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院心理所爆雷後 弱勢群體維權該何去何從

2020-11-27 環球觀視角

2020年11月10日,中國新聞周刊發表《中科院心理所同等學力申碩「爆雷」背後:心理學培訓的熱潮與亂象》專題文章,揭露了中科院心理所同等學歷申碩爆雷事件背後不為人知的諸多驚人內幕。

10月30日,在心理所繼續教育學院與2020級課程研修班學員的溝通見面會上,心理所所長傅小蘭說,國科大將於2023年停止舉行同等學力國考工作,這意味著,2020級入學的在職研修班學生在眼下至少兩年內修完規定課程後,其申請碩士的大門或已關閉。

涉及人數眾多 但被納入維權者的人數有限

當天,湧入溝通會線上直播的人數達1000人,線下學員近50人,也就是說,此次同等學力國考停止波及的範圍或達千人。如若按照傅小蘭的說法,近幾年,心理所每年報名參加研修班的人數大概有兩三千人。那麼,此次申碩爆雷事件背後影響的人群可能涉及18、19、20屆的數千人之多。但是18、19級學員並不被中科院心理所納入爆雷退費的維權範圍內。

學員武夢梵在《中國新聞周刊》留言申訴道:「我們就是心理所19級的學員,當我們發現被騙要求退學費時,老師要不就裝聾作啞迴避問題,要不就指責我們,說我們本身無法通過考試、沒有資格申碩……總之就一句話:不退費!同時,在錄取時跟著通知書一起來的是申碩考試輔導班的推薦資料,要說輔導班和心理所完全沒有利益關聯誰都不會信。」

學員孫家曉慧在留言中稱:「2019級的因為疫情以及去年國慶聽課影響,課程嚴重滯後,且線下改成線上,目前也就上了21門課中的3/4門課,且一般時間線上。 老師剛剛群裡巨逗,說大家可以從21年開始考。還說,23年能考,但不給文件。 老師只一句,2019級不涉及退費,再無其他。 另,平時,老師如機器人一般,幾乎無任何回應。」

另有19級的學員申訴道:「2020級的同學還能退學費,我們2019級的因為疫情線下給改成線上,即使這樣上的課比2020級的同學少,學校老師只一句2019級不涉及退費就把我們給打發了。」

除了2020級的學員外,18、19級的學生退費維權究竟是否合理?中科院心理所是否應當為往屆維權學生負責?

招生前或涉誇大宣傳和故意隱瞞申碩難度 涉嫌故意下套

中科院作為和教育部平級的機構,其主要任務是國家科技戰略、重大基礎前沿問題的研究上,而中科院心理所研修班規模比較大,「涉及到招生和培訓」,偏離「國家隊」的使命有些遠。或許這是國科大停止同等學力考試的一個根本原因。

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是在招生前的宣傳和承諾或許有誇大的成分,中國新聞周刊的記者從多位報考研修班的學員和中科院心理所教師處了解到,每年報班的學員中,最終只能有1、200人最終通過論文答辯、獲得碩士學位。這一比例佔到每年所有報名學員的5%左右。換句話來說,剩餘95%的學員,繳納了3萬多元的學費,經歷2-5年的學習,最終只能拿一個結業證書走人。

而與之對應的研修班學費,卻是價格不菲。

中科院心理所的大多數課程學制為兩年,收費均為3萬元上下,其中還不包括申碩費、考試費、論文答辯費等。與全日制心理學專業的學費比起來,高了數倍不止。

學生之所以願意花多的多錢來學習中科院心理所的研修班課程,原因就是在報名時,負責報名的老師會給學員一種上心理所研修班,更權威,考心理所碩士也會更容易些的暗示。

學員PJY也申訴稱:「我也是受害人之一,心理所、傅小蘭從招生開始就只把我們當做一個個錢袋。從招生老師刻意隱瞞申碩難度拋出誘餌開始,一系列欺騙就開始了,多年未更新的模糊視頻(編者按:指的是被眾多學員指摘的陳舊粗糙的網絡視頻教程)更是體現了她對學生培養的「重視」,再加上如今的態度我們學生已經忍無可忍,維權群越來越壯大,正義終將獲勝!」

關於申碩難度,其中還有個關鍵因素是難以找到導師。

柳勇是幾年前報名婚姻家庭與親子教育心理學專業課程班的一名學員,通過了同等學力國考,考試拿到了滿分100分中的85分,卻一直沒能聯繫到導師。

「非全日制或者不在京的學生不能像在京學生那樣為導師效力,根本沒法找導師」。他打過電話、發過郵件,找到名錄,問了30多個老師,還專程到北京登門拜訪,「專業方向匹配的導師聯繫上了,但對方說學生滿了」,「我去教務問,答覆說只能自己找導師」。柳勇說,他了解到這樣的現象不少,社交媒體上,有差不多10個人私信他表達相同的境遇,他開玩笑說,「自己還想多交錢,但不給我機會」,「人家關了門,我沒鑰匙」。

在他看來,往輕了說,這是制度不合理,重了說,很有可能是學校相關部門借申碩斂財,不管學生能不能拿證。

傅小蘭解釋這個問題的說法是,學生導師難覓的原因主要在於學生需求和導師研究方向有偏差。比如她自己,「很多同學都來找我聯繫,但是有些是做心理諮詢方向的,我就沒有辦法去指導。再就是我本人來講的話,行政事務特別忙,也沒有充分精力去指導學員。本著對學生負責的態度,所以一般就決定不接收,建議他們找其他老師。」

而中科院心理所副所長陳雪峰的說法就更為直接:「因為有的學員一點基礎都沒有,就找導師,導師敢答應嗎?」

沒有基礎,這是難以申碩的一個現實原因。這個原因表現的另外一個現象是:在參加同等學力國考前,學員首先還要通過校內組織的英語考試,傅小蘭說,往年這一考試的通過率在20%-40%左右。很多學員的英語水平就不合格。

而這一切,在報名之前,學員們並不是了解的很清晰。

中國心理學會心理諮詢師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林春在面對以舊國家心理諮詢專家委員會為班底,中科院心理所牽頭的《心理諮詢師基礎培訓合格證書》的相關問題上談起招生中間的一些誇大和隱瞞現象時候說道:「有機構瞎宣傳,說心理所發的證書是職業資格證書,拿到證書就能就業,月薪10萬等。」還有機構會胡亂承諾,招收一些不符合條件的學員,「很多初中、高中學歷的人被忽悠來了,導致無法報名考試。」

為什麼同等學力申碩和《心理諮詢師基礎培訓合格證書》一樣存在著或有誇大宣傳和隱瞞事實的同樣現象?

原因並不奇怪。因為無論是中科院心理所繼續教育學員的同等學力申碩研修班也好還是中科院心理所班底運營的《心理諮詢師基礎培訓合格證書》也好,實際的合作招生機構都是大量的以盈利為目的的社會化銷售招生公司。(註:原國家心理諮詢專家委員會由中科院心理所、中國心理學會、中國心理衛生協會、中國社會心理學會的專家組成,稱為中國心理學界的「三會一所」,是4支國家隊。其中,中國心理學會是一個中國最早的心理學學術組織,掛靠在中科院心理所。)

網友「陳醫生」反映中科院心理所的招生工作是外包的,甚至連課程培訓都是外聘的:「在申碩和取證方面存在數據造假,而且是外包招生機構吹出來的。哎,那些大教授也是騎自行車上班的打工人。要被監管的是繼續教育學院和招生機構。而不是中科院和敬業的老師背這個鍋。」

無論是刻意隱瞞還是誇大宣傳,造成的結果正如學員反映傅小蘭在見面會上所說的,「傅所長說她們就是違法了,國家早幾年都不讓搞這些同等學力了,可是他們改了一些文字,玩了一些文字遊戲,繼續招生,欺騙了這麼多的學員。 國家正規機構怎麼會幹出這樣的事情呢?真是讓人太意外了,當初報這個班就是衝著他是一個正規機構才報的呀。」

而大量的學員(近95%)抱著申碩夢投入了大量的金錢、精力和時間後,獲得的不過是由外聘老師、粗糙模糊的網絡教學視頻培訓的一張中科院心理所研究班的結業證書而已。

2018屆的學生、網名「宇宙小天使」申訴道:「18年報的,第一次基礎課還必須得去北京面授。老師大多外聘,有些還特別自以為是,一天到晚在課堂上講自己的破事,自我暴露成癮,作業成績到結業了還沒批出來。前後一共花了三萬多,除了一張結業證書,什麼都沒有。中科院的名頭的售價罷了。性價比超級超級低,都不知道學到了什麼!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沒有之一。就當做慈善了。」

到底是中科院心理所的鍋還是所合作的社會招生公司的鍋

爆雷事件出來後,甩鍋成為中科院心理所和社會機構急於去做的事情。

中科院心理所究竟是明知還是社會合作公司誇大宣傳?

或許兼而有之。

在溝通會上,中科院心理所所長傅小蘭承認:「這種為了申請同等學歷的培訓班,中國科學院大學也早就停了,他們過去在這方面收入都是很多的,是一個為學校創收的好的途徑,也是有社會需求,但是幾年前全都停了。國科大在2017年底的時候就已經決定到2020年全部停止,但是我們做的不好,這裡我要承擔最主要的責任。」 「我們對國科大的要求認識不到位,落實不到位。 去年又招了好幾千學員,今年繼續又招了好幾千學員,當然這裡面我有責任,也是因為我從來不分管繼續教育學院的工作,我們所班子是有分工的,這裡面首先是我要承擔責任,我作為所長無疑要承擔百分百的責任。但這裡面的很多工作當時不在我管理之下,我也沒有注意到沒有按照國科大要求去做,現在出了問題,還是得我來承擔責任。」

明知國科大要求停止同等學歷培訓班,仍然大規模招生。這裡面包含著巨大的經濟利益。而這種違規的大規模招生,恰恰是這次爆雷的導火索。

同時,中科院心理所把培訓和申碩掛鈎,是相關部門明令禁止的。

在這方面,中科院也承認道:「我們第一輪巡視整改就沒過關。第二輪是原則過關,因為繼教學院沒有實現院黨組說的辦培訓跟申碩脫鉤。……我剛才一直在承認錯誤,我們的認識一直不到位,不是說我們知道了一定不能招還在招,不是這樣的。是說要脫鉤,我們就說的脫鉤,我們把文件修改,讓大家還依然有這個機會,就不影響大家。我們文件裡頭不再出現辦班,跟申碩有任何關聯,我們在申碩的也不要求必須修了課程班才能申碩,明白嗎?我們在制度層面上去做調整,以為經過這樣的調整,大家不受影響。」

關於中科院心理所明知故犯的問題上,傅小蘭也做了承認:「國家早就有文件,所有的培訓不能跟申請學力學位掛鈎,這也是大家知道為什麼心理所原來的碩士班那博士班改了名稱叫研修班。國家是有明文明文規定的,不可以的,一方面是違背跟大家的協議的問題,一方面是心理所在違法做事的問題,為什麼把課就是碩士生班、博士生班都改成了研修班,高級研修班是因為文件就不允許你再這麼去做,而我們過去一直在做,重新來講我必須檢查,我該坐牢我必須去坐牢,我就是沒有按文件去做嘛!」

依法治國的重要內核就是守法、合規、契約精神

正如中科院心理所承認的,目前心理所在爆雷事件中涉嫌存在以下幾點:

1、民事領域涉嫌違約

有學員在知乎評論道:「利益相關。2020級學生,這件事情發生的非常突然,而且直接棄學生的利益於不顧,那麼多涉及到付款的學生,為了申碩來上課的,現在說沒有就沒有,一句退費就不管這些在讀的學生了,社會影響非常惡劣。」

還有學員說:「說白了,如果要停辦,至少不能犧牲已經上課的學生的利益,從下一屆開始不再招生,已經入學的還是按照招生時承諾的那樣繼續進行就好了。結果這樣一刀切,要求學生要麼退學,要麼自認倒黴放棄申碩的機會,大家報班學習都是按照正規的操作來的,現在就是欺負學生弱勢群體。」

傅小蘭也承認「違背跟大家的協議」。

2、行政領域涉嫌違法違規

國家早就有文件,所有的培訓不能跟申請碩士學位掛鈎。而中科院心理所通過把該名稱——把碩士生班、博士生班都改成了研修班等去規避規定,掩耳盜鈴,隱瞞監管部門。而這一切,在招生時也都向學生做了隱瞞。

3、法律領域涉嫌犯罪

國家早就有文件要求所有的培訓不能跟申請學位掛鈎,同時,2017年國科大就明確要求2020年終止該類辦學活動。但是中科院心理所在明知上述前提的情況下,為了巨大的經濟利益,意圖吸納廣大學員學習資金,通過隱瞞事實、涉嫌誇大宣傳的行為依然大規模招生。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規定:詐騙罪是指以非法佔有為目的,用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的行為。本罪在客觀上表現為使用欺詐方法(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方法)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首先,行為人實施了欺詐行為。欺詐行為從形式上說包括兩類,一是虛構事實,二是隱瞞真相,二者從實質上說都是使被害人陷入錯誤認識的行為。欺詐行為的內容是,在具體狀況下,使被害人產生錯誤認識,並作出行為人所希望的財產處分。因此不管是虛構、隱瞞過去的事實,還是當下的事實與將來的事實,只要具有上述內容的,就是一種欺詐行為。

作為弱勢群體的學生維權路漫漫

整體看來,中科院心理所的爆雷事件,很有可能不僅僅是一個行政上違法違規、學生上違約的簡單事件,更有可能是一個在巨大經濟利益誘惑下、刻意隱瞞申碩難度(有難度的英語考試、導師不好找等)、隱瞞上級規定的大規模招生斂財行為。這一行為不僅僅給2020屆的學生帶來了精神、精力、時間和金錢上的損失,也可能會涉及到所有在學學員的一系列損失。

這一系列行為,置監管部門的權威和規定於不顧,通過改變課程名稱、更改報考學員入畢業時間等一系列操作明目張胆的欺上瞞下。

有學員反映:「覺得嚴重受到欺騙。我是19年底報名的,招生老師作假招生,原本18年12月海外畢業,他們把我的證件改成了16年畢業,還是我質問下另一名老師才發作假的文件給我核實。他們說多給一次21年5月的國考機會給19級學生,但是我完全沒有滿足國考的要求,考不了。報名時說的,有五年時間,現在直接縮減時間,考試機會減少,考不過還不讓怪學校。這個心理所所長直接在交流中承認違規招生,國大17年就停止了。太氣憤了。」

另一位學員也反映到:「我也是19級11月底報名入學的,今年7月的考試,到現在成績還沒下來。而且,招生老師作假,把我的畢業證該(改)了提前三年畢業,21年5月的國考,我也沒辦法參加。」

而在廣大受損失的學員中,中科院心理所只針對2020屆學員進行處理,對其它年度的學員置之不理。2019屆的學員反映:「我們是19年11月中旬入學,實際開課進度與20級完全一致,只是掛了個19級的頭銜,受23年申碩停止的影響,我們的申碩機會也與20級一樣被切斷壓縮,心研所卻對我們不聞不問,我們要求與20級同等待遇,卻完全不與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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