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關於開篇第一句。
《白鹿原》開篇第一句「白嘉軒後來引以為豪壯是,他一生娶了七房女人。」初看時感覺突如其來,卻氣勢非凡。之後,隨著看的書多了,才發現是自己見識狹窄,很多名著都有如此樣式的開頭。
看了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才發現其開頭也是如出一轍。「多年以後,面對行刑隊,奧蕾莉亞諾-布雷迪亞上校將會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看了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開頭「37歲的我坐在波音747客機上。」以及加西亞-馬爾克斯的《霍亂時代的愛情》第一句也是這樣「不可避免,苦杏仁的氣味總是讓他想起愛情受阻後的命運。」
東野圭吾《白夜行》第一句「出了鐵布施站之後,沿著鐵路往西走。」史蒂芬-金《肖申克的救贖》第一句「我猜美國每個州立監獄和聯邦監獄裡,都有像我這樣的一號人物,不論什麼東西,我都能為你弄到手。」大概都是以先聲奪人的模式開始。
其實後來發現,這種手法羅貫中老先生早就用過了。《三國演義》一開始就講「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簡直可以分庭抗禮,匹配雌雄。
再者,就是關於方言在寫作中的運用。
很小時候,不會講所謂的「普通話」,當時村上的任課老師全是「工分教師」,教學用的全是關中方言,就連拼音啟蒙也是在被省城來的「地質隊」鄙視的「此地話」或者是「次地話」。「次」,有一種表意,就是不好的意味,比如,「次品」。不管是「次地話」或者是「此地話」,在充滿優越感的省城來客那裡就是「土」的代名詞。常常被模仿,作為飯後茶餘的談資。所以在那些「地質隊」人員面前,兒時的我們常常張不開口。後來進入縣城讀重點高中,同學來自全省各地,不講「普通話」,簡直跟不上形勢需要,就強迫自己講。但在高中開學第一次的作文中,因為寫了好幾個「書面」不用的言語(關中方言),作文本被語文老師作為「用語不規範」的「案例」在班級傳閱,讓同學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人家高考閱卷老師可看不懂你這不知所云的關中土話!」語文老師如是說。
於是,「知恥而後勇」,於是「痛改前非」,但在讀了陳忠實先生的《白鹿原》後,直接就被其中的關中方言的無窮魅力給震撼了。再一次感覺自己見識狹窄,甚至是膚淺。此後經年,才發現唐代的十三元韻,大概都是發音源自關中方言。《詩經》、《尚書》、《周易》等等很多經典的所謂「雅音」,就是來自關中方言。如,「履虎尾,不咥人,亨。」——語出《周易》。關中方言至今還說,「咥飯」,「咥美」。又如,《詩經 陳風》之《月出》篇中「月出皎兮,佼人嫽兮」,這個「嫽」現在還在用,表示很好,中意等意思。又如,關中發言中有「畢咧」,就是完了的意思,《阿房宮賦》第一句「六王畢,四海一」也是完了的意思。
第三是在認識事物上。
看《白鹿原》大致在高二上學期末,之前看待事物,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在「二分法」的模式下進行,「非黑即白」,看了陳老的《白鹿原》才發現,再一次狹隘了。人性的複雜,尤其在大時代的背景下,很難用「好壞」之分去判斷。小說中清末民初的血雨腥風,大革命的刀光劍影,抗戰的烽火連天,解放戰爭硝煙瀰漫,都呈現在古城,映射在白鹿原。這其中,善的人也男盜女娼,惡的人也仁義道德,不善不惡反而是大多數的常態。東風來了向西,西風來了向東,是「牆頭草」,隨風倒。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起於微瀾之間」,白鹿原上這潭死水泛起一絲微瀾。卻如同「蝴蝶煽動翅膀,引起太平洋海嘯」一般。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白鹿原上的愛恨情仇,是是非非,恩怨交割,走馬換燈大概就是我們近代的歷史縮影。是故,有人說,這是一部史詩級的厚重大作。
以忠實先生的《青玉案 滋水》作為結語,聊表寸心,致敬陳忠實先生。
湧出石門歸無路,反向西,倒著流。
楊柳列岸風香透。
鹿原峙左,驪山居右。夾得一線瘦。
倒著走便倒著走,
獨開水道也風流。
自古青山遮不住。
過了灞橋,昂然掉頭,東去一拂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