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1910—1996),原名蔣海澄,浙江金華人。曾任《人民文學》副主編、《詩刊》和《收穫》編委、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等職。著有詩集《大堰河》、《北方》、《歸來的歌》等。
詩歌:太陽
從遠古的墓塋/從黑暗的年代/從人類死亡之流的那邊/震驚沉睡的山脈/若火輪飛旋於沙丘之上
太陽向我滾來……/它以難掩的光芒/使生命呼吸/使高樹繁枝向它舞蹈/使河流帶著狂歌奔向它去/當它來時,我聽見/冬蟄的蟲蛹轉動於地下/群眾在曠場上高聲說話/城市從遠方/用電力與鋼鐵召喚它/於是我的心胸/被火焰之手撕開/陳腐的靈魂/擱棄在河畔/我乃有對於人類再生之確信
創作背景|1937年春,正是抗戰爆發的前夕,國內形勢十分嚴峻,其時艾青失業在上海,以寫詩維持生計。面對嚴峻的現實和窘迫的生活,艾青表現出對光明執著的追求和對人生樂觀的信念。
簡析|《太陽》一詩的起點是《春》的結尾:「人問:春從何處來?/我說:來自郊外的墓窟。」《春》是寫龍華的桃花的,龍華是著名左聯五烈士犧牲的地方,烈士的鮮血染紅了桃花,壯烈的犧牲催生了春色。這是極富哲理的命題,是深刻的生命體驗。
《太陽》以此為起點,進一步發揮這一主題:「從遠古的墓/從黑暗的年代/從人類死亡之流的那邊/震驚沉睡的山脈/若火輪飛旋於沙丘之上/太陽向我滾來......」太陽的出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是淤積的死亡之流裡新的誕生。
由於生命的沉重,故太陽的出世才如此驚心動魄,才如火輪飛旋於沙丘之上,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向我滾來」。
一個「滾」字,既寫出了太陽的速度,更寫出了質感的氣勢。如此太陽是熾烈的,濃厚的,靈魂深處的,這是艾青沉雄詩風的體現。
詩人以全部的生命熱情歡呼著太陽,但是他沒有像郭沫若那樣,張揚著手臂呼喊:「呵呵,環天都是火雲......」他是將對太陽的禮讚推向「客觀」,讓宇宙萬物在陽光下的萌動來表現太陽的偉力。
在太陽的照射下,萬物復甦生命呼吸了,樹枝舞蹈了,河流狂歌了,還有冬蟄的蟲蛹、聚在廣場上的人群、城市的電力與鋼鐵、一切的一切都煥發了生機,都表現出一種力的美。
詩人所選取的意象是準確而有代表性的,有植物,有動物,有人類,有人類的創造,從靜到動,從弱到強,層層推進,將一個喧鬧的春天生動地呈現於讀者眼前,極富感染力。
這種變主觀為客觀的手法,含蓄,沉勁,比郭沫若的《太陽禮讚》更具內在的美。
這是得益於現代象徵藝術的濡染的。郭是浪漫主義,一味張揚,艾青則是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的融合,更能讓人體味出精神的內蘊。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當結尾的一節,「我」的情緒介入後,一點也不突兀,一點也不外露,恰到好處地點明了全詩的主旨:「我乃有對於人類再生之確信。」
當我們讀到這裡時,難道還有什麼勉強之感麼?
另有說法認為這首詩謳歌了偉大的時代,「以詩人自己的情緒來感染讀者的情緒,使人們都能感到一個新的時代就要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