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姐姐,雨水浸透了我的墳墓,傖惶遊走,一座荒涼的城。你那海岸上的帳篷,對著大海哭泣的笑靨,今也空空。你被生活捆索著翅膀,獨自肩負著時間的重量,孤獨,一個不想夢見的地方,將你和寂寞合葬。歸來吧,姐姐,作大山的女兒,這裡一切都在生長。 ——《姐姐,2014.08.23》」
我沒有去過濟南,我的濟南故事,大都出自於她偶爾那漫無邊際的淺談之中。她故鄉在濟南,但是卻很少去濟南,她的照片裡都是些古老的痕跡,黑色的瓦,紅色的走廊,亭臺和樓榭,湖泊和闌檻,還有泉水。而我認識濟南大約是從濟南戰役開始的,曾被那一句「自今而後,共產黨要到何處,就到何處,要攻何城,就攻何城,再沒有什麼阻擋了」感動過無數次,後來又從課本上學到了趵突泉,從影視劇裡面知道了大明湖。以前,對於濟南並沒有什麼雜念和多餘的感情,直到遇見她,才開始刻意去了解這座歷史文化名城,但是,對於她,對於濟南城,我還是朦朧的。
濟南,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她說,這是一座溫潤的城,如水般淡泊,像是一位有楚辭風範的謙謙君子;這是一座奔湧的城,如滾滾黃河,頗像魏晉時代的風流狂士;這是一座憂鬱的城,應該有很深刻的故事,所以滿城都淌著淚水。
這是一座溫潤的城,大約是因為身處齊魯大地的緣故,孔孟之鄉,禮儀之邦,從春秋開始,這裡便是中華的文明正統。郯子,孔孟皆是影響中華數千年的名人,無論是從堅持周禮的魯國,還是從周遊列國的孔子,到現如今的山東大地。山東,若說煙臺和青島是門戶,淄博曲阜鄒城是門牌,那濟南一定就是山東的根基。她說,過節回故鄉,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一頓飯從做菜到上菜到上桌,再由座次到說話到敬酒,一頓飯怎麼也吃不踏實,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都需要謹小慎微的,總是感覺如坐針氈。她不喜歡回故鄉,是因為她說,她骨子裡還是喜好自由隨意一些。但是她還是很敬佩故鄉的人,特別是有了一定年齡身份和學識的人,敬佩他們的溫文爾雅,敬佩他們總讓人如沐春風,與直來直去,喜怒形於色的她有天壤之別,不過我卻喜歡這座城市的不同。
這是一座奔湧的城,像是黃河岸邊,被歷史的波濤打磨了數千年的古玉。有關濟南的記載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前,五帝之一,舜帝曾漁於雷澤,躬耕於歷山,開始了濟南在中華歷史文明的相關記載。自商代開始,濟南泉水便有了記載,這片福田澤地、天下泉城,自此天下皆知。滾滾歷史長河,自漢代得名濟南,泉城濟南便一直是山東重地,明清兩代開始,這裡一直便是山東首府,掌握整個青州之地的經濟民生,雖然之後歷經戰亂,但是自新中國成立之後,濟南依然是山東省會,天下名城。
這是一座憂鬱的城市,有著深厚的歷史,但是卻有著自身的短板,那就是經濟。中國發展最好的GDP總量排行前三的省,都有這麼一個通病,省會城市代表著整個省的底蘊風格,代表著整個省的歷史風貌,卻代表不了經濟發展。廣東有改革開發的代表作深圳,江蘇有太湖上的明珠蘇州,而山東也有帆船之都青島。濟南,相比於中西部吸血能力極強的省會,在經濟發展上已是落後很多,在這個朝氣蓬勃的年代,濟南更像是一個深閨中憂鬱的女孩子。自古流水往往象徵著憂鬱,這座有著眾多湖泊還有七十二泉的城市,自然有著獨特的憂鬱氣質,它很安靜,秀外慧中的安靜,淡淡的,像一個從詩經中走出來的女孩子。
我認識一位少女,她正掂量著,被冷落的初遇。提及濟南,總會想起她,一個很陌生的女孩子。四五年沒見,也沒怎麼聯繫了。她說,濟南的春天是一座水般清澈的城市;時隔多年,我只記得,她,是個如春江清水般的女子。她說大明湖,像是濟南的額頭,總是在夜深時倒映著一輪明月,總是那樣的皎潔,那樣的清澈。那潔白如玉的額頭被趵突泉滋潤了數千載時光,仿佛貼了一張補水的面膜,濟南時至今日依然沒有一分一毫的皺紋。
如果濟南是一位溫文爾雅的女子,我也一定會像稱呼她一樣,叫它一聲「姐姐」。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我想,我會喜歡濟南的恬靜,喜歡千佛山下,那佛光普照的人間極樂聖境;喜歡獨秀峰,那滿屏春色繪錦巖;喜歡趵突泉,逐波鼓蕩,滿池的"碎玉",閃閃發光;喜歡鵲華兩山,那煙雨濛濛,萬岫長風,隔河相望;喜歡眾泉匯於明湖,穿城而入清河;喜歡乘舟漂泊湖上,看荷葉田田,數荷花點點;喜歡一場雪後,看珍珠泉煙霧縈繞,如白雲升騰;喜歡歷下亭的風,籠籠樹色,近環薜荔之牆,泛泛溪津,遙接芙蓉之苑。
濟南,我興許有過在那麼一小段閒適的時間段裡喜歡過她,但最多也就是魂牽夢繞,沒有見過自然無法觸摸,夠不到的或許就是最喜歡的吧!可是,一場夢又能有多久?何況做夢時早已不再年輕,所以秋風一過,時間一轉,自然就雲淡風輕,瞭然無物。生長於南方的我,自幼見慣了風輕水軟,大江大湖。對於濟南,我似乎是在懷念一段古老的時光。可能年紀越小,一個人就越容易被另一個人所改變;一旦年紀大了些,一個人就更願意裝著另一個人,不動聲色。
時間越久,卻越沒了親自去探訪濟南的心思,沒了雜念,就不再想去知道她詳盡的歷史;不再想去目見她現在的精緻;也不再想去一堵那個多年前的美夢的樣子。如果有緣,我想等我們都老了,我再去看看濟南晚照的風景,那時,願世界都不再是昨天的模樣。我們大可以互不相識,能遇見最好,若是不能,也就罷了,沒什麼值得遺憾和掛念,相忘於江湖,緣盡於遲暮。
濟南,未見,再見。
「時隔多年,我已將今日的風,當成昨日的你。不去問秋樹,何時一無所有;也不祝福你,早日走入一個家庭。夜雨婆娑,四處皆是烏雲的跫聲。小溪傾其所有,匯入長江。希望,它。終將無聲地從你足下淌過,不沾溼一分鞋底,也不帶走一滴眼淚。——《那個人,2019.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