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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註:本文作者史蒂芬·萊維(StevenLevy)比賈伯斯還要年長几歲,是位著作頗豐的科技記者,曾多次報導蘋果、谷歌等矽谷大公司。這次受蘋果首席設計官喬納森·艾維的邀請,他得以在蘋果新飛船總部竣工之前進入園區一探究竟,並與蘋果公司CEO蒂姆·庫克等人深入交流。從這位矽谷觀察者的見聞與思考中,我們能看到蘋果對自己未來發展的一些想法,這或許能解釋蘋果廣為詬病的「後賈伯斯時代」創新乏力的問題。
原文發表於美國著名的科技雜誌上,標題《OneMoreThing:InsideApple’sInsanelyGreat(OrJustInsane)NewMothership》有少量刪減。
《連線》
2011年6月7日,在庫比蒂諾市的議會大廳裡,一位當地的企業家正在發表演講。
雖然當天的議事日程上並沒有提到這次演講,但他的出現也不能算是一個完全的意外。那年早些時候,這位企業家曾表示想要遞交一份關於在城市北部邊境地區建設一系列建築的提案,但他當時因為健康原因不得不放棄了這個計劃。
在會議開始前,庫比蒂諾市的議員KrisWang從房間後面的窗戶裡看到這位企業家一路走來,從步態可以看出,他的身體情況十分糟糕。身著著和發布會那天一樣的衣服,也就是大家唯一見過他穿的衣服,他走上講臺開始發言。剛開始時他的語氣裡稍帶試探,隨後便轉換成了他在發表Keynote演講時一貫的催眠術般吸引人的語調。
據他所說,他的公司已經「像種子一樣飛速地成長起來了」。在過去的十年裡,隨著他和他的員工製造出了一個又一個席捲市場的暢銷產品,公司的員工數量也已經大大地增加了,為了安置好他的員工們,他想要建一座新的園區,一個遍地綠化,以至於風景和建築的交界變得模糊的園區。對他來說,其他公司的園區是「相當無聊的」,它的主要結構是一個環形,這是它核心的特點,它將能夠容納12000名員工。
「這是個非常驚人的建築,」他對議員們說道,「有點像一個著陸的飛船。」
當Wang問起他的公司能為庫比蒂諾帶來什麼好處時,演講人像對一個孩子解釋一樣,語氣稍顯尖刻,他說這能讓他們公司留在這座加利福利亞州的小鎮裡,否則他們可能會賣掉現有的園區,然後帶著全體員工搬往附近的某個地方,比如山景城(矽谷重鎮,Google總部所在地)。結束了這個不愉快的話題之後,演講者重新講起了他打算建造的東西。
(史蒂夫·賈伯斯在庫比蒂諾市議會上發言)
「我覺得我們很有可能,」他在議會上說道,「能夠建成世界上最棒的辦公樓。」
這是他最後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他並沒有告訴他們的是,他不僅僅是為了這個他一手創立、發展,又被迫離開,並最終成功演繹王者歸來的公司建一個全新的總部大樓,更是為了通過這個建築,為蘋果籌劃了一個超越他自己、也將最終超越我們所有人的未來。
在一個晴朗的三月天,此時距離賈伯斯去世已經過去五年多了,我和喬納森·艾維(JonathanIve)一起,坐在一輛吉普牧馬人的後座上,準備前往幾近完成的蘋果新公司總部——ApplePark。
(蘋果首席設計官喬納森·艾維)
即使年過五十,蘋果的首席設計官看起來仍像當年那個健壯的橄欖球手,就算收穫了名譽、財富和爵士的身份,他仍然保有著那溫柔謙遜的英式口音,和近20年前我第一次遇見他時並無二致。
我們都戴著印著蘋果logo的安全帽,艾維的帽上還印著他的名字「Jony」。這次項目的負責人DanWhisenhunt和我們同行,他的帽子上也印著自己的名字。
目前建築的施工還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竣工期也迫在眉睫,第一批入駐的員工會在我拜訪後的三十天內搬進來,之後每禮拜都會有五百名員工入駐。我當時的感覺就像是一個第一批進入侏羅紀公園的遊客。
吉普車沿著一條大道開行,經過了幾座建築,這些是用來容納那些不夠幸運進入園區總部的員工們的,邊上還有個尚未完工的參觀人員中心。
幾年前,這一片還只是一個空曠的停車場,但現在,巨大的湖底(人造山丘)圍在路的兩旁,擋住了繁忙的沃爾夫路和280號洲際公路的風景,形成了一個連綿不斷種滿綠樹的風景。
我們在園區內開著車,轉入了一個隧道式的入口,這樣能把我們帶到園區的主樓——theRing。
當然我已經看過它的一些圖片,如果把它們比作建築界的電影預告片,那也絕對是個讓人期待已久的大片。從賈伯斯向庫比蒂諾市議會展示的那天開始,theRing的數字效果圖就一直廣為流傳。隨著建設的推進,一些人開始大膽地操控著他們的無人機飛行器在建築上空盤旋,捕捉空中的視角,然後剪輯成視頻放到YouTube上,配上新潮的音樂。
儘管如此,蘋果在這件事的規模和範圍上還是超出了很多粉絲的預期。股東們敦促蘋果應該多給股東們分點紅,而不是投資據謠傳報導的50億美金來建一個歷史性的建築。
並且,園區的開放時間也比較尷尬,雖然蘋果最近的財報表現非常優秀,但這也不能掩蓋自從賈伯斯去世以來,蘋果再也沒有推出一款突破性產品的事實。
蘋果的高管們想要讓我們知道他們的新園區有多酷,這就是他們邀請我的原因。
在200多米長的隧道裡,牆壁上的白色瓷磚像是剛剛裝修好的高檔浴室一樣,這大概也是林肯隧道在被煙霧塗抹得不像樣之前,開放第一天時的樣子吧。
當我們駛出隧道,進入光線裡時,theRing就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裡。吉普車繞著它開了一截,陽光在建築物表面彎曲的玻璃上閃閃發光。
(大樓外部的玻璃簷篷)
「簷篷(canopies)」,每一層突出的白色邊緣,給人一種異域的、未來的感覺,就像50年代的科幻雜誌一樣。
沿著theRing的內部邊界,有一條走道,人們可以在這裡暢通無阻地走過建築周長的四分之一。這是開放的生命,一個自由的行動,這也許與蘋果沒有什麼關係。
我們開車穿過日寇,來到了建築物的下面,在開出來之前進入了庭院。因為它是一個環形的建築,所以當然沒有進門的大廳,但卻有九個入口。艾維選擇帶我從一個咖啡廳進去,一個大型的中庭式空間,涵蓋了整個四層建築。一旦完成,它可以一次容納4000人,在廣闊的一樓區域和陽臺的用餐區裡。咖啡館有兩個超大的玻璃門,天氣好的時候可以打開,人們可以在戶外用餐。
「這可能是個比較蠢的問題,」我說,「但你為什麼需要四層樓高的玻璃門呢?」
艾維挑起了一邊眉毛,「恩,」他說道,「這取決於你怎麼定義需要了,不是嗎?」
上了樓,風景盡收眼底。從洛杉磯國際機場降落的飛機,到建築上空幾百英尺處盤旋的無人機,theRing看起來像一個不詳的標誌,一個企業力量的展示,以及在商場、高速公路和矽谷郊區更多平凡的辦公園區中展現出的一種叛逆的怪癖。
但從窗戶窺視出去,看到廣闊無垠的庭院,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一刻,在建築的喧囂與吵鬧中,我感到……平靜。
事實證明,當你將一個摩天大樓建在它側邊時,他所有的欺凌力量都會變成一種謙遜的卑微。
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裡,艾維和Whisenhunt帶我逛了另外的幾個建築,據他們的描述,他們對每個細節的重視程度,滿世界尋找最佳材料的意願,以及追求完美過程中克服的障礙,這一切對蘋果的消費產品來說都是有意義的,消費產品的生產可能會消耗數百萬個元器件,但theRing是一次性建造的280萬平方英裡的土地,八年的建造時間,12000人的客戶基數。它又需要什麼證明其傑出的必要呢?
艾維說:「以大量荒謬的數字來評價這個建築是令人沮喪的,那是個令人記憶深刻的統計數字,但你不是生活在統計數據裡的。儘管從規模上來說,這是一個玻璃建築史上的奇蹟,但這不是主要的成就,最重要的是這是個能夠讓如此多的人們聯繫,合作,散步並交談。」這份價值,不是他們為這個建築投入了多少,而是這個建築帶給他們的東西。
環形並不是賈伯斯最先想要的結果,艾維認為大概是2004年吧,他和他的老闆開始討論重新設計一個公司總部。「應該是在海德公園裡,」他說,「我們經常一起去倫敦,花很多時間在這些公園裡。我們開始談論一個公司園區,能夠讓你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在一個公園裡,有著許多大學裡的元素,無論你在哪,建築和園區都是緊密連接的。」
關於這個園區的討論一直在公司內部進行著,但直到2009年蘋果才真正開始實施這個項目。
雖然庫比蒂諾的空地很稀少,但蘋果還是從目前總部所在地——無限環路(InfiniteLoop)一英裡開外的地方買下了75英畝的土地。
隨後蘋果開始尋找最佳的建築公司來承包這個項目,賈伯斯盯上了普魯茲克獎獲獎者諾曼·福斯特(NormanFoster)。包括柏林國會大廈,英國臭名昭著的小黃瓜塔,還有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的T3航站樓在內,都是這位優秀建築設計師的作品。賈伯斯在2009年的7月打電話給福斯特,在福斯特的印象裡,賈伯斯是這樣對他說,蘋果「需要點幫忙」。
(諾曼·福斯特)
兩個月後福斯特抵達了庫比蒂諾市,並和賈伯斯相處了整整一天,先是在無限環路的辦公室裡,然後又輾轉到賈伯斯在帕羅奧圖的家中,在這一天裡,他發現他的新客戶對玻璃、鋼鐵、石頭以及構成蘋果新家園的樹木都有著一些令人驚嘆的詳細了解。
福斯特說,「他的試金石是史丹福大學的四面體。」這指的是校園的主要部分,那是些低矮的學術建築,周圍布滿了枝葉茂盛的室外場所,設計有露天的通道,學生可以沿著建築物的邊緣行走,給人一種分不清身處內外的感覺。
為了能參加第一次與賈伯斯的會議,福斯特很快從他在倫敦的公司Foster+Partners那裡獲得了增援。
雖然賈伯斯總是表示厭惡懷舊,但他還是使用了青年時期在灣區的最喜歡想法,「他的信仰全都是與加州有關的——他理想化了加州。」福斯特的搭檔史蒂芬·貝林(StefanBehling)說道,他在後來成為了蘋果飛船總部的負責人之一。蘋果購買的土地是一個工業園區,大部分被瀝青覆蓋,但賈伯斯想要的是小山丘的地形,帶有步行的道路。
會議經常會持續5到6個小時,佔據了賈伯斯生命最後兩年裡的大部分時間。他追究細節的樣子會有點嚇人。據貝林回憶,在賈伯斯說起他想要的辦公室牆壁時,「他非常清楚他需要的木材,不是說『我喜歡橡木』或者『我喜歡楓樹』就行了,他要求這些木材得砍成四分之一,還必須在冬天砍,最好是一月,這時的樹液和糖分會達到一個低點。我們就坐在那,一群灰發建築師,不由自主地念叨著,『HolyShit!』」
像所有的蘋果產品一樣,它的形狀也跟它的功能性有關。這應該是一個辦公的地方,人們相互交流,和大自然親密接觸,想要這樣最重要的就是模塊化的部分,他們稱之為隔離艙(pod),用於工作和協作的一些場景。賈伯斯是想要不斷地重複使用這些隔離艙,辦公室型的隔離艙,團隊合作型的隔離艙,還有社交用途的隔離艙,就像一個鋼琴,不斷彈奏著菲利普·格拉斯的曲子。
(福斯特關於「隔離艙」畫的草圖)
他們將以民主的方式分配,就算是CEO也不能分到套房或者任何不公平的環境。而且就算這家公司因為內部的保密機制而備受批評,將項目劃分出知情等級,但賈伯斯似乎想要一個更加透明的結構,想法都可以在公共的空間被自由地分享,不過也不是完全開放,比如艾維的設計工作室就會被半透明的玻璃遮住,但這還是會比無限環路(InfiniteLoop)的老總部要開放很多。
「最開始我們完全不理解史蒂夫說的這些隔離艙究竟是什麼,但他全部都規劃好了,那是一個你可以專注一分鐘,然後立刻跳到下一個隔離艙中與另一組人群交流的空間,」貝林說道,「還有,我們需要多少個餐廳呢?答案是一個,一個非常大的餐廳,強迫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人們可以在餐廳裡偶遇。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賈伯斯這是在擴展一個早在為皮克斯(另一個他運營的公司)設計公司總部的時候就有的想法,那就是通過迫使人們話更多的時間去廁所來增進交流,推動合作。
而在這個新的項目中,賈伯斯想要平衡工程師對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要求以及發掘創新的頭腦風暴的需要。
為了容納隔離艙,主樓採用了膨脹的三葉草的形狀,蘋果的員工稱之為螺旋槳,是三個葉狀物圍繞一個中心形成莫比烏斯帶。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賈伯斯意識到這是行不通的。「我們現在有一個問題,」他在2010年的春天告訴建築師,「我認為內部太過狹窄而外部又太寬了。」福斯特的100人團隊花了好幾個禮拜才解決了這個問題。五月,福斯特在自己的書中描述了當時的想法:「就要變成一個圓了。」
根據沃爾特·艾薩克森所著的《賈伯斯傳》,還有一個原因。當賈伯斯給他的兒子裡德看三葉草的設計草圖時,孩子隨口說道,「這建築看起來像男性的生殖器官一樣。」
第二天賈伯斯就把這話重複給了建築師們,並警告他們,「你們永遠都不能講這個看法,它必須從你們的腦子裡擦掉。」(福斯特和貝林表示對此並無印象。)
到了2010年的六月,設計方案變成了一個圓環,沒人因此而受到表揚,一切似乎都是不可避免的。「史蒂夫立刻就採用了這個方案,」福斯特說道。
到了那年秋天,Whisenhunt聽說庫比蒂諾的惠普總部可能要開售了,那塊100英畝的土地正好在蘋果規劃地點的北邊。更好的是,這對賈伯斯來說還有特殊意義。賈伯斯曾在青少年時期在惠普做過一份暑假工,就是在那個時候,惠普的創始人——賈伯斯的英雄,開始籌劃為電腦系統部門建一個新的辦公園區。現在惠普不需要這塊土地了,Whisenhunt和他們籤下了一個合約,這樣蘋果新總部的計劃面積就達到了175英畝。
(DavidMuffly)
賈伯斯反覆強調這塊區域要有大量的樹木覆蓋,他甚至找來了林木專家來建造他的森林公園。他很喜歡史丹福大學Dish區域的樹木,於是他找來了負責的樹藝師DavidMuffly。David是一個個性開朗有鬍子的傢伙,他當時在門羅公園的一個客戶那接到了賈伯斯的電話,對於蘋果CEO的品味和學識他感到驚訝,「他比大多數樹藝師都有更好的直覺,」Muffly說道,「他能夠直觀地看出哪些樹木看起來結構良好。」
蘋果最終大概會種植9000棵樹。賈伯斯告訴Muffly,這裡的風景是需要能經受住時間考驗的,所以他需要選擇抗旱的品種,以便他的小森林和草地能夠在氣候危機中生存下去。(為了防止這種危機的出現,蘋果聲稱所有建築都只使用可再生能源,其中大多數來源於屋頂的太陽能電板。)賈伯斯的目標不僅僅是審美,他總是在散步時獲取最好的想法,並且他最特別的靈感也是來源於自然,因此他希望蘋果的員工也能夠這樣。「你能想像在一個國家公園裡工作嗎?」蒂姆·庫克說道,「但我真的需要思考一件我非常糾結的事時,我就會去大自然中尋找答案,我們現在可以在公司裡做到了!這一點都不像矽谷。」
庫克回憶起在2011年的秋天,他最後一次與他的朋友和領導討論這個園區的時候,「那確實是我最後一次跟他說話,他去世前的那個周五,」庫克說道,「我們在看一部電影,《光輝歲月》,我非常喜歡這部電影,但令我驚訝的是賈伯斯也很喜歡它。我記得那時候我們說起新的總部,這給他以力量。我開玩笑地跟他說我們都很擔心會遇到困難,但我們卻忽視了最重要的一個,那個最大的挑戰。」
那是什麼?
「決定哪些員工能夠搬去那棟主樓」,哪些只能待在外部的建築裡,「然後他只是大笑了幾聲。」
就像所有的蘋果消費產品一樣,董事會在2012年通過了Foster+Partners的設計,「我們認為整個施工過程是一個製造項目,所以我們希望儘可能可以在外地完成這些工作,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拼樂高了。」對供應鏈控制的本領是庫克成為賈伯斯繼任者的王牌。
與其消費產品的供應商一樣,蘋果要求承包商解決一些他們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比如如何製造世界上最大最堅硬的玻璃?哦對了,還得是曲面的。「史蒂夫非常喜歡大塊玻璃的想法。貝林說道。多年來,在設計零售店時,蘋果和德國的公司Seele集團有了不錯的合作關係,他們之前的合作巔峰是紐約市第五大道的蘋果店上的巨型玻璃籠。theRing使得那個飽受好評的產品看起來像一個取錢櫃檯的安保屏障。它的「牆壁」是45英尺高的安全玻璃面板,Seele是唯一擁有鍛造這種面板機器的公司,但即使如此,他們一次也只能烘烤一個面板。
因為這個製造過程需要14個小時,而蘋果又需要800塊這樣的面板,Seele的產能是明顯不足的。因此Seele與其上遊廠家合作開發出了一個更大的機器,能夠一次烘烤五塊玻璃面板。「我們原先的那臺機器是玻璃製造業有史以來最大的,而這臺新的就……太巨大了。」Seele的總經理NelliDiller說道。
這是相對容易的部分。Seele還得負責生產外部的簷篷,那些給予theRing一種太空時代感覺的東西。雖然他們現在已經有了相當高的水準,但這還不是賈伯斯最先想要的東西,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Seele。「在賈伯斯的完美世界裡,不會有任何的簷篷,」貝林說道,「是的,我們可以製造一個全玻璃的建築,但在這種氣候條件下,我們不得不選擇放棄。」Foster+Partners和艾維的團隊設計了伸出的部分,Seele也就要想辦法製造出它們,蘋果的要求是儘可能接近白色。
問題時,簷篷也必須由玻璃製成,沙子裡的貼會發折射出綠光,「即使你買了世界上最好的玻璃,他還是會有綠光,」貝林說,「這對我們來說簡直是種折磨。」
幸運的是,艾維可能是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白色鑑賞家了——還記得早期iPod嗎?艾維和他的團隊提出通過將玻璃的後面塗成白色來抵消掉綠色,然後將其固定在一面塗有白色矽膠的穿孔金屬板上。這個方法奏效了,而且他讓簷篷部分看起來更加閃亮。
剩下的問題就是怎樣杜絕雨水的影響。「想像一下,萬一你在這裡犯了個錯,你造出來一個幾英裡長的玻璃,但由於你沒有設計好它,它將布滿水紋。」艾維故作驚恐地說道。為了能確保水從簷篷上流下而不是留下,蘋果和Foster+Partners的設計師們最終參考了一個明尼蘇達大學1994年的一個研究——《TheTeapotEffect:Sheet-FormingFlowsWithDeflection,Wetting,andHysteresis》——最終設計出可以排水的簷篷。
對Seele來說,最艱巨的挑戰就是為咖啡廳建造巨型的玻璃推拉門,它們必須從地面延伸到屋頂,覆蓋完整的四層。每一層大概有54到85英尺高,「我所知道的世界上唯一一個這麼大的門是一個飛機機庫的倉門。」Diller說道。
構架出一片葉子的鋼筋有165噸重,結構部件有18000磅,還有10塊玻璃板,每個重6500磅。所以又兩片葉子,每個重440000磅,還得能夠完成日常的開關。「而且它還是一個餐廳,所以最好開關門不要有什麼噪音。」Diller說道,最終的解決辦法是將所有的機械裝置放置於地下。
儘管蘋果和Foster+Partners的團隊在過去幾年裡解決了幾十個這樣的問題,但每個人還是堅持要讓這個項目或多或少達到賈伯斯想要的樣子,就連預算也要按照當初的想法來。當2012年預算有點難以控制的時候,他們為項目實施了一次「瘦身」,放棄了一些地下車庫的建設。(雖然蘋果官方沒有證實也沒有否認媒體報導的50億美元,在我提到這個數字時,庫克並沒有糾正我。)「我會說大的格局並沒有變化,」福斯特說道,「如果史蒂夫看得到的話,他會接受目前的一點點改變的。」
(材質與MacBookPro相同的門把手)
當我們檢查一個快要完成的隔離艙時,我看見了一個典型的程式設計師辦公室是怎樣的。從門把手開始,經過蘋果和Foster+Partners的設計,他麼你希望將相同的手柄用於滑動門和旋轉門。我看了一些早期的原型產品,感覺就像檢查一份高科技版本的頁巖化石記錄。一些比較長,而且不怎麼突出,一些則比較緊,對把持的手感要求很高。這些都像是脫胎於和MacBookPro相同的鋁材,而且,最終的設計會被整合到門框裡。
牆壁上的面板與賈伯斯描述的很像,就是那些讓建築師們驚呼「HolyShit」的想法,但他們並沒有使用一月的樹木,出於環保考慮,蘋果用回收的木材製作出了一種特殊的木材單板。
桌子本身的高度是可以調節的,通過多個版本不同的設計,最終選擇了在桌面下方使用凹凸兩個按鈕來升降桌子的方案,使用者不需要看到按鈕,也可以判斷出該按哪個按鈕調節到適當的高度。
後來當我與蘋果的環境問題把關人LisaJackson談及辦公室的氣候問題時,她表示理解,「我們並不是想讓員工們在工作時感到不舒服,只是我們希望他們能意識到感受室外的溫度,是連接自然的一部分。我們不希望你感覺自己像是在賭場裡一樣,我們希望你能知道現在幾點了,外面什麼天,大概多少度,甚至在不在颳風。這就是史蒂夫最初的想法,淡化工作區與自然環境的界限,喚醒人的感官意識。」
(LisaJackson)
ApplePark所有的一切都讓人醍醐灌頂,它很難讓我不思考一個問題:ApplePark究竟是賈伯斯告別時圈劃出來的一個世外桃源,還是一個謹慎克制者狂野放縱的噩夢?
蘋果的答案是,這裡的完美將激發其員工隊伍,配合他們創造產品的努力,即環境本身旨在激勵工程師,設計師,甚至咖啡館經理們追求更高水平的質量和創新。(蘋果公園咖啡廳的大師FrancescoLongoni幫助蘋果申請了一個保持比薩餅不會潮溼的盒子的專利。)「我們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攤銷,」艾維說。「我們不以人數來衡量,我們考慮的是未來,我們的目標是創造一種體驗和環境,人在其中可以感受到我們是一家怎樣的公司。這是我們的家,我們今後所做的一切都將從這裡開始。」
隨著ApplePark趨於竣工,針對它的批評聲越來越多——洛杉磯時報的建築評論家稱theRing是一個「倒退的繭」,這引發了一些社會和文化角度的批評。
園區是一個獨立的保護區,這與其他大公司(推特、亞馬遜和愛彼迎等)時尚的城市化公司園區不同,蘋果公司並不準備適應人們工作的方式、地點和原因的潛在變化,這裡連育兒中心都沒有,「這是一個過時的模式,不能解決未來的工作條件。」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城市設計教授LouiseMozingo說道。
為Google、亞馬遜和騰訊設計建築大樓的國際建築設計公司NBBJ的一名建築師表示,「這是一個非常壯觀的正式設計,但這與科技業的公司總部的情況不一樣。」
但福斯特對此毫不理會,「這個建築脫胎於史蒂夫·賈伯斯的激情,一個絕美的飛行器降落在一片翠綠豪華的景觀上,它將容納12000人,這是一個真正的烏託邦願景。正因如此,我工作的一部分就是面對這些批評和指責,聽他們說『你一定是瘋了』。」
ApplePark的工程可能是一個建築業的探索,但福斯特已經理解了它的核心:本質上,它是一個將死之人希望永久性塑造他所創立公司工作場所的願望的實現。是的,蘋果堅持要在一個種滿松樹的人工山坡上建造起這棟建築,他們認為這樣員工們就能夠造出更加優秀的產品。
但蘋果不是在臥室裡造出了神奇的AppleII嗎?劃時代的麥金塔電腦不也是在一個低調的辦公建築裡被製造出來的嗎?
事實上,去往新園區的員工其實正在離開那個足以給他們發明iPhone的靈感的地方。
更準確地說,ApplePark應該是那個賦予它意義的人的替身,那個逼迫員工們製造出劃時代產品的人。沒有了他的嚴謹與苛刻,他留下了一個體現他的生命和價值觀的公司總部。在我與蘋果核心管理層的交流中,有一個詞他們經常提起:「史蒂夫的禮物」。在這個詞的背後,是賈伯斯生命最後的幾個月,他花費了無數的經歷來打造這個可能會在接下來的一個世紀裡陪伴蘋果員工的工作環境。
「這是個世紀決定,」庫克說道,「史蒂夫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年裡,即使他的身體情況非常的糟糕,他依然在這裡投入了他的全部精力。」
「我們能將就嗎?」庫克說道,「將就了就不是蘋果了,它就無法傳遞給所有工作在這裡的人我們想要傳遞的想法了——細節很重要,憂慮也很重要。」這就是賈伯斯想要的——他一直以來想要的東西。蘋果的現任領導決心不讓賈伯斯失望,在這個他人生最後的產品發布會上。「我尊敬他,」庫克說,「這顯然是他的願景,他的想法,我們有史以來最大產品。」
去年十二月,庫克、艾維和蘋果的公關負責人SteveDowling約見了史蒂夫的遺孀LaurenePowellJobs。當時ApplePark還沒有被命名,他們一個選擇是用賈伯斯的名字命名它,但這樣感覺有點不對勁,商量之後他們決定放棄這個選擇,改用ApplePark。
但蘋果還是想出了一個絕佳的命名地點,將他的名字授予園區東南角落的千人劇院。這將是蘋果日後新品發布會的舉辦地。「它在一個小山坡上,園區最高的幾個地方之一,」庫克說道,「這很像史蒂夫會做的事。」
所以他的名字將出現在劇院上,但如果你在ApplePark裡搜尋史蒂夫·賈伯斯的痕跡,你會在其他很多地方發現他留下的東西——在環形大樓的彎曲處,在搖擺的樹林間,在成千上萬個我們能夠發現以及發現不了的細節裡。
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