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2020年12月16日晚21點37分,杭州2022年第19屆亞運會組委會在官網首頁發布最新消息:
當天下午的亞奧理事會第39次全體代表大會上,亞奧理事會允準了杭州亞組委提交的關於優化競賽項目設置的方案,在保持40個大項不變的前提下,增設電子競技、霹靂舞兩個項目。
「霹靂舞」這個年代感深重到已經令人忍不住腳趾亂摳的名詞,不但重回燈下,還成為了杭州亞運會的正式競賽項目。
所以大家多多少少都聽說過,但卻少有人能解釋清楚的霹靂舞,到底是種什麼舞?為什麼它淡出舞臺、成為一種時代傳說之後,突然又成了國際賽事的正式項目?
霹靂舞從未離開
對霹靂舞進亞運的消息,杭州的初代「霹靂舞王」之一、圈內泰山北鬥、現年53的楊苗和是淡定的。
「意料之中。」他「呼茬」一聲擺開一個Popping的動作,屋裡沒有音樂,但無聲中已自帶伴奏。「杭州人要等霹靂舞進亞運才留意到,但在圈裡,上星期就已經炸鍋了。霹靂舞進了奧運。」
確實,今年12月7日,國際奧委會執委會已召開會議,同意2024年巴黎奧運會增設霹靂舞、滑板、攀巖和衝浪四個大項。
據奧委會官方平臺,霹靂舞之所以將成為奧運會正式比賽項目,是因為項目在2018年布宜諾斯艾利斯青奧會上的成功舉辦——
2018年青奧會上,霹靂舞賽事設置了男單、女單、男女混合等項目,運動員在比賽中採用「鬥舞」(也即耳熟能詳的Battle)形式,參賽雙方先後上場,由裁判依據創意、個性、技術、花樣、表演、音樂性等標準,打分決定勝負。
央視轉播青奧會霹靂舞賽事
「霹靂舞者」們的興奮,已在進軍奧運的狂喜中釋放了大半,但對圈外的大眾而言,這個群體的技藝本身與其身份定義,仍然是個雲山霧繞的問題。
對此,作為杭州「霹靂舞圈」中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楊苗和微笑解釋道,霹靂舞其實從未離開。
「從80年代在國內出現開始,霹靂舞就沒有消失過。為什麼現在年輕人覺得霹靂舞聽起來老掉牙,誰說起就有一種很『背時』或者很搞笑的感覺?因為它的名頭老早換了,現在它的正式名字是Breaking,俗稱地板舞。」
收看過近年來國內某檔現象級街舞選秀節目的觀眾想必不會陌生,Breaking是街舞的核心舞種之一。
它吸收了巴西戰舞、體操、中國武術等不同體育及藝術形式的元素和動作,大量手掌撐地的快速腳步移動、各種倒立定格、地板或空中匪夷所思的高難度旋轉,使Breaking成為了街舞舞種中動作難度係數最高、最具競技性的舞種之一。
Breaking演示動圖
只是很多街舞舞者自己都不知道,現下,Breaking的中譯名正是「霹靂舞」。
「其實街舞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包含了很多舞種,Breaking之外,還有Popping、Locking、Jazz、Waccking等等,近年還有一種相對比較新的Urban形式,也就是『城市編舞』,這種形式講究融合,有一種全能舞者的味道。」
楊苗和說,在霹靂舞誕生之初,由於資訊尚不發達,國內被街舞吸引的年輕人們,並不知道各個舞種的名字、各自有哪些特點,只是純粹為街舞炫酷的舞姿吸引。
年輕時的楊苗和和他的小夥伴們(圖中間為楊苗和)
「可以說,八九十年代火遍中國的霹靂舞,就是一種各類街舞舞種的大雜燴,東學一招西學一招,自己玩出來的,所以你也不能簡單把霹靂舞跟街舞等同起來。只是隨著時代的演變,霹靂舞這個詞也在慢慢變化,最後成了Breaking這個特定舞種的中譯。」
雜糅的「時代傳說」
雖然官方層面,霹靂舞已經跟Breaking劃上等號,但作為一個時代傳說的「傳統霹靂舞」,跟街舞各舞種間千絲萬縷的關聯,還是無法割裂。
Popping(一譯震撼舞)曾是傳統霹靂舞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在國內,它有一個同樣年代感深厚、流傳度不亞於霹靂舞的名字,「機器舞」。
「現在很多上了年紀、但對這方面有興趣的人來找我說想學舞,還是會問『你這裡是不是學機器舞的?』」楊苗和笑說,聽完這句話他就明白,對方想學的是街舞中的Popping,但實際上機器舞也只是Popping中的一個部分。(此中細節繁複,本文不做展開)
Popping是一種藉由各部位肌肉迅速收縮與放鬆,使舞者身體產生震動感的舞蹈,因形態類似機器人而在古早時期得名「機器舞」(機械舞)並廣泛流傳至今。
相對Popping而言,Locking(鎖舞)在傳統霹靂舞中的應用有所不及,但其本身也是街舞中當之無愧的oldschool。
跳街舞跳到出圈的叶音就是一位Locking舞者。此舞種主要靠迅速有力的頭、肩、臂、臀部位突出、鎖定動作,產生美感和力道感。
傳統霹靂舞中,Jazz(爵士舞)也曾是組成部分之一。
Jazz是一種外放的節奏型舞蹈,特徵是可以自由自在地跳,不必像古典芭蕾必須局限於一種形式與遵守固有的姿態。麥可傑克遜的部分作品為其傑出代表。
此外,作為街舞中的其他重要舞種,Waccking和大熱的Urban也都是不可忽略的部分。
熱情的Waccking(甩手舞)成型於上世紀70年代,以大量手臂的旋轉揮舞Pose、走位來表達Disco及Funk音樂。
Waccking演示動圖
而Urban(城市編舞)作為一種舞蹈表達形式,某種程度上已不可理解為單純的舞種,它更具表演性,也更強調個人風格,在不同的音樂與氛圍下產生完全不同的演繹,已經模糊了傳統街舞的舞種分類,打破了舞種之間的壁壘。
Urban演示動圖
霹靂舞和它的追求者們
了解完當下霹靂舞、傳統霹靂舞與街舞及其各舞種間的關係,回過頭來每個人都會想問,為什麼霹靂舞要叫霹靂舞呢?
這就跟1984年裘伊·西柏執導的、以地板舞為主題的電影《Breakdance》脫不開關係。
「Breakdance作為一種舞種的名字,跟Breaking是同義的,但這個詞如果用本意來翻的話就比較難,所以我自己想像,當時翻譯的人應該是換了個思路,從這個舞種的舞姿給人帶來的直觀感受出發去翻譯了,用了『霹靂』這兩個字。」
1987年,電影《霹靂舞》(《Breakdance》)在國內公映,三位主人公把街頭舞蹈帶上大舞臺的夢想與激情,點燃了一代中國年輕人的舞蹈之魂。
那年楊苗和剛滿20,已經暗搓搓在家裡練了幾年「太空漫步」。
巔峰狀態的楊苗和
「我最早是在歌舞團裡看見有人跳一種太空舞,那這個步伐跟麥可傑克遜的滑步還不完全一樣,當時在上初中,完全著迷了。」
《霹靂舞》火遍全國後,楊苗和更像找到了精神圖騰,照著片中人物的動作沒日沒夜苦練。
「那時候影像資源是基本沒有的,想學動作,要不就靠照片自己琢磨,要麼就是跟跳得好的人多交流。」
也是20歲那年,他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歌舞團導演,見他在市縣的霹靂舞比賽中奪過冠,導演一口應承,讓他當了專職舞蹈演員。
「那時候民間歌舞團裡也急需霹靂舞演員,太火了,沒人不愛看,一邊演出我還一邊帶徒弟,我覺得這碗飯吃一輩子肯定是沒問題了。」
歌舞團時代的楊苗和
然而時間推至90年代,霹靂舞熱度漸熄,除了一批追逐小眾潮流的大學生,「玩霹靂舞」的已經越來越少。
同樣的清冷也表現在觀眾席上。楊苗和的霹靂舞演出在全場佔比一天比一天少,最後變成一場只跳一兩支舞,無奈之下,他也只能跟上風潮,學起郭富城跟杜德偉的勁舞。
從跟團到自己組團,2007年,在歌舞團這個行當堅持了20年的楊苗和累了。
「應該說是身心俱疲,實在是不好做。」回到家他開始思考人生下階段,有一點沒有疑問,那就是下階段肯定也還跟霹靂舞有關。「做歌舞團做得再辛苦,我也沒有因為這樣厭倦過霹靂舞,用現在的話說,這個就叫真愛。」
怎麼把真愛延續下去?他想起開培訓班。當然,2007年時,霹靂舞也已成為時代的過去式,楊苗和特地在培訓班的招牌上換上兩個大字:「街舞」。
那個年代的齊舞
作為全省最早的一批全職街舞培訓業者,楊苗和帶出來的徒弟們,很快在各類街舞賽事中屢創佳績。「但當時把孩子送來我這裡學舞的家長,看重我們成績的是一部分,更大一部分,是覺得我這個人教孩子比較嚴厲,不管多皮的小孩,到我這裡練舞我能管得住,順便還能學本事,這個口碑傳出去,來的孩子才越來越多。」
近幾年,街舞主題的綜藝選秀連年大熱,楊苗和的街舞培訓機構更是如火如荼,現在的在校學員從小學到大學,人數近400。
「但據我了解,現在圈內的舞者,大部分還是要靠做培訓生活,能夠靠商演養活自己的鳳毛麟角。我教出來的徒弟,很多也是留在我的機構裡任教。這行當出路比較單一,一直是個問題,現在能進入國際賽事,對這個圈子來說,確實是個天大的喜訊。」
這一點,也得到了省街舞運動協會(籌)秘書長王紅波的佐證。
「霹靂舞進入國際賽事,就意味著專業運動員的選拔跟專業隊的組建已經箭在弦上,成為國家級街舞運動員,是對街舞舞者們的認同,也是舞者們的一個全新人生方向。」
自己也跳了16年街舞、還是國家一級街舞運動裁判員的王紅波,對這場圈內盛事同樣期待不已。
「浙江的街舞運動本來就比較發達,這次霹靂舞進入亞運會,浙江街舞界也出了力。今年10月,我們開放了省內的街舞運動員註冊,目前註冊的業餘運動員數量已經超過12000人,到明年底,這個數據目標將是10萬人。未來霹靂舞的省隊、國家隊隊員,就會從這些註冊在案的運動員中間挑選。」
雖然各類實操性的準則規範、組隊計劃都還在醞釀之中,但對街舞舞者而言,這些消息已足夠振奮。
楊苗和珍藏的演出照
「誰能想到,霹靂舞會等到今天呢?」
如今的楊苗和因為年紀關係,已很少親自下場,但每天他還是待在舞蹈室裡,細細盯著每一場教學。
雖然招牌上不掛「霹靂舞」了,但他愛的這樣東西,30幾年來,實在並沒有變。
可能是對這份愛的回饋,霹靂舞的春天,真的要來了。
作者:飛鳥與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