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麵,掛麵,天天都是掛麵"。"那要不再給你打個雞蛋?"梅大廈縮著細長的脖子在那煮掛麵,老麥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屋子,只有一張床和一隻爐子,那可是梅大廈的唯一財產,50幾歲的人了那兩隻手還是細皮嫩肉呢。
趁著梅大廈下掛麵的空閒,老麥看了看架子上的作品,畢竟梅大廈也是紅極一時的雕塑家,三年了作品產出還是可以的。原來這老麥和沒大廈是美術系的同學,只不過一個忙著約稿訪談,一個專注於雕塑。
老麥的確是幸運,靠著寫稿出了名,他還有一位好夫人,把他的稿費統統攢了起來,這不家裡最先有了錄音機、彩電、洗衣機、冰箱,兩個子女也在上大學,兒子準備出國,女兒也在考研究生。
梅大廈呢,現在還是一心搞雕塑創作,身邊連個老伴兒也沒有。
其實老麥今天來是想給老同學看看自己的獎品,可看了梅大廈的掛麵,他飛快的把手提包塞到了身後。
那掛麵著實清淡,沒有一絲絲油水,老麥只覺一陣悽涼。
其實老麥為了給梅大廈介紹對象可謂是下了血本,可前兩次都無功而返。
第一次是二十多年前,梅大廈的作品在美術展展出,老麥夫婦邀請一位女詩人來看,結束後還約著周六晚上見面吃個飯,梅大廈自然是按時到的,那位女詩人姍姍來遲,剛坐下一聽介紹就自稱有事離開了,估計看不上大藝術家。
第二次大概是十多年前,老麥夫婦約了一位在中學當老師的寡婦在家裡見面。燉了一隻雞,買了瓶張裕葡萄酒,就等梅大廈了,你猜怎麼著?
那梅大廈在老麥家的樓梯間看到了一堆石頭,聽一群熊孩子說是玉石場的廢腳料,於是梅大廈頭也不回的直奔了玉石廠,老麥夫婦和那中學老師等了半晚上。
就在某一天,老麥忽然聽說梅大廈結婚了。
原來他是被那女工拿下的,那女工白白胖胖,非要跟著梅大廈學手藝,洗衣服做飯樣樣不賴。
有一回,洗衣服洗到了存摺,女工笑著說掙錢不花是傻子,梅大廈回了句"沒時間",哪知這女工一口氣往家裡搬了沙發、碗櫥、雙人床,這可把梅大廈驚到了。
他們兩就這樣登記了,這女人愛吃、愛睡,沒過幾年,梅大廈遭了難,等回家一看家裡什麼也沒了,那胖女工早已經跟人跑了。
老麥看著清湯寡水的掛麵語重心長的說到"人老了,找個伴兒吧",怎料梅大廈還是那句"沒時間"。
梅大廈說自己曾經幸福過這就夠了,老麥就愛懟人,但也婉轉的說到"那個女人不適合你",梅大廈說她已經離婚了,一個人挺可憐的,老麥一驚,梅大廈卻說他最幸福的時候卻是藝術成就最差的時候。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般化的,這可能是有些道理的。
現在的梅大廈雕出來的東西生動形象了許多,白天鵝、黃楊木雕都可以算得上精品,老麥只能感嘆三年不見,梅大廈進步太大。
梅大廈白天得在工廠上班,晚上一下班就找資料,看圖片,跟學生時代一模一樣,梅大廈感嘆現在卻是他思想藝術最為自由的時期。
著急的不知老麥,梅大廈的老母親也為兒子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老麥給兒子找個伴。
老麥這次來卻看到了不一樣的梅大廈,他知道把梅大廈的創造展現給大家比給他找老伴要重要的多,於是他準備為老同學辦一個像樣的展覽會。老麥本以為自己是來勸梅大廈的的,哪知卻被梅大廈的作品勸著了。
這是林斤瀾的短篇小說《頭像》,初讀只覺梅大廈不易,再度卻讀出了《月亮與六便士》的那種藝術的偉大力量,小說裡的幾個情節是值得我們思考的。
一、為什麼梅大廈說自己最幸福的時候卻是他藝術最糟糕的時候呢?其實,我們可以聯想到《月亮與六便士》的主人公,只有放棄那些曾經擁有的美好,才可能在藝術上有更大的進步,其實這就是現實與理想之間的較量,二者是不可兼得的,吃飽飯重要還是藝術重要?每個人的衡量標準自然不同。
二、為什麼說幸福的家庭都是一般化的呢?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也是如此。幸福其實沒有統一的標準,全靠自己怎麼看,即使是一段糟糕的過往其實也有幸福的瞬間,沒有一段幸福是不夾雜著痛苦的,表面的幸福也是幸福,這樣的幸福你願意要嗎?
三、梅大廈早已成名,為什麼還要像學生時代一樣鑽研藝術呢?
能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做到極致的人非同一般,可能一直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裡做到極致的人少之又少,他們之所以成功天賦是一方面,持之以恆的堅持才是關鍵,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勤學苦練,命運不是對你一個人不好,大家都是命運的個體,學學歐陽修,即使被貶還能逆風翻盤呢。
要想成功,就要捨棄一些東西,你要什麼都想要,那不妨問問自己憑什麼獲得這些?討論一下:你是怎麼看待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個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