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9日北京站,農民工們大包小包地往家趕 攝/記者 於佳 |
每年此時喬同都忙著給兄弟們買車票
然而今年他帶出的人大多數早已回了四川老家
「只要攬到活,春運再苦心裡也樂」
對話
包工頭 喬同
喬同,來自四川的一個包工頭,他在這行已經幹了11年。
每年這時候,他為了保證自己帶出來的民工兄弟能夠及時、正點地回家鄉,都在忙著購買春運的火車票,為了買票,他不得不想出了很多和票販子打交道的辦法。
買完車票,他還得去買尿不溼和方便麵,再去搜羅舊報紙。總之他是忙碌的。
然而,今年(2009年,下同)他卻沒有了往年的忙碌,取而代之是憂鬱的心情和對經濟好轉的最為樸素、也最為現實的期盼。
返鄉路上尿不溼、舊報紙和方便麵一樣都不能少
尿不溼、過期報紙和方便麵,這些看似和春運過程沒有任何關係的東西,卻對返鄉農民工有著重要意義。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包工頭,喬同每到12月下旬就開始緊鑼密鼓地張羅。不過今年的喬同,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忙碌地「備貨」。
法晚記者(以下簡稱「FW」):作為民工群體中的一個特殊「頭目」,相信你和其他包工頭一樣,每到這個時候都要忙著給自己的民工兄弟想法安排回去的行程。往年你是怎麼準備的?
喬:四川距離北京比較遠,車廂裡人多得擠不動,連上廁所都非常不方便。有很多時候,明明是我們買到了座位,但是路上去衛生間撒一泡尿就回不到座位上了,人太多。所以我一般都是給兄弟們買成人紙尿褲,路上想方便的時候就地就解決了。別說,這東西還真方便,也解決了大問題。
還有就是舊報紙,這個主要是用來供他們困得時候躺在地板上休息的。火車上一般就只吃方便麵,而且是儘量不吃。原因是怕大便,那樣就真的要出「大麻煩」,所以方便麵只是個預備。
FW:與往年相比,你今年是怎麼規劃這個行程的呢?
喬:不用規劃了,今年不用規劃。2007年跟我一塊幹建築的四川籍民工兄弟有80多個,2006年有近100多個,以前的更多。2008年跟我一塊從家裡出來的人其實也不少,不過後來他們都自己悄悄回家了,有的甚至連招呼都不打就早早坐車回去了。現在和我一起在工地上的民工只有10個人,根本就不用我操心,因為其中6個人都已經買到了回去的車票。
FW:為什麼和你一開始出來幹活的人很多,而目前你身邊卻只有10個人呢?
喬:沒錢掙了,沒錢掙了還不回家嗎?2008年北京的建築形勢非常不好,總是停工、辭工,搞得我在老鄉們面前很沒有面子。
我一般是過春節的時候到我們村附近的幾個鄉去轉轉,順帶去招些勞力工,一般帶出來的都是親戚朋友介紹的老鄉。從我一開始帶人到北京幹活到今年,一共是11年了,每到過春節回家的時候,我都會提前一個月把回去的行程安排好。
買票雖費神但不用我卻也不好受
由於年年買票都困難異常,喬同想出了很多和票販子打交道的辦法。
然而,由於今年春運人少票多,根本不需要找票販子幫忙,今年喬同精神上不緊張了,但心裡卻不好受了。
FW:每年農民工買票都是個特別困難的問題。你是怎麼解決的?今年還存在這個問題嗎?
喬:往年的這個時候為了給老鄉們每人買到一張硬座票,我需要一趟趟地往候車室裡跑,有時候一排隊都是一整天。後來沒有辦法,我就和老闆商量,乾脆派幾個民工來這裡蹲點守票,前提是給他們發工資,算是「公差」吧!
如果趕上工期特別緊,回家很晚的時候,我就只能找票販子解決。儘管他們很黑,但是要回家的話,也沒有別的好辦法,索性就一次性把錢給他們,讓票販子們去弄票。
每年為了買票,我簡直就是頭暈目眩!和票販子打交道特費神,怕被騙,怕他們弄不到真票,所以成天是提心弔膽。今年可真好啊,我們工地的10個兄弟,已經有6個自己在窗口買到了車票。我精神上挺輕鬆的,不過心裡卻怪怪的,一點兒都不好受……
FW:不用愁買票了,還難受什麼?
喬:我2008年年初帶來了70多個老鄉呢!誰也沒有想到北京的建築形勢如此不景氣,好多工地都停工,有的還辭退了很多民工。到過年的時候跟我幹的就剩下了10個人,主要工作還是看場子。
這一年人我是帶出來了,結果回去時都沒帶回錢去,回去後我在老鄉們面前都抬不起頭來。更重要的是,恐怕明年再招工都比較困難,心裡咋個能不難受哦……
要買房就希望房價降幹活當然希望房價漲
喬同有一個特別實際的願望,就是盼著今年的經濟形勢能夠好轉。
「我不懂什麼大道理,但是蓋樓的多了,我就有活幹,如果房子的價格還能像去年那麼高,我給民工們發的工資就高些,自己掙的也多。金融危機不危機我不關心,我關心的是我拿到的承包價格是什麼?」
喬同對來年經濟形勢的關心很樸實,也很現實。
FW:既然有這麼多讓你心裡難受的事情,今年你有沒有放棄承包的打算?
喬:這幾天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說沒有這方面的打算肯定是騙人的,不過打心眼裡來說我對2008年北京的建築形勢很不甘心。我總覺得這個情況不會持續多麼長時間,我對國家的經濟形勢還是很看好的……
FW:經濟形勢?你挺關心國家發展嘛,你認為現在國家的經濟形勢是什麼情況?
喬:是啊,我非常關心國家的經濟形勢,尤其是北京的情況。我關心的是北京的房價,因為我是搞住宅工程施工的,所以這個對我很重要。也很現實地關係到我和甲方的施工合同金額,我拿到錢多了,兄弟們也能多拿些實惠。反之大家都不好!
你問我國家的經濟形勢是什麼情況,我還真說不出來,但是我知道一點,全國的房價都在降,北京的房價降得也不少。房價降了,鋼筋就賣不上價格,水泥就賣不上價格,甚至連沙土價格都下降。
FW:那問你個更現實的問題,你希望房價降,還是升?
喬:我要是需要在北京買房,我肯定希望房價降,降得越多越好!但我要是做生意,我當然希望價格高些、再高些,因為我可以掙到更多的錢。
如果房價總是降,很多房產開發商就會窩在那裡不動,不蓋房子。你想想,他們總擔心房價低,總不施工,我怎麼承包工程?我手下的一大幫老鄉們還咋跟我幹活?
只要攬到活春運再苦心裡也樂
只要能在北京找到施工單位,自己就有希望和對方達成施工協議。有了掏錢買勞力的主兒,喬同自然就可以繼續在老鄉們中招工,自己的「威信」還能進一步提高。
說到這和春運的關係,喬同忽然一本正經地「教訓」記者說:沒生意頭腦……
FW:看來你對房價有自己獨特的理解。不過你覺得房價問題和春運有關係嗎?
喬:唉,記者先生啊!你怎麼這麼缺乏做生意的想法呢?如果我在北京總是沒活承包,我回老家怎麼向老鄉們交代?
說他們是農民工,其實他們還是我十裡八村的老鄉們。我在北京混了10來年,幾乎每年都能拉到不錯的活。如果今年我拉不到活,自己的威信咋整?
找到了活,我就能招工,招了工大家能跟我一塊幹,我的威信就會重新一步步建立起來。那你說,人多了我怎麼搬運他們?當然要靠火車了,對不對?
我開始不是說擔心給老鄉們買票回家難嗎?其實,再難心裡也高興,看著大家跟著我辛辛苦苦一年能夠回家見見老婆孩子,自己也感覺很有面子。
每年我來回給大家訂票,買紙尿褲、方便麵等「春運物資」的時候,都是哼著小曲去辦這些事的,心裡踏實唄!只要攬到活,春運再苦心裡也樂。
對我來說,春運就像回家的信號燈,我就像站在路中間的交通警察。綠燈亮了,有很多行人和汽車,我打起手勢來也帶勁,要是手下沒人跟著幹活,就好比交警沒有指揮的對象,難不難受?
文/特稿記者 朱順忠
(責任編輯:徐永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