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本該是家長們開心迎接開學的日子,但成都郫都區的部分家長卻氣憤又憂慮。家長們的心煩,和他們的孩子報名的一家培訓機構有關。
8月21日,成都六點半體智能健身服務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六點半公司)大股東楊旭龍發布的一份《商議書》,在微信家長群裡炸開了鍋。
這份《商議書》中,六點半公司稱公司面臨關門,原因是「由於投資人不願投資,目前店面無法繼續經營。」楊旭龍還多次強調了「拿不出錢」、「油盡燈枯」等字眼。
但這份《商議書》沒有得到家長的同情,反而激起群憤。家長們懷疑,六點半公司是有預謀的「捲款跑路」,依據在於今年七月初有媒體報導六點半公司在六月有停業的情況。然而,「在大概6月底的時候,培訓老師還在以課程優惠鼓勵家長們報班。」
涉及的費用也不少。有家長預估,目前涉及退費的家長每個人報名費用在五千元到一萬元不等,「有兩百多個家長,剩餘課時費至少有幾十萬。」甚至有家長報了名,一次課都還沒上過。
此外,六點半公司還拖欠了至少57名員工的工資。部分員工表示,會將問題反映給相關部門,「走法律程序維權。」
目前,有多家六點半公司門店已轉讓,為維護家長合法權益,郫都區還發動了區內證照齊全的合法培訓機構志願接收學員剩餘課時的轉換,「家長憑剩餘課時相關票據,自願選擇機構、繼續培訓。」
雖然看起來事情得到了解決,但家長們心裡還有太多疑惑:
第一,沒有培訓資質,六點半公司為何能在郫都區正大光明招生兩年?
第二,既然五月初郫都區有關部門就查出無培訓資質,為何機構還能繼續「斂財跑路」?
第三,兩次停課期間,家長只能做任人宰割的「韭菜」嗎?相關部門能做些什麼?
第四,除了讓家長或其他合法企業「背鍋」,還有哪些方式來降低辦學的風險,並保障家長們的權益?
家長講述:
突然宣布關門,剩餘課時費至少幾十萬
8月21日,一則來自六點半大股東楊旭龍發布的《商議書》在家長群裡炸開了鍋。
在這份《商議書》中,多次出現了「拿不出錢」、「油盡燈枯」等字眼。楊旭龍表示,「由於投資人不願投資,目前店面無法繼續經營。」
但這不是六點半公司第一次關門了。早在今年七月,就有媒體曝出六點半公司在六月中旬複課半個月後,又關門了。當時,對於家長們未上完的課時,六點半公司的實際負責人楊旭龍曾表示,可以把未上完的課時轉移到其他培訓機構。
不過,轉課還有一些附加條件,有家長對當時介入關注的四川電視臺《新聞現場》記者解釋稱,「比方說80節課,轉移到其他機構,課時就折半,一節課還要補10元錢。」家長們都對此憤憤不平,退費的意願也更為強烈。
為解決這一問題,家長們與楊旭龍進行過複課協商,雙方在派出所約定,「機構若在一個星期內複課,家長什麼也不追究,沒有複課,(楊旭龍)按照相應課時的錢退給我們」。
最後,按照約定,六點半公司在7月複課了。但詭異的是,這才一個月不到,機構又關門了。
有家長懷疑,機構是有預謀的「捲款跑路」,「在大概6月底的時候,培訓老師還在以課程優惠鼓勵家長們報班。」
部分家長的票據也顯示,直到六月中旬,仍有家長在支付課時費。有些家長之前的課時費還沒用完,機構的老師們就在催促家長們對課時進行再充值。甚至,有家長交了錢,一節課都還沒上過。
有家長對記者表示,孩子從2018年開始在六點半公司學習,兩年期間孩子的學習狀態不錯,繳費方面家長也一直很配合,「結果,6月14號才交完費,七月份就收到了暫時停課的通知了,然後就是複課,又停課……」
有家長預估,這些退費的家長每個人報名費用在五千元到一萬元不等,「有兩百多個家長,剩餘課時費至少有幾十萬。」
員工無奈:
曾辭退受傷員工,有57名員工被拖欠工資
除了家長們的憤怒,六點半公司的多位員工也很無奈。
李先生於去年1月底入職六點半,「和朋友一起入職的,幹了將近一年,12月底走的。」回憶起離職時的狀況,李先生表示,「那時候學校規模很大,學生也很多,沒有倒閉的跡象。」
李先生唯一比較困惑的是,公司從3月份時開始發現金,而之前要麼是直接打微信上,要麼打銀行卡上的,「當時我和同事都懷疑可能是偷稅漏稅的情況」。
而離職的原因,李先生現在回想起來仍然很氣憤。在一次公司內訓中,他的腳受了傷,「雖然我堅持帶病上課,但公司仍覺得我麻煩,想方設法找藉口把我開除了。」
而從12月份離職至今,公司仍未支付完他所有的薪水,「欠三個月的課時費和兩個月的提成,加起來五千多。」
還有很多員工與李先生有相同遭遇,在一個由六點半公司員工組成的退費群中,顯示有57名群成員,有老師表示,「這些人分別來自六點半公司的四家分店,七八月份上了課,工資都沒有拿到。」
其中,一名在六點半教舞蹈的張老師告訴記者,「8月15號本來是我們拿工資的日子,但(楊旭龍)說的是發工資的人不在,之後再催工資,就沒有回覆了」。
至於接下來如何處理,張老師表示,會將問題反映給相關部門,「走法律程序,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記者走訪:
多家門店轉讓,員工稱公司運營模式存在漏洞
9月2日,根據李先生提供的地址,記者來到了位於成都市新都區東環路的成都六點半體智能健身服務有限責任公司。
雖然地圖上顯示的仍然是成都六點半體智能健身服務有限責任公司,現實門店卻是「成都舞角鑫藝術中心」「電視臺少兒才藝訓練基地」,絲毫找不到六點半公司的痕跡。
店內工作人員表示,如今的成都舞角鑫藝術中心與六點半公司已毫無關係,他們早在去年11月就與六點半公司解約,「解約後我們就通知了家長,把之前合約換成了我們這邊的合同了。」
提起近期六點半公司倒閉一事,該員工提到,「我們還好提前出來了,他們之前的運營模式就存在很多漏洞。」
天眼查顯示,六點半公司在成都總共有8家門店。有家長告訴記者,目前仍在營業的兩三家門店都和新都區東環路的門店一樣,已經與六點半公司沒有關係了。
其中,昔日的六點半公司新都博海分店,如今名為卓琳文化藝術培訓學校。學校店長表示,早在今年七月博海店就通過了轉讓協議,同時接收了所有的老師和學生,以及部分從其他店轉來的師生,「6月30號,郫縣(門店)單方面宣布破產,我們7月2號跟他們籤的轉讓協議。也就是說,我們這家店跟六點半沒有任何關係了。」
面對部分家長上門的追問,該店長也很無奈,「他(楊旭龍)還欠我8萬多塊錢,而且是我幫他開的博海店老師的工資、付房租和物管費。」
記者撥打了天眼查上公司的聯繫電話與老師們提供的楊旭龍的聯繫方式,截至記者發稿,電話都無法接通。
家長四問郫都區:
無培訓資質機構,居然經營了整整兩年?
9月2日,成都市郫都區教育局微信公號「郫都教育」發布了《成都市郫都區教育局關於六點半體智能健身服務有限公司問題處置的通告》。
通告表示,對於引發家長不滿的六點半公司,相關部門已開展聯合處理,「為維護家長合法權益,減少學員所受影響,我局發動區內證照齊全的合法培訓機構志願接收學員剩餘課時的轉換,家長憑剩餘課時相關票據,可自願選擇機構、繼續培訓。」
截至目前,已有31家志願參與機構願意接收籤約學員600餘名,郫都區教育局還在鼓勵更多的合法培訓機構積極參與到志願接收六點半公司學員剩餘課時轉換中來。
看起來,事情已經得到部分解決。但家長們依然意難平,面對記者採訪,家長們提出了他們心中的疑惑——
第一,這家機構沒有培訓資質,為何能正大光明招生兩年?
天眼查顯示,成都六點半體智能健身服務有限責任公司成立於2017年8月,登記機關為郫都區市場監督管理局,經營範圍包括教育諮詢服務,明確標註不含輔導培訓。但記者從部分家長處了解到,他們從2018年就在六點半公司報名了。家長們疑惑:沒有資質,卻還能招生營業兩年,就沒有哪個部門能管嗎?
第二,既然今年五月初有關部門就查出無培訓資質,為何機構還能繼續「斂財跑路」?
今年5月6日,在郫都教育發布的《成都市郫都區教育局關於無教育培訓資質公司、個體、社會組織第一批名單的公示》上,六點半公司的恆創點位、萬達點位和小北街點位赫然在列。家長們質問:無教育資質的機構是否一點約束都沒有?除了發一紙通告,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第三,兩次停課期間,家長只能做任人宰割的「韭菜」嗎?相關部門能做些什麼?
就在六點半第一次傳出停課風波時,7月3日,有疑似學員的網友在微博發布了一則視頻,視頻文字控訴成都郫縣六點半藝術培訓學校預收學費,公司一夜破產,家長投訴無門。記者注意到,視頻中一名黑衣男子情緒看起來十分囂張,「給你們說個秘密,我如果現在馬上就申請公司倒閉,就20萬,賠所有員工工資」、「客戶現在保護我不能倒,我倒了他們的錢就打水漂了,(我欠了)幾千萬(又怎麼樣),20萬就賠了。」家長們疑惑:現在跑路的老闆都這麼猖狂?家長們反而要忍氣吞聲?
第四,除了讓家長或其他合法企業「背鍋」,還有哪些方式來降低辦學的風險?
在2018年《國務院辦公廳關於規範校外培訓機構發展的意見》中,國務院要求嚴格執行國家關於財務與資產管理的規定:收費時段與教學安排應協調一致,不得一次性收取時間跨度超過3個月的費用。而在六點半公司,很多家長都是被要求按年收費的。家長們提出,機構的費用去向、費用支出、費用安全方面,是否可以得到更有效的監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