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歡喜：醒來，眼前便是你。
上小學之前，我與外公外婆住在鄉下，遠離城市的喧鬧紛擾，過著「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的優哉遊哉鄉間生活。又因為鄉間生活無憂無慮，有時一睡便會過頭。美夢終了，一睜眼，便是外婆慈祥的面孔，撲鼻的是農家稀飯與種種時令小菜的香氣；窗外，是暖暖的陽光。見我起床，外婆便笑著拍拍我的頭，嗔怪道：「睡到這麼晚，趕快去刷牙洗臉，不然飯都涼了。」我做個鬼臉，先衝到飯桌旁深吸一鼻子香氣，再趕緊跑去洗漱。
有時，我也睡不踏實，清晨從一個夢裡驚醒，一時睡意全無，就抱著被子臥坐床頭：窗外泛起魚肚般的白色，太陽還未升起，點點晨曦透過薄薄的窗簾撒在床上。側耳傾聽，有外婆在廚房中忙碌的聲音，鏟子與鍋碰撞，菜刀與案板相親，雞蛋液流進鍋內的滋滋聲……夢境已拋腦後，出門悄聲站在廚房外，嗅著飯菜的香氣便是莫名的幸福。
吃過早飯，在家轉了一圈，看看外公在書房練字，盯了一會兒略感無聊，便衝到外婆邊上大喊：「外婆外婆，幫我扎辮子嘛！」外婆一定會放下手上的繡花線，拿起梳子和皮筋，好似無奈何地問：「要扎什麼樣的呀？」「就是兩個辮子的！」我乖乖搬來一張板凳坐在她跟前。記得嚴歌苓在《一個女人的史詩》中寫道，田芳菲自幼生活清苦，但因為每天早飯的清香與母親為她扎的髮辮，她原諒了原本貧瘠不堪的生活。而我呢，每天扎著漂亮的辮子，吃著美味的食物，踩著鄉間蟲鳴與風聲溪水聲匯成的圓舞曲舞點，自由自在的遊蕩在每一塊田野中，自是快樂無比。
到了上小學的年紀，來城市中讀書，叫醒我的，是每天6：30的鬧鈴，外婆仿佛只存在於記憶中，怕是因為我的忙碌，很快便沒了蹤影。
求學的日子簡單地重複，兩點一線的生活十分無趣。或許是看到我悶悶不樂的神情，那個周末，母親便帶我回到鄉下，到外婆家正好是早上7點。我迫不及待的衝下車，來到院子裡，剛要大喊「外婆」，被正在院中晨練的外公止住：「噓！你外婆還在睡覺呢！」外公小聲道，「她本來是習慣睡晚些的，因為你小時候睡得不安穩，有時便早早起床，她怕你見不著人，就每天都早起些。」突然知曉了事情的真相，我有些慚愧羞赧。進屋後，我站在外婆的房門外，想著小時候，醒來時眼前便是外婆的樣子，思緒飄向遠方——
一抬頭，見外婆推門出來，她的眼前便是我。我笑了：「外婆，我來叫你起床啦！」外婆也跟著笑。
看看窗外，一縷晨光透過窗欞撒在房間內，如此一想，生活是如此奇妙，如此幸好，每一次醒來，眼前便是我最親愛的人，是這明媚而溫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