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湖南耒陽留守女孩鍾芳蓉,以文科676分的成績報考北京大學考古專業。消息傳出後,國內多家文博機構紛紛贈予考古書籍甚至考古工具,女孩崇敬已久的文物大家樊錦詩還親自給她去信,勉勵她「不忘初心,堅守自己的理想,靜下心來好好念書」。但在這些溫暖的故事前,網友們對鍾芳蓉的選擇一度並不友好。喧囂塵上的網絡輿論中,很多人認為鍾芳蓉報考考古專業「不划算」「不值得」「為什麼不讀更好就業、更賺錢的專業?」
有人用「雲監護人」一詞,形容這些為他人前程「操心」的圍觀者,後者全然不顧個人前程當由自己選擇、不應動輒以世俗眼光評價個人選擇等等道理。這種社會現象,值得警醒。此事折射出的大眾對待教育特別是高等教育的實用主義心態,也值得細加審視。
恢復高考40多年來,大學教育已經從一般意義上的「精英教育」走向更加全民化的高等教育,今天的大學不再是普通人心中的「象牙塔」。對很多家庭而言,大學教育是社會階層流動的跳板,也是非常實際的找工作的「出路」。高考後上什麼大學,學什麼專業,是一次博弈。或許正是基於這種教育觀念,選專業才成為一個「問題」,為人提供專業選擇的參考意見甚至成為一門生意。
每年各種教育組織或機構會根據市場行情評估最熱門專業和最冷門專業,而這些評估,無非工具理性和市場邏輯——哪個專業就業率高,哪個專業起薪最高。很難說這種基於計算的評估沒有其合理性,但必須正視的是,過度強調實用主義的評價體系,難免導致社會大眾對待教育的功利主義追求,進而帶來報考專業扎堆集中、忽視個人特質和喜好的浮躁現象。
猶記得中國剛剛加入WTO那幾年,金融學忽然成為各大高校的「顯學」,很多對金融並沒有概念的學生,在老師或家長的安排下,來到一所為了迎合市場需求而新開設金融專業的學校學習。四年畢業後,更多的人並沒有走進招考時「許諾」的「華爾街」,反而因為專業的飽和過剩,從事著與自己本專業毫無關係的工作。如此現象屢見不鮮,今天的諸多網友們,又憑什麼斷言鍾芳蓉的考古志向「沒錢途」,聽他們指路才是正道?
鍾芳蓉的報考之所以備受關注,還與其留守女孩的農家子弟身份有一定關係。不少網友認為,鍾芳蓉「不只是為自己讀書,還是為改變家庭的命運讀書」,因此,她的首要責任是「擺脫貧困」,讓下一代實現「理想」。不可否認,由於教育資源的相對不平衡,使得大部分農村家庭沒有能力或者不願意過分在教育上投入成本,相對於城裡孩子,農村子弟在專業選擇時要兼顧的家庭因素很多。應該慶幸,鍾芳蓉不僅依靠天資和勤奮收穫了知識,還有一個支持理解她的家庭——鍾芳蓉的父親在接受採訪時也表示:「農村人最主要是擔心錢的問題,但是她金錢看得比較淡,我也認為孩子做自己喜歡的事會更開心。」
這樣的選擇,不僅僅是對待金錢的態度問題,也反映了鍾芳蓉和她的父親在對待教育乃至自我價值實現的觀念上,並沒有被世俗的功利主義所束縛和局限。對興趣愛好的尊重,對理想的追尋,對「無用」之學的自由態度,正是鍾芳蓉的與眾不同之處。
當前的高等教育體系裡,的確存在著某些「最不掙錢的專業」。但大學之所以為大學,正是由於其包容自由之精神,假如大學只是一味迎合市場,那麼還要大學做什麼?一篇哲學論文在短時間內「掙」出的「工分」,一定比不上一臺挖掘機,但改革開放序幕的拉開,與哲學教授胡福明等人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密不可分。文史哲這些相對「不賺錢」的學科,只是在工具理性的評價體系中才會「沒價值」。事實上,它們的價值早已經超越了財富價值。它們是人類安身立命的根本歸宿,也是大學人文精神的真正體現。而當一個孩子對這些懷有真誠的憧憬之時,我們有什麼權利對她說三道四?
天下不只有一個鍾芳蓉,每一個願意大膽聽從內心、追求理想的人,都值得尊重與喝彩。對更多未來的考生來說,鍾芳蓉的故事也能帶來啟示——不是說不能有「實用主義」的考量,但在作出很多選擇時,不妨多聽一聽內心的聲音。就拿大學專業選擇來說,不妨再想想「竺可楨之問」:你希望5年後自己在做什麼,你希望10年後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你希望20年後自己以何為終生志業?(吳志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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