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線鄉村的某個夏天,翠花高考結束了,百無聊賴的她,坐在家門口的黃泥坡上看小說。
當她看到文章裡寫的「為什麼妓女去上大學被稱為有上進心,大學生從妓卻被唾罵為墮落」的時候,忍不住笑了。
明明是同一個人做了好事和壞事,憑什麼好人成佛需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而壞人只需要放下屠刀?
偏見,都只是人的偏見而已。
父親在家鄉的礦上打工遇難,有權勢的工廠只給賠了一萬元就給息事寧人。
母親早年去世,家裡還有體弱多病的奶奶和還在上小學的弟弟,隨著父親的離世,這個困難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翠花不得不出門打工。
三班倒的工廠的流水線工作,固定工資2000元,勞動量大,收入低,翠花明白這不是自己的出路。
她必須振作起來,做幹幾份活,才能養得起奶奶和弟弟。
偶然的一天,翠花在工廠外的電線桿上看到了一則招聘廣告,招募公共關係客戶經理,底薪10000元,包吃住,工資日結。
幹一個月就能抵得上廠裡半年的工資,這個誘惑對於翠花來說實在太大了。
翠花在公共電話亭裡,顫抖著雙手撥通了廣告上的電話。
沒有誰天生就很拼命,他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幾天後,翠花來到了縣城裡,按照電話裡的指示,這座大樓應該就是上班的地方了。
大樓的酒店大堂上方,懸掛著一個霓虹燈招牌,上面赫然寫著幾個大字:天堂娛樂。
她在小說裡看過,上海灘的夜晚,霓虹燈亮起,車水馬龍的會所,男人女人們歌舞昇平,紙醉金迷。
我只陪喝酒,不賣身,這是我的底線,翠花心想。
媽媽桑接上翠花,領她上樓,穿過熙攘的樓間小道,來到一個犄角旮旯的房間。裡面坐滿了等待上班的姐妹,煙霧繚繞又夾雜著廉價的香水味,翠花沒吸幾口,便一陣暈眩噁心,抱著凳子乾嘔。
翠花一起身,發現離她近的幾個姐妹都在瞪她,一時間手足無措,當時恨不得地上有條裂縫馬上可以鑽進去。
快快快!都排好隊!888號包廂上5位小姐妹!媽媽桑手握對講機,興衝衝地走進來。
翠花毫無經驗,跟著隊伍,一齊走進包廂。
進了包廂,小姐妹們站成一派,對著包廂沙發上的客人們鞠躬:歡迎光臨天堂娛樂,很高興為您服務!
8個人進包廂,其中3個小姐妹被點上了,在客人邊上落座,剩餘5人鞠躬感謝,轉身離開。
剛才那幾位被點中的小姐妹穿得也太暴露了,半個球都露在外面,這樣不被吃豆腐才怪。從包廂裡出來,翠花心想。
媽媽桑通過對講機和包廂裡的少爺對話,哪個包廂來客人了,選包房裡的姑娘們就排成一個隊形有序走進包廂,被選中的留下陪酒,沒被選中的鞠躬感謝,按順序回包房,繼續等待下一輪點臺。
翠花看著自己那35元買的碎花裙子,在姑娘們的低胸和超短裙面前,她自卑極了,此刻的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醜小鴨,冒冒失失地闖進了天鵝群裡。
經過一晚上的點臺,翠花已然麻木了,她覺得自己特別像工廠的流水線的產品,被挑,被選,被遺棄。
接下去的三天,重複著這般劇情。
在選包房裡,蹲在牆角的翠花就如同過期食品一般,無人問津。
我大概還是屬於工廠流水線吧,翠花心想。
終於,趕在12點前,翠花上班了。
翠花從未見過如此陣仗,桌上的酒擺得滿滿當當,一輪骰子下來,她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等翠花醒來,包廂早已人去樓空,打掃衛生的少爺指著桌上的鈔票告訴她,那是她今天的小費。
翠花蹲在衛生間的馬桶上,吐得稀裡譁啦,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腸子都好像要被吐出來了。
看著拽在手裡的5張百元大鈔,她流著眼淚笑了。
賺到錢後的翠花,學起了小姐妹們的樣子,每天凌晨兩三點下班,睡到中午醒,起床化妝吃飯,再去樓下20元的理髮店,給自己吹一個美美的造型。
店裡的Tony依然會跟小姐妹們打情罵俏,但是翠花心裡門清,這是不可能的感情,也是Tony們無法支付的物質條件。
幾天後,領隊的媽媽桑把翠花拉到一個包廂,把她介紹給了一個肥頭土腦的油膩大叔。
酒過三巡,大叔捏著翠花的大腿,在他耳邊小聲嘀咕,另一隻手去摟抱翠花的腰。翠花聽完,掙脫後跑開,在樓下大堂門口的角落裡哭泣。
油膩大叔出價3000,希望翠花能陪他一夜。
翠花哭了,自己只想純粹陪酒賺點辛苦錢,好養活自己的奶奶和弟弟而已,為什麼就這麼難?
翠花笑了,因為不一會兒她就看到同在包廂裡的另外幾個小姐妹,都上了那幾位土老闆的小轎車。
剛才的那位油膩大叔看了翠花幾眼,轉身離去。
那一刻,翠花覺得,自己身上僅有的一點遮羞物都被撕扯了去。
合租在一起的幾個小姐妹,紛紛都下了海,穿起了名牌衣服,換上了新款手機,弟弟也打電話過來,家裡已經沒米下鍋了。
翠花動搖了,她告訴媽媽桑,自己要接單。
這一天點她臺的是一個包工程的土老闆,買走了翠花的初夜,以及翠花自以為勝過生命的尊嚴。
3000元,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直接碾碎了翠花的價值觀。
如果我再幹一年,弟弟的學費也不用愁了,奶奶也不用每天都吃玉米糊了。
電影《艋舺》劇照
後來,翠花認識了做工程的狗蛋,兩人在包廂裡一見鍾情。
有那麼多大叔帥哥勾搭翠花,為什麼就跟狗蛋好上了?
用翠花的話說,是遇到了懂自己的人。
狗蛋摟著翠花白皙的後背,輕輕地告訴她:每一個夜場的女孩都是生活所迫,她們只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已,如果你們早出生80年,相信去延安抗戰的隊伍裡一定有你們。
聽完狗蛋的這番話,翠花一夜未眠。
人世間所有的繁華,都不如一個懂你的人。
翠花和狗蛋相好之後,兩個人的感情迅速升溫,只要有時間,兩個人就膩歪在一起。
翠花會給狗蛋講夜場裡的趣事,比如國內哪個有名的體育男明星也經常去他們夜場,素質還很差,小費經常會少給一兩百;
比如有一次有個老大爺是坐著輪椅進來的,玩到嗨的時候要放蹦迪的音樂,老大爺竟然從口袋掏出一瓶速救心丸,讓DJ等他吃了藥再放歌。
翠花講到這裡,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你知道嗎,那一晚上我都害怕他會暈過去,哈哈哈哈」
狗蛋只是默默地看翠花,聽她講,時不時地附和著笑。
他鄉遇知音,這大概是最幸福的事了吧,翠花心想。
電影《喜劇之王》劇照
狗蛋還給翠花租了一個高檔公寓,未來還準備讓他開個服裝店。
那時候的翠花,是無比幸福的,她甚至覺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人生似乎即將引來一個嶄新的面貌。
狗蛋做工程經常會有宴請,到哪兒都帶著翠花,跟身邊的人介紹翠花是他女朋友。
翠花幸福極了,每天見到他都很開心,她甚至覺得只要跟狗蛋在一塊,去哪兒都可以。
她還做了一些長遠的人生規劃,這裡面就包含著狗蛋。
電影《喜劇之王》劇照
後來狗蛋工程出事了,從此銷聲匿跡。
他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在翠花的生活中抹去了痕跡。
日子還在繼續,只是沒有了狗蛋的支持,翠花只能從高檔公寓中搬回到原來的農民房。
海州市進行了嚴打,大部分KTV會所關門,翠花和她的小姐們失業了。
平時過慣了大手大腳消費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經濟來源,翠花們焦慮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普通基礎勞作他們又無法接受,高不成低不就的生活,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翠花刷朋友圈的時候,偶然間看到了康哥寫的《KTV夜場女孩的自我救贖》,猶如醍醐灌頂,翠花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了。
做網絡主播期間,翠花發現,大部分打賞的大哥都是為了跟他交朋友,或者在線聊嗨,收入雖然夠溫飽,但增長卻是個天花板。
一同做直播的幾個小姐妹最後忍受不了誘惑,跟客人們在線果聊,最後都被派出所逮了進去。
小姐妹的翻車,讓翠花深刻意識到,不能再在法律的邊緣遊蕩了。
翠花想起了給自己開天眼的康哥公眾號,翻看了幾十篇歷史文章後,翠花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新賽道。
她要拍短視頻。
經過康哥指導,翠花明確了自己的短視頻定位:為夜場女孩發聲。
翠花通過自己的小姐妹資源圈,獲得了大量的視頻素材,因為字字戳中夜場人的內心,翠花的帳號很快積累了幾萬粉絲。
翠花還和其他城市夜場的小姐妹達成了拍攝協議,他們按照翠花的要求,拍攝指定內容,比如喝醉嘔吐,喝醉睡在馬路牙子上的視頻,等等。
夜場女孩從不容易,但她們從未放棄努力!
這些勵志的,貼近生活的視頻,很快就獲得了成千上萬個點讚轉發。
翠花的夜場女孩帳號紅了。
視頻火了之後,翠花一時不知所措,諮詢康哥應該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康哥指導她,要放個人微信號,引導夜場女孩添加個人微信。帳號內容也要開始調整方向,增加一些醫美女孩內容,微整形的作品,另外,朋友圈開始塑造醫美形象。
幾個月後,翠花的幾個私人微信號很快就加滿了,通過康哥的引薦,她對接上了幾家醫美公司,給他們導流醫美客戶。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翠花拿到了幾十萬的醫美提點收益。
翠花搬離了合租的農民房,在市中心租了LOFT公寓,自己睡上層,下層用來做自己的工作室,還招了兩名助力,幫她打理短視頻號和個人微信。
翠花去4S店提車的那天,她給康哥發了微信:老師,我終於明白了您經常說的「選擇大於努力」的意義,我會繼續加油,感恩老師。
選對了適合自己的賽道,翠花如魚得水,醫美事業幹得風生水起。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狗蛋領著媳婦去整形醫院。
媳婦已經嘟囔著要微整鼻子一年多了,這不,狗蛋剛拿到工程款就帶媳婦上整形醫院來了。
進了大堂,上來接待的竟然是翠花。
狗蛋給愣住了。
一年沒見,翠花更風韻了,穿著一身白色小西裝,職業範十足,看到狗蛋和媳婦,仿佛不認識一般。
您好,我是海州整形醫院的高級顧問,我叫琳達,很高興為您服務。
感謝支持原創文章,歡迎轉發,點在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