一聲。
丹桔扭過身子去看,似乎對這麼快又遇到江清這件事感到一絲驚訝,眼睛都睜得大了些。
兩個人對視片刻,丹桔先笑:「看來最近咱們挺有緣。」說著往旁邊挪了挪,拍拍石凳,「坐坐?」
江清從來沒有想過可以某天和丹桔坐在一起吹晚風,以前讀書的時候,丹桔很忙,忙到連去洗手間、打熱水都是一溜小跑,好像她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讀書了。
沒有社交、沒有朋友,同學們總是背地裡說她高傲,可江清卻總覺得那樣努力的丹桔並不開心,她沒有時間去高傲,在她的世界裡,學習才是最重要的。
「聽說你們實驗一期進程過半,一直挺順利的。」
「啊,還行。」曲聞溪要江清少聊科研,可丹桔先提的,他該怎麼辦。
丹桔又看了他一眼:「算了,你說多了我也不懂,不提這些了,只是沒想到你會走上科研這條路,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不怎麼喜歡讀書。」
可是你喜歡,所以我喜歡。
這句話,江清沒敢說出口。
「也就那麼順其自然了,走到哪兒算哪兒吧!」江清捏著公文包的手一緊,目光落在薩摩耶的傻乎乎吊著舌頭的臉上,心念一動,「對了,你養狗養了多久了?我也想養,但是一直選不好,也沒什麼經驗。」
丹桔果然注意力被岔開,一手擼上薩摩耶的大頭:「它剛出生就在我這裡了,今年兩歲。你想養大型犬還是小型犬?」
「沒有方向,我感覺都行。」
丹桔撇著嘴做了個無語的表情:「你還沒去寵物店看過吧,不過沒養過確實比較迷茫。」
兩個人就著養狗的話題聊了大約半小時。
薩摩耶在丹桔的腳下「嗚嗚嗚」的蹭著,丹桔順了兩下毛,朝江清不好意思道:「餅乾想回家了,我先走了。」
剛起身,江清搶了話頭:「能不能加一下你微信,改天請你跟我一起去選狗,我身邊還沒人會養狗呢。」
丹桔很大方,她的手機還是幾年前的舊款式,屏幕很空,沒幾個APP,是她的性格,好像在她的世界裡,讓她感興趣的事本來就很少。
江清站在原地目送丹桔離開,她的背影被薩摩耶拉扯著往前,越發顯得瘦削。
4
江清特地選了一個周末約丹桔。
約得很順利,也沒有時間上的問題。
兩個人在街心公園碰的面,丹桔手裡還牽著餅乾:「順便帶它去做個體檢。」
丹桔帶江清去的是巷子裡的老寵物店,門店面積很小,但勝在狹長,門店裡放著各種狗糧和用品,後面有好些狗窩,汪汪的很熱鬧。
「老於。」丹桔在門口叫老闆。
老闆看上去大約40歲上下,鬢角有些斑白,丹桔介紹了才知道老於都快六十了。
「選只狗,順便給餅乾做個體檢,他最近吃得太多了。」
「成,你們自己看,我先給餅乾體檢,你們看好了叫我。」
「好。」丹桔帶著江清往裡走,「老於這裡都是收留的流浪狗,我這隻就是流浪狗生的小崽,你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
「我建議你新手先養一隻大的,溫順一點,像薩摩耶、金毛、阿拉斯加都可以,但是要有時間陪它們玩,陪它們散步。」
江清養狗這個想法只不過是當時靈機一動,其實自己真沒什麼研究,撓著後腦勺撓了半天,吭吭哧哧擠出一句話:「你幫我選一個?」
丹桔又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你自己養的,我怎麼選,要你喜歡才行,喜歡才會對它負責。」話雖這麼說著,人卻認認真真幫江清看了起來。
江清覺得高中時同學說丹桔高傲說的不對,她其實很熱心。
寵物店狹小,兩個人隔不了多遠,江清跟丹桔之間的距離也不過半拳而已,他甚至能聞到丹桔頭髮上洗髮水的味道,像是淡淡的橘子味,跟她很配。
「你好像很喜歡寵物?」一說起來,眉飛色舞。
「和別的比起來,算喜歡了,你不覺得有狗狗陪著,日子會好過很多嗎?」
江清沒有這種感覺,可能是這些年太忙了,也沒覺得日子不好過,但這話,應該不能這麼直說吧。
最後,丹桔給江清挑了一隻小金毛。
老於開的價格也不貴,一千塊錢,還送了幾包狗糧、狗罐頭和狗玩具。
餅乾體檢,有些超重,要加強運動。
丹桔輕輕拉著它的耳朵「訓斥」它,餅乾耷拉著腦袋,一臉無辜。
江清懷裡抱著軟乎乎的小金毛,小狗身體很暖,煨得他的胸懷熱烘烘的。
老於在旁邊看著,湊到江清耳朵邊上噓聲道:「喜歡她?」
江清沒有防備,嗆了個大紅臉,引來丹桔側目,對著那雙清凌凌的眸子,下意識地轉開臉,以為這樣就可以把自己臉上的表情避開,卻不料暴露了紅通通的耳朵。
丹桔衝老於看過去,見老於衝她擠眉弄眼,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回程的路上,丹桔抱著小金毛坐在副駕駛上,餅乾蹲在後座,還像模像樣的系了個安全帶,吊著老長的舌頭,把腦袋擱在車窗上,衝外面看著。
江清心裡偷偷想,真像一家人。
想著想著,往後視鏡裡看了一眼,正看到餅乾那雙黑豆眼,斜著眼瞧他,好似一副十分瞧不上的樣子。
江清自己心裡心虛,輕咳一聲,轉開眼睛。
丹桔住的小區在街心公園不遠,租的一室一廳的小戶型老房子。
「在門口把我放下去就行,我帶餅乾走進去。」丹桔鬆了安全帶,把小金毛往副駕駛上一放,小金毛立刻就聳著鼻子四處聞,耳朵都蔫了,她又去後駕駛接餅乾。
江清也下車,看著她把餅乾牽出來:「你先回去吧,有什麼不懂的給我發消息就行。」
「哦,那……」江清還想說些什麼,一時間沒找到話頭,一肚子話都塞到了喉嚨尖,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丹桔已經轉身走了。
「唉。」嘆了口氣,正懊惱。
也不知道別的男生是不是也是這樣,面對自己喜歡的姑娘,總覺得這張嘴就是長成了個擺設,一點用都沒有。
想著,還抬手往嘴上拍了兩下:「要你笨要你笨。」
捶胸頓足了半天,蔫頭耷腦的準備開門上車,就聽見「噠噠噠」的腳步聲,江清一抬頭,看見丹桔牽著餅乾又衝他跑回來,臉色白了一片。
「我媽來了,麻煩你幫我看一下餅乾,我等下過來接。」
劇情直轉急下,江清還一臉懵:「啊?怎麼……怎麼了?」
「沒時間解釋,你先幫我看看。」
話剛說完,轉身就跑了。
江清手裡拿著餅乾的狗繩,站在原地,和餅乾一人一狗,面面相覷。
他記得,從前丹桔的媽媽是最以她為傲的,每次開家長會,頭都揚得高高的,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單單只是養了只狗,就要緊張成這樣,是不正常的吧。
「我就過去看一眼,你覺得怎麼樣?」
「汪。」
「好,走吧。」
5
江清沒把自己的小金毛忘了,揣著懷裡,手裡牽著餅乾。
信步走進小區,他不知道丹桔具體住在哪裡,但是餅乾知道,傻大狗在前面乖乖領著路。
周末,所有人都在家休息,不同於工作日,隨便一吵一鬧,就能吸引一群人的圍觀。
江清還沒走到樓棟門口,就看到樓上樓下窗戶邊都有人探出身子來看,小區裡來來去去的人隔了數米遠圍在一起看熱鬧。
女人尖銳的聲音就像穿雲箭,破空而來。
「你還當你是什麼金貴人,我好不容易託人找關係給你找了個對象,你自己說說你都對人家說了些什麼鬼話,你還當你是20歲的時候嗎?名校、高材生、年輕、有資本,現在呢,你有什麼條件跟人家談條件。」
「家裡家裡你補貼不了,自己自己混得一塌糊塗,成績吊車尾。」
「我不圖你有什麼大出息了,你給我找個人結個婚不行嗎?我是你媽,我能害你?小趙那條件別人都恨不得扒著不肯放,你倒好,說人家不要臉,你自己要臉?你有幾個臉能要,我指望你給我爭口氣,你能爭嗎?」
「要不是人家陳阿姨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現在連基本禮貌都不懂了,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好!」
許是察覺到主人被罵,餅乾汪了兩聲就要往丹桔那邊衝。
江清被拉著往前跑了兩步,穿過人群,他看到半低著頭的丹桔側臉上一個大大的手掌印,神情麻木,早晨還筆直的脊背駝了下去,彎出一個小小的弧度,透著心如死灰。
好像風一揚,就散了。
丹桔聽見餅乾的叫聲,緩慢地側頭看過來。
對上江清擔憂的眼神,她的眼睛裡浮起一股無地自容的難堪淚意,被一個已經成為成功人士的同學看到這樣的場面,自尊心幾乎在片刻碾成粉末,那比陌生人的憐憫還來得讓人絕望。
而且還是一個,在今天剛剛發現,可能好像有點喜歡她的同學。
她閉了閉眼,扭過頭,死死盯著母親的腳背。
眼淚兩滴從眼眶直接落到地面,砸出兩點水漬。
「我沒給你爭氣?從小到大,我沒給你爭過氣?」丹桔開口,聲線是被眼淚燙過的嘶啞,沒有生氣。
抬頭,淚眼婆娑裡,母親的臉扭曲成一幅馬賽克。
「你真的把我當成過女兒嗎?為了能讓你對我有個笑臉,我沒日沒夜地學習,疲勞過度在學校暈過去的時候,你在打麻將,連去醫院接我的時間都沒有。」
「我成績退步的時候,你用滾燙的開水潑了我一身,半個背都被燙傷了,到現在都還有疤。」
「你的眼裡只有每次考試的成績,我想學文科,你非要我學理科,說只有理科才能出頭,絲毫不顧及我學起來有多麼吃力……這麼多年,我不過只是你耀武揚威的一個工具。」
「因為你是婚姻的失敗者,因為你是社會的失敗者,所以你把我當槍,想告訴別人,你文秋芳是個優秀的母親,離開你是我爸最錯的事。」
「我現在高不成低不就是誰造成的,是你改了我的高考志願,讓我的生活一次次偏離軌道,我已經很努力了。」
「我找的工作你嫌收入低不滿意,是你介紹一個博士給我,然後跟我說去考個博士要配得上人家,現在來說我一事無成,好像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滿意。」
「我這個工具開始脫離你的控制了,所以你要再找一個人來控制我,在你的眼裡,我也只配得上那樣的垃圾,連人品底線都沒有,你覺得很好,你真的把我當你女兒了嗎?」
「我帶你去家裡,你直接在大街上甩我一巴掌,恨不得全天下都覺得我不孝,是個混蛋,我對不起你。」
「我哪裡對不起你了?從你離婚開始,我的所有開支全部都是我爸在承擔,你只需要每個月拿錢就可以了。」
「飯是我在做,生病了自己照顧自己,我活成了一個孤兒,我的生活裡,你仿佛只是一個人形監視器而已,現在還想把我賣出去數錢。」
「全世界我最對得起你了,而你,是你欠了我。」
「不過我也不用你還了,既然你覺得我給你的人生抹了黑,那就把我從你的人生裡剔除出去吧。」
「我們之間就這樣吧,母女情份走到這個份上,也沒什麼可繼續的了。」
退一步,再退一步。
丹桔沒再看母親一眼,轉身就上了樓。
「孟丹桔!」氣急敗壞,歇斯底裡。
也叫不回一個回頭。
似乎今天的衝突只是一個導火索,徹底點燃了數十年來丹桔心裡積壓的所有委屈。
人群裡一陣唏噓。
餅乾衝著丹桔的母親狂吠,江清差點拉不住。
拽著餅乾上樓。
大狗趴在門上衝著屋裡溫柔地低鳴。
丹桔開門,江清看到了一張溼透的臉。
「麻煩你照看餅乾兩天吧。」她身形微微顫抖,極力控制著讓自己冷靜。
「丹桔。」江清叫她,一雙眼睛裡全是關切。
丹桔看了一眼,就好似沾了火星一般避開。
「不要同情我。」
尾音同關門聲一起落定。
江清看著門板,也不知道丹桔走開了沒有。
「我沒有同情你,只是看到你哭,我很難過。」
沒有回音。
他牽著餅乾下樓,轉過樓梯口,老舊小區的房子不怎麼隔音,江清分明聽見門板後面爆出一陣悲戚的哭聲。
6
「你說我要怎麼辦,撞見她跟她媽媽吵架,我也很尷尬啊,我也很擔心她以後看到我都覺得不舒服。」
「你要不想辦法把她延畢的事先解決了,不是說現在那是她最頭疼的事嗎?正是體現你能力的時候,我覺得可以。」
「不好吧,丹桔自尊心很強欸。」
「再強不也是個姑娘嘛,這會兒正需要人安慰。」
餅乾懨懨地趴在江清腳邊,江清正在跟人打電話,本來聊著別的事,可他心不在焉的,對方問了兩句,就聊開了。
江清也沒什麼經驗,對方一向是個招蜂引蝶的貨,說不定能取點經。
可這聽來聽去,怎麼聽都像個餿主意。
他不說有多麼了解丹桔,但丹桔那性子多少還是能估摸著,她從讀書時候開始就自尊心強、好勝心強,最不喜歡別人把她當成弱者。
班主任總說她骨子裡還是有股狂勁兒的,不然沒有哪個十幾歲的孩子可以對自己那麼狠的。
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一閉上眼睛全是丹桔門口那張溼漉漉的臉。
乾脆坐起身,摸了手機過來給曲聞溪發消息。
曲聞溪晚上十點就睡了,除了春節從不熬夜,熬夜毀容,她是絕對不幹那事兒的。
於是,江清等她的回信,一等就等了一晚上。
第二天工作日,七點起床,這一夜壓根就沒怎麼睡,黑眼圈重得讓人都沒法假裝看不到。
微信消息聲響的時候,江清正在實驗室核算數據,驚得筆都差點拿不住。
【送那姑娘一柄手電筒,讓她自己找到以後的路】
話很玄。
但江清出乎意料的看明白了。
餅乾在江清家住了一周,丹桔一直沒消息,江清做實驗時不著痕跡的跟教授打聽了一嘴,教授也不太清楚,也沒在學校見到她。
江清拿著手機猶疑,不知道該不該跟丹桔聯繫。
一周後,丹桔給江清發了消息,說要去接餅乾。
【我直接把它送你家去吧,反正我正要去找你】
也不等丹桔回信,也不考慮她會拒絕,直接開上車直接往她家去。
門半開著,江清敲了兩下,聽見丹桔在屋裡喊「請進」。
屋子不大,一室一廳的小戶型,客廳裡堆著幾個收拾好的行李箱,丹桔還在房間裡拆著一些衣架什麼的。
「你要去哪兒?怎麼都收拾行李了?」
「搬家,鬧了一通,這兒是住不下去了,總不能天天被人指指點點吧。」丹桔抬頭,「你稍微坐一會兒,我給你燒壺茶。」
「不用了,你找到新的住處了嗎?」江清把狗繩放了,任由餅乾圍著丹桔轉圈。
丹桔一直在刻意避開江清的視線,收完衣架,又去收拾柜子。
「還沒,去青旅住一段時間,慢慢找吧。」
話頭到了這兒,江清頭腦有些發熱,青旅哪裡是長住的地方:「要不,你住我家吧。」
丹桔手一頓,幾息才轉過頭去看江清:「江清,我說過了,不要同情我。」
「不是!我家還有一個房間空著,你不願意欠我人情就交房租,按照市場價,一個單間一個月600,我每天都要上班,你在家裡也自在。」
「江清,你……」
「你先聽我說完。」江清難得上頭,當年考上博士都沒像現在這樣頭腦發熱,胸口好似一團火,熄不了也燒不烈,難受得緊,「就算今天是一個普通同學需要幫忙,我也會幫,更何況,丹桔,我這樣喜歡你。」
赤裸的、直白的,告白。
年近三十的男人,眼神裡還是滿腔赤誠。
丹桔從來沒有在誰的眼睛裡看到過這樣珍視的目光,對著她。
在母親眼裡,自己不過是一個爭面子的工具;在父親眼裡,除了心虛就是愧疚;在同學眼裡,是不合群的客套距離;在教授眼裡,是朽木不可雕的無奈;在母親介紹的那麼多男人眼裡,她是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忘了,原來自己對珍惜這樣渴望。
丹桔覺得自己不該跟著江清走,因為她不確定能不能回報給他同等的感情。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好像撲火的蛾子,向光而去。
江清搞科研雖然成功,但是科研也不是個很掙錢的行業,他的房子不大,109平,除去公攤也就90多平,兩室一廳,一廚兩衛。
但勝在格局好,坐北朝南,前後都沒有樓房遮擋,每天都能被陽光罩住,就這樣的大小,他還想辦法弄出了一個小小的書房。
客房收拾了一下,一張1.5*1.8的床,一張書桌,因為是客房,所以連衣櫃都沒打,只放了一個雙排掛衣架。
「你,別嫌棄。」江清覺得囧,房間太簡陋了,而且因為突然,連收拾都沒收拾。
丹桔拖著行李箱進去,摸摸床沿:「挺好的。」
江清又帶著她熟悉家裡的廚房、客廳,細碎的生活用品都在哪裡,客衛不是乾濕分離,他兀自想著,可能要找個工人來改造一下。
一對從前不太熟的同學,就這樣開始了同居的生活。
江清的實驗室很忙,如他所說,白天早早就走了,晚上有時候很晚才會回來。
如果不是每天門口的鞋在變著,丹桔甚至覺得自己是在獨居,而且在這裡住很安靜,家裡很乾淨,兩隻狗,陽臺上放著一把小沙發,可以看書可以寫論文。
一時間,竟然愜意讓她生出了些難得的歲月靜好的感覺。
7
初夏來臨的時候,丹桔的畢業論文大綱又被導師打了回來。
不僅如此,她一直供稿的那家雜誌社也因為銷售原因開始轉型,過於科普的內容開始往趣味性上轉,編輯委婉地轉告她以後都不再約稿了。
失去了頗為可觀的稿費作為生活支撐,畢業又遇到了阻礙。
丹桔站在傍晚的陽臺上,看著夕陽落幕,身後是溫暖的屋子和乖巧的寵物,這樣的生活就如同泡沫,短暫而令人留戀。
江清下班回了家才發現不對。
客廳裡的燈暗著,這是自丹桔住進來以後再沒有過的事,她總是會把客廳的燈開著,好像在用另一種方式迎接他回家。
而今天,初夏西曬的燥熱還殘留在屋裡,可周遭卻並不溫暖。
「丹桔?」江清走到丹桔房間門口,「丹桔,你在家裡嗎?」
餅乾縮在沙發旁,也跟著看著丹桔的房門,好似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屋裡靜成一片。
第二天在實驗室聽教授提起,江清才知道丹桔畢業論文又被打回去的事。
繼續延畢,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了。
下午,他給丹桔發了條消息。
【今晚不加班,我回家跟你一起吃飯】
等了許久,才等來一個好。
江清暗地裡鬆了口氣,好在沒拒絕。
回家路上捎了瓶紅酒。
晚間一頓飯吃得倒是平靜。
丹桔正準備收拾碗筷,卻被江清叫住。
回頭一看,人拿著酒瓶,另一隻手拎著兩個玻璃杯,衝沙發努了努嘴。
「一起喝一杯。」
沙發對面的牆壁空著大片白,投影儀一打開,就像是個小型家庭電影院似的。
江清選了部卓別林的默片,兩個人並排坐在沙發上,看著卓別林誇張的動作,極具喜劇效果,可兩個人都沒笑。
丹桔昨夜沒睡好,小半杯紅酒下肚,人都有些微醺了,眼睛半閉著,露出一道漂亮的、上挑的弧度。
「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她先開的口。
江清手指摳了摳杯壁,腦子裡好些話盤旋著,他一直在思索怎麼開口才不會讓丹桔覺得冒犯,這會兒身邊的人開了口,他一個激靈,人有些高度緊張。
「丹桔。」澀澀的叫了一聲她的名字,「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新能源這個領域嗎?」
「為什麼?」酒精泡過的嗓音綿長慵懶,好似帶了鉤子。
開了腔,後面的話仿佛變得容易了一些。
「因為你高中的時候有一回提到小時候,住在玉門老城,因為資源枯竭不得不搬走,也因為這個,你爸媽離了婚。」
江清抿了口酒,又舔了舔嘴唇,「我當時就想,我不希望未來還會有人因為資源枯竭而被迫離開家鄉,如果一切沒有發生,你或許會過得比現在幸福。」
丹桔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側臉看過去,黑白默片的光投在他的臉上,他明明沒有看向自己,她卻覺得此刻被人真切的放在了心上。
胸腔裡像是有人捏了一把心臟,先是一痛,隨後劇烈的跳動。
「你……」
「所以。」江清陡然轉過頭,目光死死擭住丹桔的眼睛,無比認真,「所以,丹桔,你有沒有想做的事情呢?」
從沒有人這樣問過她。
丹桔,你有沒有想做的事呢?
以至於,她的腦子裡有一瞬間的空白茫然。
「我不知道。」她喃喃。
江清把酒杯放下,然後往她的方向橫挪了一小段距離,抬手放到她的後腦上輕輕撫了兩下。
「那就為你自己好好想一次。」江清從不提那次丹桔和她母親在小區裡爭吵的事情,但他還是記在了心裡,「丹桔,我總是希望你能開心一些,從高中時候就希望。」
他先起了身,準備回房。
在房門前,聽見丹桔又問了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喜歡她?為什麼希望她開心?明明她從來都不怎麼討喜。
江清雙手插兜,聳了聳肩,一派輕鬆的語氣:「以前你給我講題,我總是在想,丹桔怎麼這麼有耐心,這麼優秀;丹桔笑起來真好看,但是笑得太少了。」
「丹桔每次看我的時候眼睛都亮亮的,真好看;丹桔成績這麼好,我要是太差勁,會不會離她更遠。」
「丹桔,少年心事總是沒什麼緣由,大概就是某一次側目,但是,你的確曾是我為之努力的方向,甚至是我年少時的明燈,你在我心裡,高於喜歡,敬於愛。」
8
「這是我接下來一年的房租。」一周後,丹桔突然在早餐的時候給了江清一筆錢。
江清嘴邊的油條還掛著,一臉呆愣,看著丹桔又掏出一筆錢。
「這是我接下來一年,書房的租金,按照臥室的一半算,租你一半的書房。」
目光從桌面上的現金上溜了一圈,油條被他吸溜咬進了嘴裡。
「書房你隨便用……」
「還是別了,我可能在書房呆的時間比你長。」丹清舀了碗粥,狀似漫不經心,「我打算備考教師資格證,然後考教師編制去當老師。」
「那博士那邊呢?還有,想好考什麼專業的老師了嗎?怎麼突然想考教師呢?」
「退學,考化學專業。」丹桔喝了口粥,又夾了一根油條,「你還要油條嗎?」
「不要了。」
「上次你說我給你講題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後來我想了想,大學時候有段時間給人當補課老師,那段經歷無論什麼時候回憶起來都很愉快,我想,我或許成為不了人才,但我應該會很享受培養人才的過程。」
丹桔其實很少說這麼長一段話,眉眼彎彎的,眉間積聚的陰鬱好似都散了去,整個人顯得輕鬆愉快。
江清一時也有些心潮澎湃,身子微微向前:「用不用我幫忙?」
丹桔回了他一個笑,笑得他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
「說不定需要你給我補課的。」
「沒問題。」
氣氛太好,以至於江清準備出門上班的時候都有些依依不捨,眼睛餘光一個勁地往丹桔那邊瞟。
丹桔哭笑不得,親自給他拿了公文包,又把人送到門口:「去吧,路上小心。」
江清在電梯裡,對著電梯裡的鏡子突然臉上爆紅,隨後嘿嘿傻笑了起來。
丹桔送我出門,我們好像兩口子啊。
這種傻態維持了一天,實驗室裡同事差點還以為他中了邪。
家門口堆了很高的紙盒子,大約有江清半人高。
他一邊開門一邊問:「丹桔你買了什麼嗎?」
沒人回答他。
飯菜在桌上還冒著熱氣,兩隻傻狗,一大一小把臉埋進了飯盆裡吃得正歡。
江清換了鞋,往屋裡走了兩步,才看到丹桔在書房整理著教材,耳朵裡塞著無線耳機,她正盤腿坐在地上,赤著腳,拖鞋甩在一邊。
走過去,蹲在她旁邊,勾著腦袋看。
丹桔一回頭,被一張大臉嚇了一跳。
摘了耳機就罵他:「你怎麼走路不出聲,嚇死我了。」
江清捧臉對著她笑,跟客廳裡的狗一樣傻。
丹桔撲哧就被逗得笑了起來:「趕緊去吃飯吧,今晚你洗碗,我手頭活還沒幹完。」
「你不吃嗎?」
「我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清的錯覺,丹桔對他的態度好像突然就隨意了起來,就像是在跟自己人說話一樣,沒了什麼顧忌,反而顯得格外親近。
江清很喜歡這種感覺。
就好像,他們是相處已久的……情人一般。
草草吃過飯、洗了碗,小跑到書房給丹桔幫忙。
書桌不大,江清打算全部闢給丹桔,自己就在客廳的茶几那邊辦公也行,很小一間書房,大約才十來平,有書桌、有書架,兩人站在裡面,轉個身就能擦碰到。
江清把襯衣袖口卷得高高的,手肘偶爾從丹桔的肩膀上擦過。
他整顆心都克制不住的蹦躂。
一片安寧裡。
丹桔把《綜合素質》放到書桌上擺好。
「江清。」
「嗯?」
「你知道我自尊心強,所以我不願意在我弱勢的時候依靠你,你能再等等我嗎?」
「等什麼?」
「等我往前追一追,可以和你並肩而立。」
9
曲聞溪倒賠的那筆錢到底還是沒有賠出去。
江清買了水果花籃到「紅葉」感謝。
曲聞溪彼時正在秒殺商陸代言的一款酸奶,首發1萬箱,前50箱是商陸親筆籤名過的,她盯著手機屏幕都快盯成了鬥雞眼。
自從知道這個消息,曲聞溪甚至去了一趟電信寬帶營業廳,要求升級自己的網,還換了一個更高級、質量更好的路由器。
「噓,你先等一下。」曲聞溪眼風都不掃一個,擺擺手讓江清先等著。
江清好奇,伸頭去看了一眼,然後,面色一言難盡。
時間到。
曲聞溪的手指在屏幕上瘋狂點著立即購買,下訂單、付帳,一氣呵成,臉都憋成了紅色。
搶到一箱,微微一笑,撥了撥頭髮,扭頭去看江清。
「你那邊搞定了?」
「搞定了搞定了。」江清忙答。
曲聞溪坐在椅子上轉了一圈,面朝江清。
「好的,那麼現在我想問一下,那個建議你直接幫忙搞定畢業論文的大傻子是誰,這種餿主意,是想讓你光棍一輩子嗎?」
提起來就氣。
這種男人到底把女人想得有多弱,多難堪。
江清沉默許久,然後伸出一根食指,指了指曲聞溪的手機。
「不巧,是你剛剛買的酸奶的代言人。」
曲聞溪……
???
她點開手機,又看了一遍廣告頁面。
「你確定?」
「確定。」
曲聞溪站起來,在屋裡轉了好幾個圈圈,似乎在平復自己的心情。
「你跟他很熟?」
「大學同學,不同系而已,學生會共事。」
曲聞溪喘了兩口氣。
「男神他……」好似說得十分艱難,「還是很貼心的,只是有些直男,你不用放在心上,他的提議其實也不是不能考慮,只是操作起來難度會更大。」
江清:……
正無語中,一抬頭看見曲聞溪蹦躂到了眼前,一雙眼睛好似冒著火,激動難抑。
「所以,商陸他有女朋友嗎?他交過女朋友嗎?他喜歡什麼樣的女生?青春、清純、成熟、妖嬈還是美豔?」
江清:「他,比較喜歡自己。」
換言之,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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