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李向磊 黨鵬 北京報導
報名讀的是五年制大專護理專業，三年之後卻發現所讀專業變成了家政服務。日前，南京應用技術學校（以下簡稱「南京應用學校」）因虛假宣傳招生成為輿論的風口。
據了解，南京應用學校並沒有開設護理專業的資質，在學生三年中專讀完之際，要求護理專業學生轉入應天職業技術學院（以下簡稱「應天學院」），但應天學院也沒有開設相關專業。「我在這裡學習三年，從來沒有聽說過有護理專業。」應天學院的在讀學生王雪（化名）告訴《中國經營報》記者。
實際上，南京應用學校虛假宣傳招生的背後折射出了存在於中等職業教育（以下簡稱「中職教育」）領域的誇大招生、校中校等行業亂象。多位知情人士對記者表示，除了正常的中考渠道外，中職學校的老師也有招生指標，另外，如果學生介紹新生入學也有一定的獎勵，「介紹的（新生）越多獎勵越高」。
此外，南京應用學校虛假宣傳招生也牽扯出三校共用一個地址的資本局。南京應用學校、應天學院和東方文理專修學院（以下簡稱「東方文理學院」）三所學校均位於南京市江寧區將軍大道666-6號，亦為文理路6號。有消息稱，東方文理學院董事長王中平為三所學校實際控制人，不過，記者未能從公開渠道或王中平處獲得確認。
被曝虛假宣傳招生
南京應用學校官網顯示，該校創辦於2003年，課程涵蓋高級職業技術教育、高等學歷教育和專業技能培養，隸屬於南京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以學校教學管理嚴謹、專業技能過硬，「贏得行政主管部門和社會的普遍讚譽」。然而，受到「普遍讚譽」的南京應用學校卻被曝出虛假宣傳招生。
2019年5月7日，南京官方新媒體平臺「南京發布」微信公眾號發布消息稱，經查，2016年，位於南京市江寧區的南京應用學校（民辦技工學校）在家政服務（護工方向）專業上採取不實宣傳、隨意承諾（包括承諾護理專業大專文憑、護士資格證、包分配等）的方式違規招生。
2019年，該批護理專業的學生即將升學或就業，由於南京應用學校無法向學生兌現相關承諾，令不少學生和家長表示不滿，並聚集在該校行政樓前與學校發生了衝突。
根據南京警方發布的通告，不滿南京應用學校虛假宣傳招生的學生和家長，與學校發生矛盾，個別校外閒散人員及被該校開除學籍人員，混入校園帶頭煽動部分學生鬧事，並打砸拆卸學校門窗、報亭等設施，造成兩名學生腿部劃傷。
南京應用學校虛假宣傳招生也讓存在於中職教育領域的招生亂象再次受到關注。多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中職學校花錢「買」生源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即通過在校學生、招生中介等方式來擴大生源。
「我們學校介紹一名新生入學獎勵500元，介紹的（新生）越多獎勵也就越高。」在無錫某中職學校就讀的張強（化名）告訴記者，每年夏天老師都會動員班上學生介紹新生，介紹來的新生入學三個月後，就會給介紹人發放獎勵。
老師動員學生的背後或許隱藏著來自學校的壓力。河南一所地級市的中職學校教師雷老師對記者表示，他所在的學校每個老師都有招生指標，完成了沒有多少獎勵，完不成指標時績效則會被扣掉將近20%甚至更多。
職業教育行業資深研究人員趙亮（化名）對記者表示，由於社會觀念等因素，招生難長期存在於中職教育領域，招生人員為了完成指標，出現誇大宣傳、虛假承諾等行為，這也就導致了招生亂象的出現。
事實上，近年來中職教育招生人數在持續下滑。教育部官網數據顯示，中職教育招生由2015年的601.25萬人下滑至2017年的582.43萬人。同期內，在校生人數也由1656.7萬人下滑至1592.5萬人。
另一方面，違規招生也是教育部重點查處的行為。教育部2018年4月發布的《關於做好2018年中等職業學校招生工作的通知》中明確規定，嚴禁教師幹預或代替學生填報志願，嚴禁任何機構和個人在招生過程中向中等職業學校或學生索要、收受任何名義的經費或實物。
值得注意的是，南京應用學校被曝出倒賣生源的醜聞。企業查詢系統啟信寶顯示，南京應用學校以每個學生6000～7000元不等的價格委託李某幫學校招生，最後因拖欠招生勞務費被李某告上法庭。
對於就讀南京應用學校護理專業的學生來說，即使轉到應天學院也可能拿不到護理專業統招大專文憑。「我們學校本來就沒有護理這個專業。」王雪告訴記者，她在應天學院上了三年學，從來沒有聽說過南京應用學校。
隨後，記者就相關問題分別多次致電南京應用學校和應天學院官網顯示的電話，均無人接聽。
共用一址的資本局
南京應用學校虛假宣傳招生醜聞也使得南京應用學校、東方文理學院和應天學院共用同一所校舍的事實受到廣泛關注。
根據南京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發布的相關通報顯示，南京應用學校於2015年租用東方文理學院校舍辦學，在未報有關部門同意和備案的情況下，與後者籤訂了合作辦學協議。且東方文理學院負責人同時也是應天學院黨委負責人。
有知情人士對記者表示，南京應用學校、東方文理學院，還有應天學院的地址都是將軍大道666-6號。
「共用一個校舍辦公教學主要目的就在於省錢，而學校招收到學生都會有補助。」談及多所學校共用一個校舍時，趙亮說，當前中西部一些民辦職業學校的招生成本已經超過1000元，而當前各地對於中職在校學生的補貼大致在2000元/人·年左右，不少民辦學校則會通過租用校舍等方式來降低運營成本。
據了解，自2012年開始，國家大力推進中職在校學生免除學費，並加大了對中職學生的補助。根據江蘇省財政廳、江蘇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此前發布的《江蘇省關於擴大中等職業教育免學費政策範圍進一步完善國家助學金制度的實施辦法（試行）》顯示，從2012年秋季學期起，對公辦中等職業學校全日制在校學生免除學費（藝術類相關表演專業學生除外）；經行政管理部門依法批准、符合國家標準的民辦中等職業學校按照同類型同專業公辦中等職業學校學費標準免除學費。
對因免除學費導致學校收入減少的部分，學生在學校學習期間由財政按照享受免學費政策學生人數和免學費標準補助學校。具體為，全日制學生每生每年2200元標準。
一方面是國家大力推進中職教育免費，一方面是存在收費超高的學校。南京應用學校虛假宣傳招生，與東方文理學院、應天學院共用校舍最大的獲益者無疑是三所學校負責人。
據了解，在2017年南京應用學校的軍訓匯報表演中，王中平以學校領導、江蘇中寧教育集團董事長的身份出現。另據企業查詢系統啟信寶顯示，王中平為東方文理學院法人代表，與應天學院的法人代表胥正洋共同持股江蘇特希教育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特希教育」）。
而特希教育股東分別為胥正洋和江蘇中寧投資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江蘇中寧投資」），持股比例分別為36%和64%。江蘇中寧投資則由王中平和舒寧共同持有，二人持股比例均為50%。
另據南京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在2019年4月29日發布的《關於南京應用技術學校有關情況的通報》中稱，東方文理學院負責人同時也兼任應天學院黨委負責人。隨後記者就負責人身份等相關問題多次致電南京人社局官網顯示的電話，但均無人接聽。
中職教育出路何在？
近年來，國家相關部門不斷制定政策或下發文件鼓勵發展職業教育，讓以中職教育為主的非學歷職業教育處於政策紅利時期。據前瞻研究發布的《2018年-2023年中國中等職業教育行業發展模式與投資前景分析報告》顯示，2015年至2020年，職業教育非學歷教育規模將從3160億元擴大至9859億元，增幅達200%。
政策紅利的釋放促進了中職教育的發展。然而伴隨著中職教育的蓬勃發展，也產生了種種亂象。記者注意到，除了招生亂象之外，中職教育學校還存在壓榨實習以及「校中校」等情況。
據多家媒體報導，桂林電子中等專業學校違規組織學生去企業實習，並要求學生每天工作長達近12個小時，實習期間受傷不準休息，生病不允許請假。此外，聊城大學也被曝出強迫學生去電子廠實習。
與此同時，趙亮告訴記者，他在走訪中發現，某地公辦中職學校裡面存在另外兩個民辦中職院校。
「一些民辦中職院校不僅租用公立（中職）學校的校舍，還打著該學校的名義進行招生。」一位要求匿名的職業教育資深從業者對記者表示，這些學校為了搶奪生源，不僅虛假宣傳招生，甚至出現先開設專業招生，後找老師的現象，從而導致了師資、實訓等多方面的不適，對學生的學習、就業等方面造成了諸多實際困難。
在談及中職教育發展時，趙亮表示，校企結合是中職教育發展的重要趨勢之一。「在外資企業的帶動和影響下，中國本土企業開始認同參與校企合作對於企業人力資源建設的戰略意義。而招工的日益困難、社會招聘員工忠誠度的不足，讓越來越多的企業意識到介入學校人才培養過程的重要性，並加大了與中職學校人才合作培養的力度。此外，中職學校還應轉變通過升學提升職業教育吸引力的觀念，注重和滿足產業界的真實需求，培養高質量的技術人才。」趙亮說。
（助理編輯：劉旺 校對：顏京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