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人形容北京人藝有個形容詞,叫做人才濟濟,但其實人藝總共也只培養過8期學員。
何冰是1987年考入人藝和中戲的合辦班的,老師就是濮存昕的父親,他們班的人現在隨便說一個都是腕。
何冰長得不好看,但是骨子裡有種老北京男人的剛和機靈勁,他似乎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人,出道以後,凡是過他手的戲,就沒有差評的。
但是,當熬過了龍套,熬過了寂寂無名,何冰成了人藝舞臺上的臺柱子的時候,臺下沒了當年和他一樣青年。
幾十年前的人藝,是所有演員仰望的地方,年輕演員拍不好戲,自己都不好意思坐,誰敢在拍戲的時候說話,舞臺監督就能把人轟出去。
這些現在看上去演戲駕輕就熟的老戲骨,當初進人藝,沒有不跑龍套的,基本都是5年起。
楊立新,梁冠華、宋丹丹、馮遠徵、吳剛這些人都是這麼過來的。
何冰跑了四年龍套才開始有點像樣的戲,1999年演了8年戲的他得了梅花獎,但是這個獎根本沒有在劇院想起任何波瀾。
因為在人藝,梅花獎太多了。
也是因為太多了,所以在人藝證明自己的路子格外難,很多外界看上閃閃發亮的榮譽,在人藝就連口頭表演都不會有。
也是因為如此,在人藝想要得到認可,就是熬,一部戲一部戲的熬,從龍套熬成角。
因為這裡任何一個,即使只是在舞臺上的一個龍套,如果需要,可能就會扔下道具,到舞臺中央,毫無違和的大段的背出主角的臺詞,毫無違和的演下去。
從龍套到角這條路,何冰走了30年,這對人藝的演員來說,並不長。
但這三十年,不是每個人都等得起。
有些人一開始就放棄走人藝這條艱難的路,也有人中途才離開。
江珊在畢業的時候,選擇放棄進入人藝,去籤了一家新加坡的唱片公司。
巍子當時進入人藝的時候特別風光,因為他中戲沒畢業就拿了梅花獎,所以當時人藝最知名的導演林兆華親自邀請他去了人藝,而且還附帶解決了他的北京戶口。
1989年,巍子帶著一身才藝到了人藝,但是在兩年之後《情滿珠江》劇組找到了巍子。
在此前巍子雖然拍了不少戲,拿了不少獎,但基本沒有拍過電視,所以在人藝拿著每個月150元的工資,他也樂得其所。
但是拍完《情滿珠江》之後,一切都變了。
這裡我們說一下背景。
我國電視劇的分水嶺應該是1990年的《渴望》,《渴望》算是第一部現象級的電視劇,自那以後,我國的電視劇開始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所以,當時拍攝電視劇就成了非常熱門的事情,報酬比其他的演藝工作要高很多,巍子拍攝《情滿珠江》的時候,片酬是四萬,平均一集就有一千。
人藝對自己的員工外出拍戲有著很嚴格的規定,巍子為了拍戲,幾乎是求著領導去了。
但是拍了戲回來之後,他發現自己不適應了。
除了錢,他還沒法適應人藝那種幾乎是雕琢的工作方式,一看上去並不複雜的話劇,要反覆地排練、打磨、修改,常常動輒就是一年。
就這樣,巍子堅持到了1993年,其實此時他到人藝不過3年。
但比其他人幸運的是,人藝認為他已經可以在大戲中扮演男主角了,1993年的人藝大戲是《阮玲玉》,選中主角就是巍子。
但此時的巍子已無心戀戰了,因為導演嚴浩邀請他去拍攝《滾滾紅塵》了,除此之外和斯琴高娃搭檔的新戲《天國逆子》也要開拍。
1994年《情滿珠江》播出,巍子紅透了半邊天,也是這一年一開始就選擇沒有進人藝的江珊也憑藉《過把癮》紅了。
也還是這一年《北京人在紐約》的女主角王姬獲得了金鷹獎最佳女主角,這個時候離開王姬從人藝「出走」已經7年了。
這一年,何冰在古裝歷史劇《三國演義》中飾演了一個角色——諸葛恪,僅僅就是一個角色而已。
王姬比何冰大六歲,何冰考入人藝培訓班的時候,正是王姬離開的時候。
王姬與宋丹丹和梁冠華是同學,當年她是從1400人脫穎而出的,說是千中選一也不過分,但進入人藝之後她除了跑龍套之外並無其他建樹。
相比之下,宋丹丹1984年就憑藉話劇《紅白喜事》拿了獎,1985、1986年又憑藉 《尋找回來的世界》、《月牙兒》拿下了飛天獎和薩萊諾電影節的銀質獎。
同時參叫《紅白喜事》的還有梁冠華,梁冠華憑藉這部作品斬獲了多個獎項,其中就包括1987年的梅花獎。
而王姬呢,還在無休止的打醬油,她唯一的一次機會是頂替話劇《家》的女主演了一場戲,演完觀眾和導演都說不錯,下臺之後她到洗手間痛快的哭了一場,那是被壓抑太久的委屈。
但此後,又是無休止的配角生涯。
在一次,她和領導吵架後,王姬爆發了,她辭職,登上了飛往美國的飛機。
1999年,新版的《茶館》誕生了,梁冠華、馮遠徵、吳剛、何冰頂了上來,他們繼承的是藍天野、黃宗洛還有英若誠的衣缽。
他們首演那天,這些老先生都來了,這些已經是角的演員竟然緊張了起來,演完之後,老先生們說了句「不易」。
何冰這一代拿下了《茶館》。
2018年,《茶館》演了700場了,這個時候何冰他們已經演了20多年了,但這二十多年除了他們,幾乎沒有人頂上來。
但導演林兆華說,人藝這20年居然除了《茶館》竟然沒有新的鎮宅之寶,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王府井大街22號,這裡是人藝的劇院,在這裡來來往往的演員必須要做到最好,才有資格站在大幕拉開的時刻聚光燈下。
2018年的何冰已經是人藝的臺柱子了,馮遠徵、吳剛這樣的戲骨熬過龍套的生涯,已經隱隱有了宗師的風骨。
但是,他們身後沒了當初拿著T恤要籤名的小青年,也沒有在桌子邊緊張地喝茶的B角了。
經過漫長的時光,人藝似乎後繼無人了,何冰這一代之後,人藝似乎再也沒有走出過能挑大梁的演員了。
何冰這一代還有他們的堅持,在一次關於劇本的討論中,何冰站到了桌子上質問劇本是誰寫的,最後他說「既然咱們都在一條賊船上了,我就直說了,這部戲要是這麼演完,人藝食堂就不缺胡蘿蔔和西紅柿了。」
此時,離何冰1991年進入人藝已經要30年了,而就在何冰進入人藝的前一年,藍盈盈才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