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之死地而後生:大遷徙帶來了大融合,宛如「鳳凰涅磐」,成就了今日大四川!
那場浩蕩磅礴的「湖廣填四川」大遷徙移民之潮,儘管已經過去了300多年,但至今仍餘波未盡……時下,在四川乃至全國各地溯源訪祖的民間活動紛至沓來:我的先民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我的故土祖地又在哪裡?前輩當初是怎麼移民到了四川的?落葉歸根之問不斷!
實際上,四川的移民歷史源遠流長,最早追溯到先秦時代.那時蜀地就已有數以萬計的移民.若是做一次歷史的「穿越」,重現巴蜀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移民浪潮的場景,你會發現:公元前238年,在押往蜀地的一支滾滾遷徙的大軍中居然出現了一個如雷鳴貫耳般的名字:呂不韋!他因「與秦人為敵」之罪被流放至蜀;這是秦始皇在滅六國的同時,開始的由秦向蜀大移民,其中不乏大批來自趙、魏、楚等國;被俘獲者有千金萬貫之王公貴族、富商大賈和當地望族;他們中間還有一位趙國卓氏卻因禍得福,抵蜀後靠採礦鑄鐵發了大財,成為當時中國的首富.他就是後來因一曲《鳳求凰》和司馬相如創造「中國第一私奔緋聞」的卓文君之祖上……
由問祖,使我不禁想起中國人的「根文化」情結.的確,這種意識已根深蒂固!有句老話說得好:「狐死必首丘」(傳說狐狸將死時頭必向著出生的山丘),「越鳥巢南枝」(即南來的鳥總把巢築在朝故土的樹南枝頭上)……連動物都曉得思鄉,又何況人乎?或許唯有「中國人身上才會有一種特別的傾向,那就是『對家鄉的眷戀和思鄉的痛苦』,這種傾向在別的民族中沒有這麼執著強烈.」法國侯爵埃爾韋聖德尼如是說.因此,每當我瀏覽「湖廣填四川」史料的時候,耳邊總會迴腸盪氣地響起,由臺灣著名作家三毛填詞,齊豫唱紅的那首《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
經常有人問:四川移民來自哪裡,都是湖北廣東的嗎?其實這是望文生義.「湖廣」是元代設立的範疇很廣(包括鄂湘黔粵桂瓊)的一個「行中書省」,至明末清初大移民時代就已經僅限於鄂湘兩省了,只不過當時人們還在繼續約定俗成的沿用此名稱罷了.不知諸位注意到沒有?湖廣「填」四川為何並沒像「闖」關東、「走」西口、「下」南洋那樣遣詞?而是用了一個「填」字.這很確切,即有「空」則填嘛!說它「空」,是因清初張獻忠屠川民,使得蜀地十室九空.有民謠為證:「四川有座城,有城沒得門,有廟沒得神,有街沒得人.」於是,使朝廷不得不動員百姓「填川」.據史料記載,那時前往四川的移民規模遠遠超出了「湖廣」這一地域.而且在經歷了康熙、雍正、乾隆、嘉慶四朝約150年,在朝廷長期的政策導向和制度示範作用下,從康熙帝時以湖廣人為主的十餘個省500萬以上的人口入川定居,到嘉慶末年,四川已達2800萬人.溫故知新,這也不足為奇.就跟1980年8月的深圳經濟特區開發一樣,當初那只是一片人煙罕至的小漁村,因村邊有一條深水溝而得名,即使它的小鎮上也才2萬人口;可自從小平同志提出了大開發兩個字:一個是「闖」,另一個是「創」後,深圳現在不也「敢教日月換新天」了嗎?如今,光是每天來自五洲四海生活在深圳的人數都超2500萬,平均達到2567.2萬人……
那麼,「填四川」最遠的移民 「遠方」遠到哪裡?即從廣東梅州遷川路線為→興寧→龍川、五華→和平→曲江(韶州)→郴州→祁陽→邵陽(寶慶)→常德→恩施→重慶→榮昌→成都、廣漢;粵東和閩西更遠,道路更迂曲,估計一般在5000裡左右.可謂,路漫漫……以朱德元帥為例,其祖籍在廣東乳源梯下朱家隴村,清康熙五十三年(公元1714年) 先祖朱仕耀攜帶家眷離開祖地,沿著西京古道北上經湘鄂,移居至四川儀隴縣馬鞍場.再如先祖來自貴州的聶榮臻元帥、來自福建寧化縣的郭沫若、來自浙江嘉興的巴金、來自湖南新寧的陳毅元帥……
不過,四川人至今卻普遍認為:「湖廣填四川,一半在麻城」.早在 2008年12月15日由四川省社會科學研究機構,與湖北省麻城市人民政府就在成都聯合舉辦了紀念「湖廣填四川」340周年「移民文化與當代社會」學術研討會.會上傳出眾多專家的強音:川人之根確在湖北「麻城孝感鄉」.麻城市委書記楊遙也在2012年發出了邀請:歡迎千萬四川麻城後裔回鄉祭祖!據統計:大移民中,以鄂湘兩省人數最多,佔80%,是這場移民潮的主體.而由鄂入川有水陸兩路,走水路行程約3400餘裡,但逆流而上,常遇船覆人亡;走陸路則要:回望大別山,泣別舉水河.先由麻城(孝感鄉中館驛)匯合,再經陽邏、黃陂到孝感,由孝感往西,過雲夢、應城、京山、鍾祥、荊門、當陽等中轉站,到達宜昌.還得過「蜀道難」之關.個中辛酸一言難盡.這條遷徙路,途經32地,行程大約3000餘裡,以每日走60裡計,大約要兩個月甚至更久.一路上悽風苦雨,拋別故土.但那輩輩相傳的追親尋祖之念,更是至今綿綿無竟期!比如毛毛著的《我的父親鄧小平》上卷載:鄧小平的家鄉是四川廣安縣.(光緒廣安州志載,入籍廣安的湖北省黃安、麻城人約佔三分之一).書中介紹:「有許多研究我父親生平的人,都曾考察過我們家庭和家族的歷史.有的說我們家是從湖北遷來的移民,連我的叔叔也說,小時聽大人說,鄧家是從湖北遷移來的。」(該書上卷23頁)毛毛的叔叔鄧墾在武漢工作時,曾多次去過麻城,認為鄧家祖輩是麻城人.談到「根」在湖北,原國務院總理李鵬自述:「我的先輩是從湖北省麻城縣城移民過來的……」後經麻城方面通過技術完整的族譜核查,確認與總理家的李氏家譜對接天衣無縫.像這樣由鄂入川而可圈可點人物,大都集中在鄂東的黃岡市各縣.如劉伯承元帥、羅瑞卿將軍、張愛萍將軍,還有著名作家李劫人、何其芳、艾蕪、沙汀、馬識途等等,不一而足。
●「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
還是以那個時代當事人的耳聞目睹來還原這段歷史的真相吧!我曾讀過《三省邊防備覽》一書.是當時一位在陝西漢中府當知府的嚴如煜((1759~1826)),從官二十餘年以親眼所見整理了自己常在川、陝、鄂諸邊地深山老林踏訪遷徙移民們,寫了此書.說他們不走"大路",專走小路;不住客棧,只借宿「祠廟」、「巖屋「,或在」密林中「過夜;飲食極為簡單,僅「取石支鍋,拾柴做飯」而已.這些人「扶老攜幼,千百為群,到處絡繹不絕.不由大路,不下客寓,夜在沿途之祠廟、巖屋或密林之中住宿,取石支鍋,拾柴做飯.遇地開墾,伐木支椽,上覆茅草,僅蔽風雨.」得忍瘴氣、酷陽、凍餒、寒夜之困苦,又不得不負翻山越嶺之勞累;久而久之背簍成了移民時沿襲下的載物之具;移民途中又不得不為途中意外身亡者披麻戴孝,荒山野林中到哪兒去找白布條?於是至今你還能在一些偏僻的蜀地,看到許多「老輩子」頭上纏著圈白布巾的習俗,那就是因當年移民途中死人太多,只得經常頭纏孝布備用,這樣即演變成了多用途的頭巾。
儘管如此風餐露宿即使是再艱難,這些移民們走的再遠再久,也會念念不忘自己奉為至寶的三樣家傳---族譜、祖骸與畫像,尤其是客家人.在此專門講講「祖骸」.即他們從祖地臨行前都要到郊野自家葬地去發掘先父的遺骸,再把他其中一骨骼盛在一個所謂金缸裡,由家中男人攜帶,婦女則肩挑其他一切用品才上路.入川後安頓下來,即挖墓穴下葬.另外還有將自己神主牌位以及香爐攜帶入川的,這表明客家人確實是漢民族中極重"根"的一個民系.
知道嗎?如果你深入到四川的一些鄉鎮去「趕場」,經常會見到這類小吃:米餅,黃糕,鹽蛋和炒胡豆.告?6?0你吧,這也是那個年代遺留下來的「移民食品」!米餅,那是客家人出遠門必備的一種乾糧.它用米磨成粉,再加糖成一種混合物,"既幹且硬",卻具有易攜帶,易儲藏,就食方便等優點;黃糕,廣東人叫"黃板",其色澤黃豔可炒煮食之;鹽蛋有別於鹹蛋,須泡得很久,食時僅沾點成味即可,但這一塊鹽蛋能管你舔上一個月不壞.可炒胡豆就很難吃到了,因它已由當初的小吃搖身一變,成了川菜烹飪中最有名並離不了的「當家」調料.猜一猜?答上了有獎!對,它就是四川的豆瓣醬.話說一位來自福建省汀州永定縣姓陳的客家小夥子,當時隨移民大軍入蜀途中,因賴以充飢的胡豆進川後受到盆地潮氣的侵蝕,很快發黴,不能食用,這點豆子是他僅剩的口糧了.否則,將鬧饑荒.他思來想去,試著把生了黴的胡豆置于田埂晾曬,又以鮮海椒拌而食之,居然發現味道竟非常鮮美.故四川人民應感謝這位福建仔,偶然發明了這一偉大的調料!
至於說「為什麼流浪?」下面,用民國時在四川稱霸二十年、一個顯赫而家喻戶曉的家族史來解惑: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在明朝末年,張獻忠正對全川大開殺戒之際.一位安徽籍的朝廷命官從老家徽州攜妻帶子,千裡迢迢趕到雅安府赴任同知(知府的副職).這不是往刀口上撞嗎?的確,他們剛到就趕上張獻忠的屠城,結果全家慘遭滅門,只有一個兒子僥倖虎口脫生;此人後半生隱姓埋名,在四川名山縣生活了幾十年;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果不其然,他的後輩真的時來運轉了---那是從第五代「應」字輩開始的.大約在乾隆年間他獨自來到大邑安仁後,其獨子「朝」字輩「倒插門」入贅娶了當地胡姓鄉紳富家女;自此這個「滅門餘戶」之家逐漸人丁興旺起來……好了,揭曉謎底:直至第九代「文」字輩,出了聞名全國的大地主——劉文彩和大軍閥劉文輝倆兄弟,隨後第十代「元」字輩,出了個他們的侄子「四川王」——劉元勳,後改名劉湘.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後,劉湘親自帶兵出川奔赴淞滬戰場(也許先祖被滅門,是他最堅決保家衛國的動力之一).他領命擔任堵擊自金山衛登陸日軍以保南京,並將川軍五個師部署在了安徽的廣德前線.大戰在即,突然他胃潰瘍復發,不能親自指揮……結果開戰後在川軍打的最慘烈之際,他卻「出師未捷身先死」.令人最為「淚滿襟」的是:二百多年前,他的先祖劉覺忠攜妻兒從安徽老家入川赴任,被慘遭滅門;而今,其第十代後人劉湘率軍出川奔赴自己的袓地安徽抗日前線,卻病故於此……這,算不算上是一種宿命?
●「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新移民們到達四川後,又是怎樣重建家園的呢?不忘祖地,牢記故鄉,他們就連新聚居地所起的地名,也是將故土那相同或相似的名字,原封不動照搬了過來.就像李谷一唱的那首《鄉戀》:「你的身影、你的歌聲,永遠印在我的心中……」多年前,我在四川德陽市居然見到一個與湖北麻城同名的「孝感鄉」.再一打聽,原來「此鄉」正是從湖北原址移民來的彼鄉!這些地名在四川各地都有,諸如敘永縣的麻城鄉;射洪縣的孝感公社;閬中縣的孝感公社等;甚至連故土的具體村頭壩尾也記得十分清晰,諸如孝感細鼎子、鵝掌大丘、高階堰、扒鑿嶺……四川民間現今還遺留著那時的一種類似明信片的物件,上有「麻鄉約」幾個字.這是「填四川」年間,移民從麻城入川後因思念故鄉,為與故土親人保持聯繫,或報平安、或敘家常、或送錢票等,這些事每年都選出一位講公正、守信義的人,稱之為「麻城鄉約」往返於移民路之間,也就是說「郵遞員」從那時就開始有了.再來瞧瞧四川人的日常習性與湖北人也是同出一轍.如飲食習慣,家家喜好醃製泡菜、醬豆、腐乳、臘魚、臘肉、鹹蘿蔔,嗜辣,自己動手釀造米酒、麥酒、麯酒.走路打背手,吃飯端碗喜蹲著,據說是押解路上養成的習慣,春節燒香向東方朝拜等等.此外,我發現四川的許多古鎮還保留著楚式建築風格,就連湖北古時鄉村盛行的趕場(北方稱趕集),儘管在鄂早已不見蹤跡,卻在四川仍熱鬧非凡.難怪有「唐代文化在日本」、「明代文化在韓國」這麼一說.恐怕如今要找「清代湖廣文化」也只有去四川了.正是因這種迭代傳承……以至於1951年抗美援朝前夕,解放軍15軍在四川大批徵兵.入朝後由湖北紅安籍將軍秦基偉,指揮著這支帶有「荊楚人血脈」的川兵,在上甘嶺一役就打出國威軍威,滅敵2.5萬.(其軍中英雄輩出:有用身體擋槍眼的四川中江籍黃繼光、有潛伏時被烈火燒焦的四川銅梁籍邱少雲,而且戰役中,危急時刻拉響手雷、手榴彈、爆破筒、炸藥包與敵人同歸於盡等壯烈,成為普遍現象。)部隊回國後曾一度駐紮湖北孝感.這些川籍官兵無不熱淚盈眶,大有榮歸故裡格外親之感.都興奮地說:「終於又回到老家了!」
或許因「蜀道難」相對封閉的緣故,四川人與祖地湖北方言有著明顯的差異.蜀語至今猶存與中原語序相左的「左言反句」,如仍把公雞母雞叫「雞公雞母」;將熱鬧說成「鬧熱」;喜歡為「歡喜」;把父母稱做「媽老漢兒」;川話講:舅母子半邊妻,么姨妹兒是各人的;老人公佔兒媳婦便宜—燒火,故老人公又叫燒火老者;讀書不認真---爬皂角樹;男士非禮女士---擦油、佔便宜;男女偷情----偷人等).四川話多拖音,聽起來像撒嬌.「瓜娃子說你啥子好嘛?」四川人說一個男人是「耙耳朵」其實飽含讚許,怕老婆只因為愛老婆;水靈靈的川妹子又媚又辣,吵起架來「嘴巴狡」(能說會道),當然,她們發起嗲來也無人能敵.
而湖北話則不然,在武漢,有種飲食叫「奇飯」,有種掩飾叫「冒得四」,有種掃地工具叫「條駒,有種小吃叫「樂乾麵」,有種拼搏叫「板沙」,有種罵人叫個「板馬」,有種噁心叫「沃心」,有種失敗叫「掉得大」,有種厲害叫「雜食」,有種調情叫「煤」,放縱叫「窩sei」,帥哥叫「體面苕」,誇獎叫「四辣個四」,佩服叫「火姐」,期待叫「你跟勞資等島」……
愛拿省份耍笑,實際上自古有之……清朝文人李文鳳在他的《月山叢談》一書中說:「(清朝時)天下十三省,俗皆有號,莫知所始.如陝西曰豹,山西曰瓜,山東曰藤,河南曰鱸,蘇浙曰鹽豆,江西曰臘雞,福建曰獺,四川曰鼠,湖廣曰乾魚,兩廣曰蛇,雲貴曰象.」給省份起綽號,確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但這些綽號不知道是誰給起的.兩廣的綽號是「蛇」,是因為兩廣盛產蛇類;陝西省的綽號是「豹」,是因為陝西省的山林裡有豹子;山西省的綽號是「瓜」,是因為瓜是當時山西省有名的特產;蘇浙的綽號是「鹽豆」,是因為當時蘇浙的小飯館裡大多賣鹽豆這種小食品;湖廣的綽號是「乾魚」,是因為湖廣一帶的人打的魚多得吃不完,就曬成乾魚來吃;雲貴的綽號是「象」,是因為雲貴一帶大象很多.只是,讓人不明白的是,山東省的綽號為什麼叫「藤」?河南省的綽號為什麼叫「鱸」?四川省的綽號為什麼叫「鼠」?福建省的綽號為什麼叫「獺」?這些問題看來只能存疑待考了。
清朝時,有一種很流行的社會風氣,不同省份的熟人遇到一起,總是拿對方省份的綽號來互相開玩笑.不過,有一點是例外的,江西省以外的江南人一般不拿江西省的綽號「臘雞」來開玩笑.因為,「臘雞」這個綽號在元朝時是整個江南的綽號.有一次科考時,一個雲南人在考試時名次落在了一個廣東人的後面,他就拿對方省份的綽號來開玩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蛇」是兩廣的綽號,兩廣包括廣東和廣西;「象」是雲貴一帶的綽號,雲貴包括雲南省和貴州省.現在看看,那時的文人真是有趣,連開玩笑也那麼文縐縐的,充滿了文化氣息.當時,拿對方省份的綽號發洩怨氣在官場上是一種比較流行的做法.有一次,一個在京城做官的湖北人被一個福建的同僚欺負了,他生氣地怒罵道:「天理難容獺祭魚.」「獺」是福建省的綽號,「乾魚」則是湖廣一帶的綽號,湖廣包括湖北省,意思就是說,你福建人欺負我湖北人是天理難容的事情。
在官場上拿對方省份的綽號開玩笑也是清朝的一種時尚.有一個四川的京官和一個廣東的同僚關係很好,每次見面,四川京官總是和廣東同僚開玩笑道:「委蛇、委蛇!」「蛇」是包括廣東省在內的兩廣一帶的綽號.廣東同僚就笑著回敬道:「碩鼠、碩鼠!」「鼠」是四川省的綽號.兩個人巧妙地運用對方省份的綽號來善意地笑罵對方,非常文雅.而且,這兩個人無意中開的玩笑其實還是一副極好的對聯。
●大姨嫁陝二姨蘇,大嫂江西二嫂湖……
新移民們怎麼安身立業?有許多人是靠著從祖地帶來的「一技之長」而發家的.曾寫過長篇小說《死水微瀾》(此書文學價值及川味極足,我識川即始於它)的著名作家李劫人,祖籍為湖北黃陂縣.其八世組李述明於清初入蜀時,沿途販賣布匹兼行中醫,後來在成都府華陽縣定居,其三曾祖父李正康以教私塾、行醫為業,開中藥鋪,專門出售湖北祖傳的"硃砂保赤丸",其父李傳芳也靠此秘方行醫兼教私塾,連他妻子也會製作此丸.以此財力供他1919年赴法國留學.馳名中外的麯酒「瀘州老窖」創始人的先祖郭孟四,也是從湖北孝感入川的,他翻越隆昌山埡時,裝行李的籮筐滾下山;無奈,不得已就地開荒定居雲頂寨,歷30餘代,人丁達5000多口,成川南大戶人家.另外,成都聞名的小吃龍抄手和賴湯元,兩姓先祖也是湖北孝感移民……
當然,也有一窮二白入川,後純屬踩了「狗屎運」的.信手拈來兩枚:其一,巴縣龍鳳鄉一入川移民龔姓人家,一直依靠放鴨為生.一天趕鴨子放牧,途經九裡埡口時,見群鴨圍著谷堆爭相啄食趕都趕不走.他往谷堆下刨刨想看個究竟,結果挖起一堆金子.於是,龔姓買地修房.又在房前挖一風水池時,起獲了一批金磚.大房子落成時,他特請一秀才撰了副對聯,尤其橫額很奇特,只4個字:"文方鳥甲",並做成一塊金匾,代代相傳.你說說,這到底什麼意思?其二,當事人是一位15歲從湖南安化來的移民少年諶安仕,來川在三臺南路景福院官廟借住下來,並經人介紹到族叔諶益禮家打工;四年後的三月初五日那天,正是景福院一年一度的民間廟會,僱工一律放假上街趕會.他不休息仍然挑筐執鋤,到一埡口去開荒;忽從荒地中挖出一盛滿白銀的石缸,他當即撿了一擔挑至主人廳堂,又連續運回二擔,並忠厚老實的他對主人說:「此銀是在你土地上挖出來的,應由你主家所有,故而挑往叔家」.主人深明大義推辭不受,並說:此銀由你拾得,實屬侄之福分也,應由你所有……自此,他憑這筆意外之財,不僅成了親、還購得田地,實現了獲土地成自耕農的夢想;由於有這筆原始積累起家,再加"年豐歲稔",經營得法,"餘積倍增",繼而年年買,歲歲置,竟在"數十年內相繼置業數十餘契",成為三臺縣南路遠近聞名的一大望族。
以上講的皆是離川較近鄂湘省份移民的事例,他們因地近來得早,把好地都佔完了.那麼對遠道而來、晚到了的粵閩贛等沿海地區的客家移民們,怎麼辦?面對剰下的這些土壤貧瘠,黏性很強,透氣性差,嚴重缺水,交通不便,自然條件較為惡劣的荒郊野嶺,又該如何生存?窮則思變,正好他們祖地兩類適合在山多田少的種植物派上了「用場」.那是早在明代就由南美和東南亞引種於粵閩沿海的玉米和番薯,別小瞧這兩「泊來物」,既可在山地照樣長,還是救荒的好作物;尤其番薯可廣種耐瘠適應力極強,具有無地不宜的優良特性,且產量之高,達到「一畝數十石,勝種穀二十倍」.可以說像紅薯、玉米這類作物,在這些客家移民來之前四川曠古未聞,被他們引種後,既擴大了農業種植面積,又使四川由缺糧變有餘糧而糧食外運.到乾隆年間,四川已成重要的糧食輸出大省.這就是各省入川大融合帶來的好處!事實上,這兩作物引入中國後對「民以食為天」的人口增長起了關鍵作用.你看,元代中國人口數量才5684萬,到明末人口則破一億人,而至清乾隆時已跨三億大關,約佔當時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
「最直接和最看得見」的移民大融合結晶,就是鮮花盛開的果實---當今向西南看:川渝美女如雲.而不再是「蘇杭」了.怎麼會這樣?答案仍在融合!清嘉慶年間曾流行於成都的一首《竹枝詞》雲:"大姨嫁陝二姨蘇,大嫂江西二嫂湖;戚友初逢問原籍,現無十世老成都."就是說一家中的女人,或嫁與陝西人,或嫁與江蘇人,而娶來的媳婦亦或是江西人或是湖廣人,家庭成員的原籍可謂五湖四海,當時已沒有超過十世的「老成都人」了.說明那時成都真是五方雜處,各地人相互通婚自然天成.所以說,唯有融合才會產生激烈的碰撞,唯有融合才能吐故納新,唯有融合方可海納百川……
這不正是閩籍客家入川的後裔、四川人最引以驕傲的大文豪郭沫若,在他中國新詩奠基之作《鳳凰涅磐》中所表達的寓意嗎?天下填四川,尤如鳳凰之涅磐——涅盤是浴火重生!涅盤是脫胎換骨!涅盤是破繭成蝶!涅盤是潛能發揮到極致,涅盤就是震撼的美!
(參考資料:《大變遷:「湖廣填四川」影響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