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海外,為了能早一些站穩腳跟,過上安定的生活,移民們難免拼命奔波,過度透支自己的體力和精神。這種情況下,不僅無暇照顧自己,連家人也難以顧及,天倫之樂只能成為遙不可及的夢想。
本文作者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追尋「美國夢」時,太多的壓力讓她與家庭越走越遠。終於,在經歷了一個寒流侵襲的夜晚之後,作者做出回歸正常生活的決定,這何嘗不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呢?當我們為了所謂的目標疲於奔命時,退一步,最平凡但也是最實在的生活,其實就在我們的身旁。
每年冬季,佛羅裡達都會受到寒流的侵襲,氣溫驟降到零度以下,這股來自北方的強冷空氣,氣勢洶洶,整個佛羅裡達半島都在寒風中簌簌發抖。
這個時候,我會把窗戶關得嚴嚴實實,落地燈開到最亮的一檔,和女兒並排坐在書房的地毯上,興趣盎然地看書;而丈夫則會在一旁上網陪著我們。
每當寒流來襲的時候,我就會想起11年前的那個寒流之夜;而每當我們一家人這樣聚在一起的時候,我又會暗自慶幸自己在11年前做的那個決定,如果沒有這個決定,我一定會和現在溫馨的生活失之交臂。
11年前的寒流之夜
那是11年之前,移民美國的我們,一切都要從頭開始,誰不想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一些呢?而那個迷人的「美國夢」也總是在誘惑著我,似乎只有多賺錢才能讓自己的生活擁有更多保證。那些日子,「賺錢」,總是我腦海中出現頻率最高的詞彙。
於是,既沒有商業管理經驗,又沒有金融專業知識的我,輕率地投身到商海大潮中,自己開了一間小店來經營。
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小店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也都給了這個小店,我和丈夫、女兒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每當我為此內疚的時候,一想到等賺夠了錢我會加倍補償他們,我就又把一切拋諸腦後。
我的生活,全被這個小店佔滿了:女兒學校的頒獎典禮我抱憾缺席;朋友的溫馨聚會我分身乏術;丈夫生病臥床我連端水遞藥都做不到……甚至家人的一日三餐我都沒有時間打理。進貨購物,接待洽談,清掃搬運,收款付息,我的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我完全成了皮鞭下飛轉的陀螺。
然而,經營一家店談何容易,本來是想多賺些錢,早日實現「美國夢」,豈料未溼鞋面已知商海艱險,僅僅幾個月下來,整個人便已憔悴不堪。
白天,我要為客戶、貨源心焦脈急;晚上,還要為租金、貸款輾轉反側。為了節省成本,我單槍匹馬披掛上陣,所有的工作都一個人承擔,每周7天,每天工作16個小時,我再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享受家庭的溫暖。
那一年冬天,佛羅裡達遭受到寒流襲擊,到了晚上,原本就鮮見行人的街道越發顯得冷清,本該是忙碌一天後家人團團圍坐在餐桌前,閒聊家常、享受美味晚餐的時刻,可此時的我,既不能為丈夫料理晚飯,也不能陪女兒飯後讀書,只能孤身一人,守著那間小店。
我希望有人進來,帶來生意也帶來人氣,但我又擔心推門進來的是拿槍的劫匪。那幾天看報,總有讓人心驚肉跳的壞消息,附近的幾家商店先後都遭蒙面大盜光顧,有的歹徒不僅覬覦錢財,甚至還開槍傷人奪命。不久前,就有一家便利店老闆因遭劫匪槍擊而落下終身殘疾,而那家便利店離我的小店還不到10分鐘的車程。
就在那樣一個寒流侵襲的夜晚,我坐在店裡,感覺好像汪洋中的一條船,隨時都可能傾覆沒頂。那一晚的生意自然清淡無比,我的心情也像牆上的水銀柱一樣,降到了冰點。
毅然作出新選擇
那一夜的經歷讓我想了很多,如果每天都要擔驚受怕,如果幾個月全家人無法坐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頓晚餐,如果年幼的女兒在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無法伸出援手,這種生意還值得做下去嗎?
記得前美國第一夫人芭芭拉·布希曾說過一段寓意深長的話,大意是,暮年回首,一個人後悔的不是沒談成一筆生意或失掉更上一層樓的機會,而是錯過與家人共處的時間。
想到這段話,平時不經意的一針一線,一草一木都在我腦海中鮮活起來。細想一想,有多長時間我無暇抬頭看看外面那片純淨的天空了?有多少日子我沒有心思去照料前庭後院盛開的雛菊和玫瑰了?又有多少個夜晚我無法坐下來好好傾聽女兒談她的老師、她的學校了?是啊,歲月倏忽而逝,光陰不會駐足,孩子的每一場球賽,每一次表演,一瞬即逝,萬金難買,我不願成為子女成長中的缺席者。
如果說賺錢是為了更好地生活的話,那麼當生活中除了賺錢別無他有甚至連和家人都有了一定的距離時,賺再多的錢又有何意義呢?生活中有些東西是可以捨棄的,譬如追求金錢;而有些東西則是需要加倍珍惜的,比如親情。那個寒冷的寒流之夜讓我明白,幸福的生活不一定要多麼富貴,而是孤單的時候能感覺到家人和你在一起,正如一首歌裡唱到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理清好思路,權衡再三,我終於把店賣了出去。然後幾經嘗試努力,終於有了目前這份理想的工作。
現在,我每天清晨高高興興地上班,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傍晚下班了,我挽袖下廚,品味著為家人煲湯做飯的樂趣;周末,我可以一邊汗流浹背地割草剪枝,一邊欣賞我庭院裡盛開的鮮花;寒流到來的晚上,我更可以陪著女兒讀書學習;我也有時間、有心情和朋友或家人一起,三月踏青,五月聽雨,七月看海,九月登高。
一轉眼11年過去了,11年彈指一揮間,年年都有幾場寒流襲擊佛羅裡達,年年的這個時候,我便想起11年前的那個寒夜,我感激那一段難忘的短暫商旅生涯的磨難,它教會我知足,感恩,惜福,它也讓我在以後平凡的日子裡品嘗出生活的真諦。(作者:潔傑,寄自美國佛羅裡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