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
From path to path no man in sight.
A lonely fisherman afloat
Is fishing snow in lonely boat.
——許淵衝譯《江雪》
「你看這個語序,多有味兒啊!還有,譯成『釣雪』,不是釣魚,你看看,多好啊!」
許淵衝,1921年生人,是亞洲首位獲得「北極光」傑出文學翻譯獎的翻譯泰鬥。「北極光」是國際翻譯界最高獎項之一。重陽節前,央視新聞《相對論》兩次造訪他位於北大暢春園的家,聽他的「譯痴」人生、百歲心願。
△【視頻】重陽有詩|許淵衝的百歲心願
採訪老先生,得湊近了耳朵大聲說。他的口齒不那麼清晰了,聲音卻極洪亮。收聲的話筒,只能別在記者身上,如果給老先生也別一個,聲音就「爆」了。
一百多本譯作中,許淵衝最愛「中譯外」。「把中國詩譯成外國詩,這個難啊!」許淵衝說起《江雪》,「我翻譯了那麼多,有多少能翻譯成這樣呢?很少啊,百分之一罷了。有百分之一就不得了啊!」
恰逢中譯出版社為孩子們輯錄的許淵衝譯選《古詩裡的核心詞》出版,家裡來了不少人。聊到興起,老人揮舞雙手,拖長尾音念著得意的句子。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
The sun beyond the mountain glows.
The Yellow River seaward flows.
You can enjoy a grander sight
By climbing to a greater height.
——許淵衝譯《登鸛雀樓》
「音美、形美、意美」,為了這翻譯「三美」,老先生仍堅持著夜裡工作的習慣。這個習慣,是他從英國詩歌裡「偷」來的:「To lengthen our days is to steal some hours from the night.(從夜裡偷幾點鐘,延長我們的白天。)」
「昨天晚上您從夜裡『偷』了幾個小時呀?」
「早上三點鐘睡的,七點鐘起的。剛剛翻(譯)完一本書。」
剛翻譯完的,是亨利·詹姆斯的A Portrait of a Lady。前人譯作「一位女士的畫像」,許淵衝譯作「伊人倩影」。
「這多好啊,『伊人』我是根據詩經來的,portrait可以是畫像,也可以不是,但就翻得不好嘛!」
「把最美的表達方式放在最好的地方,在理性的樂趣上增加了感性的快樂。如樂趣有人同享,又可倍增其樂。」老人曾說,這是他的「情趣發展三部曲」。
採訪的這間十幾平米的小屋,是老人的臥室、書房兼起居室。對面背陰的小屋裡,放著他深夜常用的電腦,還有一臺蓋著布的舊電腦,已經用壞了,但沒打算扔。
老先生的老伴照君兩年前已離世,滿屋放著兩人的合影,書架、床頭、桌上、牆上……照君離世後,保姆小芳兩口子在對門屋裡住下,照顧他的起居。
又到秋天。老先生頭兩年摔跤後,遵醫囑不再騎車。但每天下樓兩次的習慣,幾乎不間斷。遇上晴好天氣,他還要讓小芳騎上半個多小時電瓶車帶自己到海澱公園去。他不愛去樓下的小公園,因為「不夠美」。
幾十年間的書信,老人都還保存著。聽說我們要來,他找出這些發黃的信封,抽出疊成手掌大小的信紙,「如果你們感興趣,我就和你們說說」。
正式採訪前,陽光透過紗簾墜在老人的安樂椅上。嫌刺眼,老人戴上墨鏡,陷入椅中,一動不動。聽到我們談論起他的老物件,他突然起身,甚至忘了身邊的拐杖,「我不給你們講,你們哪知道啊,這個太厲害了!」
「您一百歲的生日願望是什麼?」
「希望(實現)『人類命運共同體』,希望我的東西有人能夠傳播……」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Truth can be known, but it may not be the well-known truth, or truth you know. Things may be named, but names are not the things.
——許淵衝譯《老子》節選
「道可道,非常道」的譯法,就藏著翻譯家許淵衝一輩子的「實踐」。
歲歲重陽,今又重陽。百歲許淵衝,還有哪些未了的心願?
完整訪談
央視新聞《相對論》
近期推出,敬請期待
監製丨王姍姍 陳憶多 張鷗
製片人丨莊勝春 汪潔
記者|王姍姍 莊勝春
技術|王劍峰 夏文
視頻丨金竹音 張宗堯 張森傑
視覺丨王少華
編輯丨郝薇 譚瑤 單楚玉 孟柯言
攝像|王開 肖澤群
統籌|紀方 季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