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在山裡,村子離土馬路還有一點距離,看見汽車的機會很少。偶爾聽到汽車的聲音,小夥伴們都會一起飛奔到馬路邊去等待看車。看著汽車從遠處緩緩而來,哐哐噹噹揚著沙塵又揚長而去,那種心情是很愉快的。偶爾還有鄉政府的綠色小吉普(北京212)開過,總是在猜測,那車裡坐的是什麼神秘人物。有一次對面山頭一輛拉土豆的卡車,緩緩從我們這邊開來,不斷發出突突突和咯吱咯吱的聲音,汽車裝滿了土豆,上面還坐了好多人。小夥伴們都在路邊等待著。等著等著就聽不見汽車的聲音了。在農田裡幹活的人大聲吆喝起來:翻車啦!翻車啦!所有人都朝山溝跑去 。還好,車雖然扣到山溝裡了,但是沒有死人。那場「熱鬧「大概持續有一個多月,直到人們用手動鉸鏈把車從山溝裡拉了上來。
後來我的姑父買了一輛舊的南京躍進卡車開始跑運輸,偶爾也能坐一段,那感覺真的很爽,對駕駛室裡的一切卻充滿好奇。
再後來,村子附近的林場開始伐木。將近半年的時間,每天都有幾十輛卡車來拉木材。於是,學堂放學以後,我們這些小夥伴一溜煙都跑到林場去了,流著鼻涕,圍著各種車輛看呀看。還經常攔空載卡車坐上一段。當時有躍進、東風、解放、五十鈴、黃河平頭以及進口卡車。當然,林場的領導來的時候坐的都是綠色小吉普。當時的夢想就是長大以後自己也買一輛。小夥伴們還喜歡到陡坡去看車。當有的卡車上不去坡的時候,我們反倒是很開心的,因為有了更多的熱鬧可以看,也對那些操著外地口音的司機充滿好奇。
除了看車,另外一個樂趣就是回家用木頭自己做汽車玩具,還用毛筆寫上「東風、解放」字樣。我的半手木工也是那時候練就的。應該說,童年裡最重要的記憶就是汽車。
上初中的時候住在姑姑家裡,是在一個早期的國營食品經營處單位大院裡,十幾家借房的人都是跑運輸的,基本上都屬於萬元戶。各家都是自己開車,也自己修車,只是必要時叫一個修車師傅上門幫忙。印象中那時候車的主要故障就是拉瓦,然後就把車拆得一塊一塊的,發動機殼子,缸筒,活塞,曲軸與各種零件擺在在院子裡,一修就是一個月。我對汽車的機械了解也都是在那個時候。
跑運輸的個體戶其實也很苦。主要都是運木材到外地,然後運煤回來,中間要走盤山公路翻大山。長途出車都會超載,到外地經常會遇到事故,或被罰款,或者被外地人坑一把,好幾趟的運輸都白跑。當時又無法聯繫,出車時家裡人相當擔心。有時候在外地車撞壞了,實在沒辦法就把貨物扔在馬路邊,然後開著一個撞的稀爛的車,晃晃悠悠的回家維修。更慘的,有人回來時身無分文,還要停車討飯。有撞死人的,有開翻車的,也有撞人逃跑,後來又被抓到的。有一家男主人出車三天,半夜回來路過家門沒有回,因為要去送副駕駛。但是在返回家的路上,可能因為疲勞駕駛,車輛撞到了路邊大樹上,人就沒了,留下一對兩歲的雙胞胎。另一個人過年時開著小吉普到縣城玩,可能太高興大意了,在馬路拐彎處直接栽到馬路下面,自己甩出車外被車壓死了。
如今,當年這一批個體運輸萬元戶都60多歲了,過著簡單而樸素的生活。當年風光的萬元戶,如今只是茫茫人海中的普通一員。當年我們這一群流著鼻涕看車的小夥伴,如今都到了不惑之年。寫到此不禁感嘆:時光荏苒,歲月穿梭,社會變化如此之快,而童年裡的記憶,永遠是最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