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杜啟星,目前在給同村的王胖子打工。
七天前出了趟差,今天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剛好是晚上十二點,我特意繞個遠,來到村邊上的西婆婆家,見西婆婆家的燈還亮著,我過去敲門,裡面有咳嗽聲,然後有人問了聲:「誰?」
這是西婆婆的聲音,我太熟悉了,因為我是在西婆婆呵護下長大的,可不知為什麼,我的心驟然懸了起來。
西婆婆是跳大神的,樣子怪怪的,有點嚇人,所以村裡人都怕她,我也怕她。
西婆婆打開門,見到是我,她幽幽的笑了,臨走之前我有跟她打過招呼,所以她知道我是剛剛從外地回來,她問我累不累,工作是否順心,然後又給我弄杯果汁,趁她忙著不留神的時候,我悄悄走到後屋的神室,這放著一個黑色瓦罐,這是西婆婆喝水的東西,裡面盛著的是山泉水,今天這裡的水沒了,是空的。
看著空瓦罐,我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說不上是為什麼,這間我本來熟悉的屋子裡,有股涼涼的寒涼,在我目不轉睛盯著瓦罐的時候,身後響起簌簌的腳步聲,我的脖子一涼,急忙回頭看,是西婆婆,她幽幽的衝我笑,然後說:「喜歡這瓦罐,你就拿去。」
我急忙拒絕:「不不不,隨便看看而已,對了,西婆婆,我走的這些天村子裡沒發生什麼事吧?」
當我的話剛說完,西婆婆的雙眸中露出陣陣陰冷的詭異,我嚇得一哆嗦,急忙避開西婆婆的目光,編個理由就要走,卻聽到西婆婆神神叨叨的說:「村頭那個大煙囪年久失修,要倒了,會砸死人的,要小心點。」
村頭是有個煙囪,是個廢棄工廠留下的,小時候我時常跟別的孩子在那裡玩捉迷藏,因為這個,我總感覺西婆婆這話是說給我聽的,是暗示著什麼,我偷偷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就一股風的跑了。
自從我父親死了之後,母親就從這個村子離開了,所以在村子裡我是一個人一間房,一個人獨住。
回家躺了會兒,天一亮,我拿著這幾天籤好的文件到王胖子家。
王胖子是心寬體胖的人,伸伸懶腰,誇了我幾句:「你小子,辦事真麻利,過後我會多給你加班費的。」
誇完他就要回屋了,也許是隨口一問,他說:「怎麼,早上剛回來?」
我如實回答他,「昨晚回來的,去了趟西婆婆家裡,陪她聊會天兒……」
睡眼惺忪的王胖子打個機靈,猛地回頭盯著我,看得出來,他的睡意是徹底沒了,比打了雞血還要精神,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冒著光芒。
一時好奇心作祟,就問了句:「您,這是怎麼了?」
他努力咽下口唾液說:「你…你不是在耍我玩吧?」
我愣了,不解的問他:「我怎麼敢,您是老闆,我真的去了西婆婆家。」
王胖子的聲音很大,是喊著說的,「放屁,你嚇唬誰呢,西婆婆死好幾天了,你走的第二天她就死了,你怎麼能見到她?」
王胖子罵罵咧咧回到屋裡,把門狠狠的摔上,而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股涼意伴隨著恐懼蔓延了全身,原來西婆婆果然死了。
事情要從七天前說起,那日我出差,晚上趁著黑雲的遮擋,我偷偷折返了回來,把預謀好的氰化鉀放進了西婆婆飲水用的瓦罐中。
西婆婆是邪惡的人,她死有餘辜,因為我父親的死跟她逃不了干係。
西婆婆的職業是跳大神,是東北民間接神附體,問病驅邪的迷信活動,據說經常讓鬼混附體的人大多短命,西婆婆動了歪心思,她為自己就找了個替身,這替身就是我的父親杜淮。
每當西婆婆請神接神的時候,她都會讓我父親杜淮充當「替死鬼」,久而久之,我父親變得越發不正常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就連平日裡講話都是陰陽怪氣。
我父親沒什麼文化,人也老實憨厚,不懂得辨別是非,痴迷的相信西婆婆,把她當成自己的恩人,什麼話都對西婆婆講,就連自己家裡的秘密也不保留,為此我跟父親爭吵過許多次,可惜父親「中毒」太深了,什麼也聽不進去。
直到三年前,我父親的情況嚴重了,整天失魂落魄,周圍人跟他打招呼,他也聽不見,就這樣,一不小心掉進了河裡。
父親死了,稀裡糊塗的死了,我時常在想,在父親被淹死的那瞬間,他是祈求西婆婆救命,還是詛咒西婆婆不得好死。
如今西婆婆也死了,她死了,我也就放心了。
可我竟然怕了起來,我在怕什麼呢?是她害死了我父親,我替父親報仇,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好怕的。
我讓自己站起來,衝王胖子家喊:「真的,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有見到西婆婆……」
嘴裡是這樣喊著,心裡卻泛起嘀咕,昨天晚上是否真的見到西婆婆了,按理說不會的,我不相信昨晚見到的都是幻覺。
從王胖子家離開後,我又特意走去西婆婆家,還有很遠距離我就膽怯了,一步也不敢往前走,只好停下腳步瞭望,這裡的一切都跟昨夜差不多,不對,有一樣跟昨夜不同,如今是盛夏,西婆婆的屋子裡非常悶熱才對,可是昨天晚上我在屋子裡的時候,明明是感覺到了陣陣寒冷。
這麼說來這不是幻覺,昨天晚上的事是真的,我再次打個哆嗦。
當我回到家之後,一下子就病了,躺了好幾天身體才漸漸好起來。
有病歸有病,有一樣事必須要弄清楚,那天晚上我遇見的人是誰,是西婆婆的鬼魂,還是有人裝神弄鬼。
這幾天還有一個人的舉動很可以,他就是我的老闆王胖子,我聽人講,王胖子這些天總是在打聽西婆婆的事,還好幾次偷偷溜到西婆婆家附近,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於是我的好奇心再次泛濫成災,想想那天我對王胖子說見到西婆婆之後,王胖子的反應也太過於激動了,是有些反常,這麼說來,王胖子和西婆婆之間也有某些瓜葛?
這個晚上,我的本意是打算再次到西婆婆的屋子裡,拿走那個被我放入氰化鉀的瓦罐,因為膽怯害怕,到了地方我遲遲不敢進,在我進退兩難的瞬間,我見到從遠處貓腰走來個人,雖然是深夜,我還是認出了這人是王胖子。
王胖子的動作非常警覺,生怕被人瞧見,我為了避免多餘的麻煩,就小心的藏了起來,不大一會兒,王胖子走了過來,他比我膽子大,在西婆婆家門口朝左右看看,確定了沒人,他推開窗口跳了進去。
這傢伙究竟想幹什麼,我過來是擔心有什麼蜘絲馬跡留下來,他呢,莫非也是為了銷毀證據?
我等了大概十分鐘左右,屋子裡異常安靜,一點動靜也沒有,這種安靜讓我心生不安,在我剛想溜的時候,屋子裡傳來了慘叫,是王胖子的聲音,緊接著是一陣陣哈哈的笑聲,這笑聲我太熟悉了,雖然三年了,我還是能清晰記得父親杜淮的聲音。
我驚慌失色,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盯著裡面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裡面的燈亮了起來,借著燈光我見到了我父親杜淮的身影。
我父親杜淮的死而復生,讓我忘記了逃生的意識,雙腳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目不轉睛的看著杜淮,此刻,父親杜淮也在盯著我。
本能告訴我,這個人未必真的是我父親,他卻衝我說:「杜啟星,你過來,進屋裡來。」
可這的確是我父親的聲音,音容笑貌分毫不差,我努力的讓自己移動腳步,緩緩的,我走進了屋子裡,距離杜淮很近,杜淮笑了,衝我說:「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殺我?」
我愣了下,很快反應了過來,「你,你不是我父親,你是西婆婆?」
這人沒有回答我的疑問,只是繼續說著:「杜啟星,你是擔心你父親把你的秘密告訴給我,怕我揭發你當年的罪行……」
我張大了嘴,下意識的往回退幾步,怕什麼來什麼了。
事情還是要從三年前說起,那會的我是一事無成,窮得叮噹響,王胖子卻發財了,見到我總是頤指氣使的,我因妒生恨, 決定放火燒掉他們家的大棚。
那天晚上我把火點燃了,熊熊大火蔓延開,偏巧這個時候讓人瞧見了,這個人是我的父親杜淮,父親杜淮自從跟了西婆婆之後就不正常了,他見到我放火後,掉身就跑開了,我擔心他來個大義滅親,把我放火的事給說出去,我在父親杜淮身後緊追不捨,是想追上他,告訴他什麼可以說,什麼不可以說。
父親杜淮轉身跑去了西婆婆家,於是我就沒敢追進去。
火放了,我也闖下了大禍,因為火太大,整個大棚都燒毀了,還燒死了一個人,是王胖子家僱傭管理大棚的工人。
我的心始終懸著,如果父親杜淮真的把放火的事說出去,我死定了。
不過,似乎上天對我還算眷顧,在火災的第三天,父親杜淮就掉河裡淹死了。
父親死了,我如釋重負。
三年了,原以為真相石沉大海,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可是就在最近一個月時間裡,西婆婆三番四次的問我當年大棚火災的事,她的話裡話外透露著一種暗示,她知道火災的真相,似乎要拿這個威脅我。
當年父親杜淮見到我放火之後,的確跑去了西婆婆家,加上父親對西婆婆無話不說,保不準他把我的秘密告訴給西婆婆,所以,西婆婆成了我的眼中刺,她死了,我才活的安心,因為這個我才決定拿氰化鉀弄死這個該死的老女人,讓這個秘密永遠深埋地下。
而今天,這個讓我隱藏了三年的秘密就要讓人揭了出來。
我不想跑,事既然幹了,就要幹得徹底,我不管眼前這個杜淮模樣的人是誰,我都要讓它永遠閉嘴,想到這裡,我往前湊幾步,哄騙說:「對不起,我也沒辦法,我……」
緊接著,我捏著的匕首已經出手,刺向這個人的腹部,就在這個瞬間,不知什麼地方冒出的棒子狠狠砸在我頭上,我一個趔趄接著一個趔趄,然後摔到地上,匕首也掉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嘿嘿笑,是王胖子。
王胖子拎著棒子衝我笑,他說:「小兔崽子,當初我還不信,是你把我的大棚燒掉了。」
我支撐雙臂,勉強抬頭看著他們兩個人,糟糕了,這是個圈套,是他們算計我。
王胖子繼續幸災樂禍的說:「小兔崽子,告訴你吧,那個被燒死的人是西婆婆的侄子,西婆婆尋了三年,總算摸到蜘絲馬跡了,今天你小子死定了。」
說著,王胖子掄起棒子衝我額頭砸過來,我閉上了眼睛,大勢已去,死就死吧,自己幹的事,自己承擔,沒什麼好怨的,就這麼個瞬間,棒子還沒砸過來,我聽見了王胖子悽慘的叫聲,我急忙睜開眼睛看個究竟,眼前的王胖子突然全身抽搐,殷虹的血從他的耳朵和嘴裡冒出來,他痛苦的掙扎著,他回頭看了眼杜淮模樣的人,拿著滿是血的指頭指著它,「你,你言而無信,你答應過的,我幫你殺杜啟星報仇,你放過我,你……」
王胖子應該是中毒了,他的棒子想砸向那個人,不過為時已晚,大概是疼的,他根本沒那個體能了,半死不活的身體載歪一下摔倒了。
我聽見了西婆婆的聲音,她冷冷而狠辣的衝王胖子說:「他該死,你也該死,你為了騙保險,燒掉自己家大棚,燒死我侄子,你們都是魔鬼,一個也別想活。」
恍惚間我明白了,原來當年放火的還有他,怨不得那夜的火勢為什麼那麼猛呢,他可真缺德,他放火了,拿到大筆賠償金,我放火,整日擔驚受怕。
不行,我得跑,我趁著他們兩個相互廝罵的時機,拼死的衝屋子外跑去。
也許是上天庇佑,他們沒追上來,我總算有了喘息會兒機會,我停下腳步,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這瞬間,一堵煙囪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砸在我身上。
我被砸的全身骨折,多臟器破裂出血,在奄奄一息的彌留之際,我真的看清這是哪裡了,是村頭大煙囪跟前,記得那天晚上西婆婆對我說過:村頭那個大煙囪年久失修,要倒了,會砸死人的,要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