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戰爭因為是在異國作戰,後勤的補給起初十分困難,戰士們不僅要和敵人鬥爭,還要和飢餓做鬥爭。實戰證明,飢餓這個敵人殺人也很兇殘,同樣不眨眼。許多指戰員並不是在沙場拼鬥中戰死,而是被活活餓死。
當然,這種飢餓從根本上說是敵人造成的。他們從中國人民志願軍發動的幾次戰役中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就是志願軍靠兩條腿行軍作戰,每人戰前頂多能帶7天的口糧。7天行軍作戰後,口糧吃完了,就要停下來補給。敵人利用這一規律,在第五次戰役第二階段,就命令其部隊迅速撤退,讓志願軍追擊。等過了7天,當志願軍進攻部隊口糧吃完了,戰役要宣告結束了,就命令其機械化部隊突然進入反攻。
同時,派大量飛機拼命轟炸我軍後方的道路、橋梁、兵站、糧站,讓志願軍前線部隊得不到補給。180師孤軍殿後,苦戰十幾天,自然更加面臨彈盡糧絕的困境。
飢餓伴隨著死神,殘酷地折磨著180師的幹部戰士,嚴峻地考驗著人們生存勇氣和戰鬥意志。
應當說,所有突圍出來的人都用自己的堅強意志從飢餓這個死神手中爭得了生存和性命。5月25日,538團在北漢江南完成3天阻擊任務後,經一夜行軍,剛剛到達江北上下芳洞,擁有機械化裝備的敵人,不到兩個小時就追了上來,乘我軍立足未穩,又發動了瘋狂進攻。
據上級傳達:「情況緊急,如不在春川一線鉗制住敵人的進攻,主力轉移將會遇到嚴重困難,東線幾千名傷員不能轉移下來!」538團三個營立刻在上下芳洞一線擺開。3營在一座標高千米的無名高地上,戰士們在高地東南伸出去的4個山頭構築工事。
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工事加固一分,生命安全就多一分。戰士們誰都懂這個道理。可是由於已經斷糧5天,戰士們體力不支,費了很大力氣,剛剛構築了一些簡單的掩體,敵人便發起了攻擊。炸彈、炮彈、炸得山頭上硝煙迷漫,亂石橫飛。簡單的工事自然擋不住雨一般的彈片,部隊出現了傷亡。但是7連戰士還是沉著應戰,等敵人進到20米內再開槍,一梭子彈就打倒敵人一片。傷亡慘重的美軍從一個連增加到一個營,衝鋒前又是炸彈和炮彈猛轟。戰士們臉上身上滿是黃土,接連打退敵人6次進攻後,130多人的連隊,還剩下40多人。
3排長在炮擊中犧牲了,配屬作戰的迫擊炮1班13個人被一顆炸彈全部炸死。機槍8班原有12個人,在敵人猛烈炮火下還剩下3個人。機槍4班還剩下兩個人。如果有飯吃,有力氣構築工事,怎麼也不致於傷亡到如此程度。沒有飯吃,陣地上也沒有水喝。傷員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
機炮連指導員南陽珍組織4個戰士去找水,每人背兩個水壺。中途遇上敵人炮彈,兩個戰士犧牲了,水壺也炸沒有了。回來兩個人背了4壺水,大家含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4壺水是兩個戰友用生命換來的啊!七班長黃中傑哭著對指導員說,「餓死渴死在一塊,再也不能放人去打水了!」4壺水讓來讓去,最後指導員下命令,每人必須喝一口。
戰士們翻過了所有的乾糧袋,湊了一小碗炒麵,留給傷員用。輕傷員堅持留給重傷員,重傷員要求給機槍射手,推來推去,指導員硬性分完才算了事。第二天,部隊突圍了,機炮連攜帶一挺有子彈的機槍,其餘機槍拆卸零件連同迫擊炮埋了起來。機炮連有些馱炮的馬匹,南指導員建議殺了牲口充飢。營裡不批准,說軍馬也是戰友。事實上當時敵情緊迫,也來不及殺馬了。馭手們聽說要殺騾馬,都捨不得,偷偷地脫光了牲口的籠頭,向深山放走了。
馭手們在哭,騾馬似乎也在掉淚,久久不離開主人。全營幾十頭騾馬放光了,戰士們餓著肚子,不少人暈倒在突圍的路上。指導員南陽珍回憶此事,責怪自己當時做了一件大糊塗事。
538團三營機炮連戰士在突圍路上,餓得實在沒法,就在山上四處覓食。幾個戰士誤食洋角蔥一樣的野草中毒而死。機炮連有個副班長叫程德友,是個山東大漢,身高1.8米,平時一天兩斤糧食不夠吃,如今7天沒有吃二兩糧食,臨死時嘴裡還含著草根。廣東籍戰士韋文標,吃蛇肉中毒,死後口袋裡還裝有一節蛇身。
飢餓就這樣無情地殘害著部隊幹部戰士的生命。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180師指戰員們何止一頓、兩頓,而是十頓、二十頓甚至沒有吃飯了。
何況,他們身軀不僅沒有收入,而且是超負荷的支出。不僅沒有吃飯,而且要夜以繼日的行軍作戰,頂風冒雨、翻山越嶺、搶修工事、阻殺敵人,體力再堅強的漢子也難於承受如此的折騰。所以,在向鷹峰突圍的路上,當衝過敵人在公路上的封鎖線時,許多同志因為兩腿酸軟無力,軟得跑不動,更跑不快,以致不可避免地遭受了敵人槍射、炮擊和坦克的輾壓,有的被活活壓成肉醬。
好容易從敵人坦克縫隙中突過封鎖線的同志,在攀登鷹峰高山時暈倒在山坡上。掉隊,不斷地有人掉隊。拼著最後一點兒力氣爬到鷹峰集結地的同志,有的倒下就睡著了,有的則到處找野菜、樹葉往嘴裡塞,有的誤食有毒的野菜,腸胃痛得在地上打滾……
曾親身經歷過的老兵至今都不敢回憶這些事,畢竟當時實在是太艱苦了,身處其中,更能體會到當時的堅信,也更能明白活下來的不易。
有兩首詩這樣紀念當時的情景:
《馭手揮淚送戰友》:並肩追寇進西南,相伴援朝出蜀川。彈雨槍林同患難,萬鈞重負汝無言。突圍情急輕輜重,奪路攻關難駕轅。野嶺深山任君去,撫鬃揮手淚溼衫。
《飢餓無情困殺人》:一天能食二斤米,七日何餐半碗糧。鐵漢如棉暈道旁,烏唇含草夢高粱。英雄恨不陣前死,飢魔兇殘賽虎狼。肩上後勤微量庫,運籌帷幄豈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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