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德華
過去三周,許多分析人士關注的焦點是,加萊曼尼將軍遇刺將如何影響伊朗和美國在中東的對抗。然而,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死對伊朗內部事務的影響。
這位將軍領導著伊斯蘭革命衛隊(IRGC)的聖城軍(Quds Force),他不僅是推動伊斯蘭共和國向海外投射力量的重要人物,也是塑造其國內敘事和政治動態的重要人物。
甚至在他去世之前,對於伊朗公眾和國外的伊朗同情者來說,索萊馬尼就已經處於一種近乎神話般的地位。在宗教人士眼中,他是什葉派崇敬的薩耶達·扎伊納布神殿的保護者,是對抗以色列、支持巴勒斯坦抵抗運動的英雄。在民族主義者和那些根本不相信伊斯蘭共和國的人眼中,他是一位勇敢的指揮官,與試圖摧毀伊朗的恐怖分子和外國敵人作戰。
他從未像革命衛隊的其他指揮官那樣,出現在任何腐敗指控、內部政治爭吵或鎮壓抗議的名單中。他說阿拉伯語,在阿拉伯世界呆了很長時間;他與真主黨、哈馬斯和伊斯蘭聖戰組織關係良好。這使他成為2003年美國入侵伊拉克後,伊朗擴大其在該地區影響力的適當人選。
蘇萊曼尼的神話地位對於建立一個內外強大的伊朗的形象是必要的,以掩蓋被圍困國家的現實。在伊朗國內,即使是遠離第一、第二代革命及其理想的年輕人,仍然相信伊朗的霸權。索萊瑪尼的形象就是這一信念的來源。
索萊馬尼的遇刺給他的神話化注入了新的動力。他的形象融合了 波斯歷史中人物的英雄主義。
然而,索萊馬尼的神話地位並不是自發形成的。
當莫森·雷扎伊將軍成為革命衛隊總司令時,他加入了革命衛隊。在他的領導下,革命衛隊成為了一個擁有強大基礎和廣泛授權的機構。它不僅訓練和僱用軍事和情報人員,而且還訓練和僱用經濟、政治、心理學和社會學方面的專家。
在國外對他的功績進行神話化,是證明幹涉阿拉伯地區——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國外——是正確的方法。
如果不是烏克蘭飛機失事的悲劇,索萊曼尼的神話背後的動力會更強大。這起事故,極大地削弱了伊朗保守派政治勢力本可以在國內取得的政治成果。
然而,如果聲稱伊朗人對他們的英雄情感一夜之間變成了不滿,那就有點誇張了。一些憤怒的抗議者在飛機失事後撕毀他的海報的圖片,並不能否定索萊曼尼在伊朗人中仍然廣受歡迎的事實。
加萊曼尼之死最重要的後果之一是,它破壞了伊斯蘭革命衛隊(IRGC)在政治上發揮更大作用的計劃,因為這個伊斯蘭共和國正準備將權力從境況不佳的哈梅內伊移交給繼任者。
由於伊斯蘭共和國創始人霍梅尼反對軍方參與任何政治活動,伊斯蘭革命衛隊被長期排除在政治之外。他認為這違反了革命的價值觀。
1989年,哈梅內伊成為伊朗最高領袖,使得革命衛隊更接近權力中心。另一方面,已故的拉夫桑賈尼在1989年至1997年擔任總統期間,幫助革命衛隊參與了伊朗的經濟活動,當時伊朗正在經歷毀滅性的伊拉克戰爭(1980年至1988年)之後的重建。
革命衛隊的影響力穩步增長。從那時起,伊斯蘭革命衛隊就開始尋求將其在該地區保衛國家的成功轉化為國內的政治收益。說蘇萊曼尼是最有資格從他的聲望中獲益的人,並不牽強。
索萊馬尼將軍在被暗殺前幾年中進行的密集政治活動證明了這一觀點。雖然他的工作是秘密的,但近年來他經常把自己執行任務時的照片公布於眾。
去年,他出席了哈梅內伊與敘利亞總統巴沙爾之間的一次罕見會晤。伊朗外長扎裡夫 缺席會議,表明了伊斯蘭革命衛隊在伊朗外交事務中日益重要的地位,並導致扎裡夫遞交辭呈以示抗議。
過去幾年的這些事態發展讓一些人相信,索萊曼尼正準備扮演一個政治角色。有傳言說他的名字將在2021年的總統選舉中出現。
然而,他的死亡和伊斯蘭革命衛隊擊落烏克蘭客機破壞了這些計劃。伊朗總統魯哈尼的政府越來越受到保守派和革命衛隊(IRGC)的排擠。
魯哈尼最近隱晦地批評伊斯蘭革命衛隊及其對美國和歐洲的對抗立場,他表示,如果不求助於國際社會,就沒有辦法解決經濟問題。
核協議的失敗嚴重削弱了魯哈尼政府的力量。他承諾取消的制裁又回來了,對伊朗經濟造成了嚴重破壞。事實證明,他認為歐洲人可以幫助他的想法是錯誤的。從川普改變美國對伊朗政策的那一刻起,他在2015年籤署核協議時取得的所有成果就消失了。該協議將他列入可能接替哈梅內伊成為下任最高領袖的候選人名單。
在這種情況下,即將於2月份舉行的兩場選舉——議會選舉和專家會議成員選舉(專家會議的職責之一是選舉最高領袖)——以及2021年的總統選舉將是至關重要的。
儘管改革派和溫和派的力量薄弱,他們仍然希望在即將到來的議會選舉中在政治上東山再起,但是保守派已經在他們面前設置了障礙。
本月早些時候,魯哈尼批評了憲法監護委員,取消數千名登記參加競選的人的資格的決定。憲法監護委員會負責審查選舉候選人。
考慮到伊朗日益複雜的政治形勢,即將到來的選舉將遠遠不止是一場簡單的保守派-改革派或保守派-溫和派的競爭。事實上,它可能完全超越這種二元論。或許更重要的是,這場比賽將對80歲的哈梅內伊的繼任計劃產生重大影響。
如果即將到來的議會產生了與伊斯蘭革命衛隊有著緊密聯繫的保守派人物,如果下一任總統屬於同一陣營,那麼這個圈子將會有一個有著相同的知識和政治傾向的最高領袖。
在這種情況下,2017年敗給魯哈尼的前總統候選人易卜拉欣·雷西,有望成為最高領袖一職的有力候選人。去年,他被任命為伊朗首席大法官,這樣他就有機會重新獲得在總統競選期間因腐敗而失去的政治聲望。他之所以有可能成為候選人,是因為他的學術傾向與革命衛隊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
雖然選舉新的最高領袖是專家會議的特權,但各種權力都試圖影響投票,包括不同的政治陣營和伊斯蘭革命衛隊(IRGC),後者似乎是最有影響力的參與者。
事實上,伊朗社會仍處於革命狀態,即使其政治領導層的革命已經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