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九州島北部山間中別府市，一年四季都是日本人熱愛的度假目的地。自從明治時代開始，別府溫泉勝境就已冠絕全國，據說每年都有百萬遊客為了那一汪汪冒著熱騰騰白氣的熱湯慕名前來。我對別府的最初了解，卻是從一個嚇人的地名開始——「地獄」。
怪名之下的溫泉之鄉
別府共有3000多處溫泉，其中8個主要溫泉分別命名為山地獄、海地獄、白池地獄、血池地獄等等，光聽名字就讓人止不住聯想到閻王、羅剎等陰森可怖的形象。據說，其中血池地獄的池水更是血紅血紅的，像是隨時會有魔鬼撲出水面。這次與我一同前往別府旅行的小野雄治正是九州人，他對「別府地獄」十分熟悉。對他而言，每年相約到別府泡泡溫泉已經成為家庭傳統，提到「地獄」二字最先想到的不是恐怖猙獰的場景，而是家人歡聚的時光。
通往地獄溫泉的山道很長，車子足足開了10分鐘。一眼望去，整個山城煙霧騰騰。小野笑著說，那不是妖氣，而是地下噴出的溫泉熱氣。儘管如此，山道的兩邊突然出現的墓區還是讓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高高樹立的墓碑，偶爾傳來悽厲的烏鴉叫聲，無不讓人感受到「毛骨悚然」的真味。「看你嚇的，這裡沒有什麼鬼怪傳說啦！」小野見我神情緊張，趕緊給我科普了「地獄」之名的由來，他說：「『地獄』名稱的由來源自這一帶的特殊地理現象——火山噴發後，別府地區硫磺漫山，煙霧騰騰，高溫氣體把巖石都化成了粘土，方圓數公裡寸草不生。古人看到這種荒涼的景色，不由產生恐懼之心，聯想起佛教中描繪的地獄場景，就把這些地方叫做『地獄地帶』，而形成的一個個『熱水池子』，便叫做『地獄』了。」
看看，古人也是害怕的，保不齊這裡真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呢。我內心嘀咕著，別府地獄的遊客中心終於出現在眼前。兩棟精巧的傳統和屋就是「地獄」的入口，遊人們在廣場上圍桌而座，不少人把雙腳浸到冒著熱氣的淺淺溫泉池裡，曬著太陽，滿臉寫著「享受」兩個字。
五彩池子顛覆「地獄」想像
進了遊客中心的大門，精巧的日式庭院，碧池、青山和嫋嫋輕煙組成一幅悠遠的畫面，令人驚喜。只見熱氣嫋嫋，深入幾步，一汪透亮的池水就在眼前。陽光折射下，池水閃著琉璃般湛藍而清澈的色澤，看上去仿佛蔚藍的海面——這便是「八大地獄」中的海地獄。海地獄的藍色很不真實，非常純淨，但可別被這清透的顏色給騙了。稍稍走近，那熱騰騰的煙就蒸出我額頭上一層汗珠，告示牌上標註池水溫度：98℃。粗竹竿懸著鐵籃浸在池子裡，幾乎人手一個的溫泉蛋就是這麼煮出來的。
穿過重重的鳥居，經過一座神社，血池地獄則是另一番景象。泛著血紅色的泉水汩汩湧動，一池翻滾的血漿不斷冒出濃煙滾滾，真真是一番地獄畫面。我既震驚又忍不住好奇上前探查，池水雖紅卻並不渾濁，四周青山相映，小小的溫泉池顯現出自然造物的神奇。研究了一下旁邊的告示牌，原來這種紅色全得益於水體中富含的鐵元素，並沒有什麼怪力亂神的原因。有藍的海，紅的血池，還有白色的湯。白池地獄從池子裡噴出的是無色透明的熱水，水落回池子後，卻變作青白色。表面上看似平靜美麗，實際上水溫也有95度，出水口一直在咆哮著。池邊長著一圈青苔，白綠相見，很是清新。一路走來，卻不見有人在溫泉池裡泡著，都是像我們這般帶著「觀光客般的深情」遠近打量著。
小野說，別府溫泉眾多，卻唯獨這八大「地獄」以其壯觀的景象使得慕名前來的人們駐足欣賞，忘記此處原本是洗浴場所。確實也有的池子只能遠觀，比如咕嘟著白泥漿的鬼石坊主地獄。這些不斷往外冒的熱泥呈圓球形，彷佛和尚的腦袋。鬼石坊主地獄有個噴氣口叫做鬼打鼾，聲響轟轟隆隆。傳說這是鶴見山的鬼怪們因為怕冷，跑來這裡取暖睡覺，高聲打著鼾。自古以來，附近的神社在大祭時會採用「地獄」地熱能量做出祭食，這個習俗讓「灶地獄」因此得名。灶地獄裡共有6個各具特色的溫泉池，其中有一個池水呈藍色，很是漂亮。嫋嫋升起的熱氣和朱紅色的欄杆，池水在一天中會不停地變換顏色。
山地獄、鬼山地獄、龍捲地獄，其餘的幾個地獄也都各有千秋，按照別府「八大地獄巡禮」的觀光手冊沿著環線參觀，整個小城也都逛了個遍。不知不覺，天也黑了下來。小野說，要帶我去嘗嘗別有特色的「地獄蒸」料理。
別府風土折射自然敬意
溫泉地熱已經成為別府人生活的一部分。在別府，溫泉水可以製成罐裝飲料或是七彩彈珠汽水；免費的蒸氣則直接被用來煮飯，被稱作「地獄蒸」的鄉土料理便是這麼來的。小城裡有不少店家提供「地獄蒸」的自助烹飪方式，別看店名「生猛」，其實低糖低鹽低油，味道嘗起來清淡可口。最有趣的是，由於所含微量元素不同，不同的溫泉蒸汽會產生不同的烹飪效果。一頓飯吃下來倒變成一場猜謎遊戲。你往鍋裡扔進一個生玉子（雞蛋），出來的可能是黑玉子，也可能是白玉子，這些謎底都是外鄉人所揣度不透的。
旅行就要結束，我不免留戀別府風土所盛產的豐沛溫泉和自然樸實的美味料理。在這裡，溫泉和食物，雨水和野草，一切自然的圖騰都獲得了同樣的崇拜。小野說，日本人喜歡溫泉，因為溫泉能給人一種懷抱自然的情懷。日本人傳統的自然情結通過舒適的泡湯體驗得到完美的融合。在他們看來，這一汪湯池包含著健康、自然、美學和文化。然而，外鄉人是否也能在溫泉中泡出那麼多道道，浸入「地獄」能不能得到升華，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