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扉頁寫著:根據真人真事改編。作者林奕含以自己的死亡書寫了這個故事。這是一個什麼樣真實的故事呢?一個少女被自己補習班的老師性侵,這個性侵長達五六年。她的純真一次又一次被掠奪,在這漫長的掠奪過程中,受害者對加害者產生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為什麼會愛上加害者?也許這是正常人無法想像的問題。但對於自尊與勇氣都被撕得粉碎的受害者來說,愛上傷害你的人,成了活下去唯一的精神救贖。
林奕含(1991——2017),臺灣作家。出生於臺南,曾居臺北。夢想是一面寫小說,一面像大江健三郎所說的:從書呆子變成讀書人,再從讀書人變成知識分子。但人生的步子,在她26歲時戛然而止。林奕含是房思琪,房思琪是林奕含精神世界中最痛苦的人格化身。幼小的孩子沒有足夠的辦法來應對殘忍的遭遇,所以往往啟動防禦性的心理機制,比如迴避,逃離,壓抑,扭曲,合理化別人非人的行徑。就像林奕含,就像房思琪,身體太痛苦,所以靈魂要出走,以至於靈肉對立,精神解離。
這是一個血與淚的敘述,但我們不能只從血與淚中讀到哀痛。文學往往是哀痛的,文人往往也如此。沉溺於哀痛,便有一種悽絕的楚楚可憐,但沉溺在這個唯美的可憐中,卻也能產生一種病態的自戀,自戀著,深陷於受害者意識的泥潭之中。所以這本小說比起說它是一個悽豔的性侵故事,還不如說它是一本對受害者心理進行了詳細分析的報告書。
被家暴的許伊紋
房思琪是臺中人,屬於中上層階級,住在他們大樓裡的,也都如此。尤其是頂樓的錢家,那是臺中市數一數二的富庶人家。房思琪和劉怡婷第一次去錢家找伊紋時,就喜歡上了這個滿肚子文學的姐姐。
錢一維是錢老先生和錢老太太的獨生子,四十出頭,房思琪和劉怡婷總叫他一維哥哥,因為那是對他外在的抬舉。錢一維背景無可挑剔,外貌端到哪裡都賞心悅目,難得還有地道的美國東部腔,講起英文來好聽,人又高,一把就可以抓下天空似的。伊紋曾問他,為什麼四十歲還沒有結婚,錢一維說,「以前接近我的女人都是要錢,這次索性找一個本來就有錢的,而且你是我看過最美最善良的女人」。還說伊紋美不勝收。伊紋很開心,說:「你這成語錯得好詩意啊。」就這樣,兩個人很快結婚了。
錢家將自家樓下的公寓買了下來,小兩口住樓下,老兩口就住樓上。伊紋很美,長得像洋娃娃,鵝蛋臉,大眼睛,長睫毛,眼睛大得有一種驚嚇之情,睫毛長得有一種沉重之意,鼻子高得像她在美國那一年除了美語也學會了美國人的鼻子,皮膚白得像童話故事,也像童話故事隱約透露著血色。本來還在讀比較文學博士的她,因為嫁進了家教嚴厲的嚴家,就只好輟學,回家做起了全職太太。
錢老夫人心裡是不喜歡許伊紋的,總對她說,肚子是拿來生孩子的,不是拿來裝書的。所以伊紋的書搬來之後,就被放在了重重的琉璃擺件之後。琉璃茶壺裡有葡萄、石榴、蘋果和蘋果葉的顏色,壺身也爬滿了水果,擋住了紀德全集。《窄門》《梵蒂岡地窖》,種種,只剩下頭一個字高出琉璃壺,橫行地看過去,就變成:窄,梵,田,安,人,偽,如,杜,日。很有一種躲藏的意味。也有一種呼救的感覺。
每次伊紋取書,都像在受一個精緻的苦刑,每一次她要把手擦乾淨,小心翼翼地拿下沉重的藝術品,還要小心拖鞋小心地毯,小心手汗小心指紋,拿完書,再放回去。而且結婚不到一年錢一維就開始打她。通常錢一維七點下班,多半在晚上十點多接到應酬電話,喝完酒回來是凌晨兩三點,伊紋躺在床上,聽見開門的聲音,憑著煙味酒味也知道他走近了,可也沒地方逃。她身上總有淤青,新的瘀青是茄子紺或蝦紅色,舊的瘀青是狐狸或貂毛,老茶的顏色。洗澡的時候,伊紋把手貼在跟手一樣大的傷上面,新的拳腳打在舊的傷上,色彩斑斕得像熱帶魚。只有在淋浴間,哭聲才不會流出去,讓人說閒話。
伊紋想不明白,為什麼錢一維要打她,打完又求歡,說愛她。她想一維應該是愛她的,畢竟剛交往兩個月,一維就求婚了,包下整間壽司店,掏出一個絨布盒子,對伊紋說:「快一點和我結婚。」不過這個盒子,直到結婚當晚,伊紋才打開,裡面是鑲了十二顆粉紅鑽的項鍊。那天伊紋戴著這條項鍊,在臥室的土耳其地毯上滾來滾去,那些伊斯蘭重複對稱的藍色花紋像是伸出藤蔓來,把她綁在上面。美不勝收。結婚頭幾個月是伊紋生命之河的金沙帶。
但其實伊紋更喜歡一維。她喜歡一維笑眯眯。喜歡一維看到粉紅色的東西就買給她,從粉紅色的鉛筆到粉紅色的跑車。喜歡在視聽室看電影的時候一維抱著家庭號的冰淇淋就吃起來,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窩說這是你的座位。喜歡一維一款上衣買七種顏色。喜歡一維用五種語言說我愛你。喜歡一維跟空氣跳華爾茲。喜歡一維閉上眼睛摸她的臉說要把她背起來。喜歡一維抬起頭問她一個國字怎麼寫,再把她在空中比畫的手指拿過去含在嘴裡。喜歡一維快樂。
喜歡一維。可是,一維把她打得多慘啊!即使這麼慘,她卻還是沒離開。直到那個孩子,那可是他們的孩子啊,就那樣被打掉了。那天半夜,一維喝醉回家,對著伊紋又是一頓拳打腳踢,伊紋死死護著肚子,只把背部給他打,可孩子還是掉了。如果那天一維沒有忽然驚醒,摸到被子溼溼的,有血跡,如果那天伊紋沒有被送去醫院,她就死了。是在那一刻,伊紋決定要離開。
面對被家暴的人,我們局外人總會有一個疑問,為什麼不能離開?在對方第一次的動手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離開了。但是被打的人卻往往不能這麼果敢。這又是為什麼呢?也許家暴對於施暴者與受暴者來說,並不是一個動作,而是一種情感。家暴這個行為背後,牽扯到太多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
被家暴女性的普遍有一種心態:愛恨交織,欲斷還粘。掙脫一個傷害你的人,等於是掙脫一個你喜歡的人。所以這個掙脫之中,不禁多出了許許多多血肉粘連的痛。你的心在情感裡模糊,你的大腦在毆打裡模糊,迷迷糊糊地,被打了又愛,愛了又打。像在煉獄之中不停輪迴。直到走到地獄盡頭,才拿得出離開的勇氣。就好比許伊紋,直到孩子被打掉,打到差點死掉,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忍耐與溫柔,其實是對暴力的縱容。不過好在她還是掙脫著走了出來。
而被性侵的房思琪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被性侵的少女們
《Lolita 洛麗塔》
林奕含說,奧斯維辛之後,世界上最大的集中營就是少女性侵。小說裡被李國華一個人性侵的少女就不止一個。從他三十歲在補習班嶄露頭角開始,十二三歲的少女們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與補習班的班主任配合,用各種方式誘姦少女。二十幾年來,少說也有幾十個,他第一個性侵的少女叫餅乾,然後和房思琪前後期的叫郭小奇,而書中描述得最詳細的就是房思琪的故事。
房思琪與劉怡婷是靈魂的雙胞胎,在李國華搬進這座金碧輝煌的公寓之前,她們是那麼快樂,像生活在樂園裡的小天使。每天一起讀書,談論文學。在同齡孩子還在讀《幼獅文藝》這種青少年文學期刊時,她們已經開始討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和《白痴》。文學對她們來說很重要,那是靈魂的喜歡,深入骨髓,印刻在肌理裡。
她們很少在人前說心裡話。思琪知道,一個搪瓷娃娃小女孩賣弄聰明,只會讓容貌顯得張牙舞爪。而怡婷知道,一個醜小女孩耍小聰明,別人只覺得瘋癲。好險有彼此。否則她們都要被自己對世界的心得噎死了。讀波德萊爾而不是《波德萊爾大遇險》,第一次知道砒霜是因為包法利夫人而不是九品芝麻官,這是她們與其他小孩的不同。
所以李國華搬進來之後,她們對李老師是喜歡的。在房思琪和劉怡婷心中,整棟樓裡最帥的就是李老師,因為李老師深目蛾眉,狀如愁胡,既文既博,亦玄亦史。言談間,自有一種文人特有的氣度。但那是對文學的嚮往,而不是李老師。文學是李國華的保護罩,他在侵犯房思琪的時候,利用了文學。
因為對於房思琪而言,文學就是樂園,就是自尊。
李國華第一次性侵房思琪的時候,說:「聽劉怡婷說你們很喜歡我。」房思琪在心裡回答:可是不是這樣的喜歡。李國華選中房思琪的理由有兩點,第一是因為房思琪幼小,李老師喜歡少女,十二三歲的洛麗塔總能撩撥他的心。第二是因為房思琪漂亮,就像縮小版的許伊紋,漂亮的同時還喜歡文學,滿心滿眼都是一個個綺麗的文學幻夢,房思琪簡直可以說是李國華的理想型。
從十三歲開始,到十九歲高中畢業,房思琪一直和李國華在一起。在這長達五六年的時間裡,房思琪到底有怎麼樣的心路歷程?既逃不掉又陷不進去,在那個不上不下的情景中僵持,自戕、自虐、自我摧毀,以致於最後精神分裂,都沒辦法脫離這個處境。
被性侵之後,少女們的第一個心理反應是自我貶低。自尊被摧毀的羞愧,自己是骯髒的這種認知,讓她徹底喪失了告訴其他大人遭到性侵這個真相的勇氣。而李國華也正是利用了這個羞恥感,料定被性侵的少女,比起公開自己的遭遇,基本上都會選擇隱忍。就像第一個被性侵的少女餅乾也是如此。被李國華侵犯之後,餅乾立刻去和男朋友發生了關係,並把遭遇性侵的事情告訴了男朋友,但男朋友的反應是分手,他說餅乾髒了,不配和他在一起。
為什麼會如此?為什麼比起去審判侵害者,在性侵事件中,第一個被審判的往往是受害者?因為性在我們的文化中是一個禁忌。性教育的缺失,讓青少年在談到性時,除了獵奇的興奮,就是避諱的羞愧。沒有人教導青少年如何正確看待性,或者如何在混亂不堪的社會性觀念中保護自己。而李國華就是利用了這種社會的傾向性,他發現社會對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強暴一個女生,全世界都覺得是她自己的錯,連她都覺得是自己的錯。罪惡感又會把她趕回他身邊。罪惡感是古老而血統純正的牧羊犬。一個個小女生是在學會走穩之前就被逼著跑起來的犢羊。
因羞愧和抱歉而嚴守被性侵秘密的少女,第二個心理反應是愛上李國華。用愛來為罪開脫,將愛作為低自尊和無價值感的面具,愛上罪犯,就是保護那個支離破碎的自己。被男朋友拋棄的餅乾,下決心喜歡李國華。她說:餅乾沒有人喜歡了。如果老師願意喜歡餅乾,餅乾就有人喜歡了。老師要餅乾做什麼都可以。同樣地,郭小奇也是如此,房思琪也是這樣。
房思琪在日記裡寫道:我想出唯一的解決之道了,我不能只喜歡老師,我要愛上他。你愛的人要對你做什麼都可以,不是嗎?思想是一種多麼偉大的東西!我是從前的我的贗品。我要愛老師,否則我太痛苦了。
但是這個愛,是真的愛嗎?這個為了求生,將害怕、恐懼、自我貶低變成愛的東西,會在少女們的心中幻化成何種模樣?所以第三個心理反應其實就是這個愛的異化。這個異化往往發生在關係之中,而有的時候這個異化發生在少女被拋棄之時。和餅乾在一起不久,新學年開始,李國華又從隊伍裡挑了一個女生,比餅乾還漂亮。餅乾哭著求他不要分手,還在馬路邊睡了一夜。但是沒有價值的少女,就是一塊扔在哪兒都不會有人心疼的破布。餅乾就這樣被踢出了李國華的世界,摧毀,然後拋棄,這就是李國華的模式。那麼後來餅乾怎麼樣了?她長大了嗎?有沒有上大學,結婚,找工作?帶著這樣的心理創傷,餅乾應該以何種面目面對人生?
郭小奇也同樣被處理了,因為房思琪。在遭遇性侵之初,郭小奇總想自殺,但死不掉,就只能愛上李國華。把老師當作真正的戀人,幾年下來,這個自我催眠讓她的代入感變得很強,對老師產生了某種奇異的佔有欲。師母不是情敵,但其他小女孩是。所以當得知老師是因為房思琪與她分手時,她就產生了報復的情緒。先是濫交,然後在網絡上講述自己的故事,最後甚至讓父母去與李國華以及李師母對峙。
不過老奸巨猾又善於表演的李國華,三下五除二就把郭小奇一家打發掉了,甚至告訴李師母,這是他結婚二十年來唯一的一次婚內出軌,並且還是由於郭小奇的不斷引誘。最後郭小奇不僅毀了自己,還像垃圾一樣被丟棄了。而在缺乏實質性證據與社會風俗都傾向於首先對受害者女性進行指責的前提下,犯罪者李國華又一次全身而退。
房思琪心理上的異化則發生在關係之中,在接受與抗拒之間不停拉扯的意識,讓她逐漸精神分裂,發瘋住院。在下定決心要愛上老師之後,房思琪開始失眠。書裡這樣寫道,「她沒有辦法睡覺,因為她連趴在桌上十分鐘也會夢見他插進她,她每次睡著都以為自己會窒息而死。她只好每天酗咖啡。」
「高中幾年,除了李國華,思琪還會夢到別的男人強汙她。有一次夢見數學課的助教,助教瘦黑得像鉛筆芯,喉結鼓出了黑皮膚,撐在她上面吞口水的時候,喉結會哆嗦一下,喉結蠕動著說:『都是你的錯,你太美了。』」
「她當然不是因為認床所以睡不好,她睡不好,因為每一個晚上她都夢到一隻陽具在她眼前,插進她的下體,在夢裡她總以為夢以外的現實有人正在用東西堵她的身子。後來上了高中,她甚至害怕睡著,每天半夜酗咖啡。從十三歲到十八歲,五年,兩千個晚上,一模一樣的夢。」
對於房思琪來說,愛就等於侵害。這是精神扭曲的開端。愛如何等於侵害?侵害又如何等於愛?這在正常人思維中,是不可能存在的等式,但對於被性侵的少女們來說,這就是求生的等式,是唯一值得活下去的等式。如果愛是一次次刺穿身體,是痛苦不堪,是失眠,是恐懼,那為什麼還要去堅持這個愛?但是如果沒有這個愛,自己就成了垃圾,骯髒之物,被玷汙的女子,那又該如何活下去?
一時好,一時不好,一時接受這個愛,一時抗拒這個愛,所以房思琪逐漸靈魂出走,精神解離。在上大學的第一年,她瘋了。劉怡婷在警察局看到的,是這樣的靈魂雙胞胎——「思琪的長頭髮纏結成一條一條,蓋住半張臉,臉上處處是曬傷的皮屑,處處蚊蟲的痕跡,臉頰像吸奶一樣往內塌陷,腫脹的嘴唇全是血塊。她聞起來像小時候那次湯圓會,所有的街友體味的大鍋湯。」
直到這一刻,劉怡婷才明白,明白了為什麼房思琪總是不在,為什麼她不睡覺,為什麼她與老師之間總是瀰漫著一股令人妒忌的情慾的硝煙。後來在收拾房思琪的房間時,劉怡婷找到一本日記本,其中一句話如晴天霹靂,劈碎了她們的樂園,劈碎了她們那一場又一場關於文學的幻夢。房思琪這樣寫道:「我才知道這整起事件很可以化約成這第一幕:他硬插進來,而我為此道歉。」
寫在最後
林奕含在接受採訪時說,自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文學究竟是不是應當文如其人?那些優美、純粹、高尚的文字,怎麼可以出自一個又一個道德敗壞之徒?比如奈波爾是一個文人,但同時是一個虐打妻子的人;胡蘭成是一個文人,但同時又是一個始亂終棄之輩。
也許文學就是一場幻夢,並且這個夢拯救不了任何人。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和洛麗塔大概講的是同一個故事,一個以少女的角度,一個以戀童癖的角度。洛麗塔的電影有一個譯名,叫一樹梨花壓海棠,反應的就是房思琪被詩意誆騙和誘姦的遭遇。
同一個故事,兩種不同的敘述語境,呈現出來的敘事效果截然不同。
房思琪是真誠的,難道亨伯特就不真誠嗎?亨伯特在洛麗塔身上看到了平等的「愛」, 但洛麗塔呢,洛麗塔看到了可怖。有愛嗎?一個老男人對一個少女,從幼嫩的肌理中,老男人產生的是愛,還是重回(重獲)青春的欲望?就好像韓國小說《銀嬌》一樣。老男人總有那種幻想,從佔有少女到佔有青春,於居高臨下的性慾中,重構早已喪失在生活荒蕪裡的自尊感吧。
洛麗塔和房思琪都永遠走不出來,也反抗不了。一個小女孩怎麼去反抗呢?她把崇拜理解成愛,把反叛權威(成年人、老師)理解成對抗整個社會,對抗庇護她的、她必須依賴的成年人,那可幾乎是她的全世界啊。所以她噤口不言,在心裡自戕。誘姦她的人,以威逼、以甜言蜜語、以糖果新衣來戕害她的勇氣。她越來越向內收,越來越壓抑、越來越自我譴責。貶抑、怯情、自暴自棄。少女再也不會好了。
少女長成大人,成為以性討生活的流鶯;少女長成大人,成為精神病患者;少女長成大人,帶著暴烈性啟蒙的創傷,早夭。少女眼前只有血色、可鄙的陰莖、暴力的侵入,腥氣、困惑、骯髒成了少女回憶的主旋律。所以少女永遠都不會好了。
附記:關於語言與男性心理分析的缺失
林奕含採訪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