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富士康對員工管理粗暴,「連騙帶嚇」讓員工「被自願」加班
一晚加工三千iPhone5後蓋
「臥底」富士康十日記①
從去年,富士康總裁郭臺銘在他的老家山西晉城投資設廠,把這個城區人口只有20萬的小城納入了和鄭州、洛陽共同組成的「金匠中原」計劃。當地媒體稱:「富士康改變晉城」。事實上,富士康這個用工「巨無霸」近些年在內陸省份的縱深發展,改變的遠不只是晉城,還有數十萬人的職業選擇,甚至是全國一定範圍內的勞工流動格局。作為當前勞工主力的90後農村青年,他們與父輩一代的勞工有何不同?同時,兩年前的 「連續跳樓事件」漸漸平息後,富士康究竟發生了怎樣的改變?它的員工目前的生存狀態如何?為調查這些問題,本報記者近期以普工應聘者的身份前往晉城富士康,而此時,該廠區正實行「金匠計劃」,應聘者都要先到太原富士康工作3-6個月,獲取一定經驗後再返回晉城工作。於是,本報記者在太原富士康「臥底」近10天,近距離觀察了年輕勞工群體們的思維和行動,以及富士康廠區的林林總總。
晚報特派記者王煜山西太原、晉城攝影報導
(為保護當事人,本系列報導中所涉人名為化名)
第1天 應聘
「身體好,有身份證就能進」
到晉城之前,我通過「晉城富士康網站」提供的電話聯繫了招聘主管張經理,他打包票說 「只要你身體沒問題,帶著身份證來就能進」。
早上8點,我來到位於晉城東郊經濟開發區的富士康園區。剛下車,一個穿保安制服的年輕小夥子走了過來,問我是不是去應聘的。他自稱是富士康內部的保安,可以帶我直接走「正規途徑」;而他的好處是「介紹一個人過去能賺一兩百」。我沒有理會他。
張經理現身後,幫我領到了招聘報名表。填好表後筆試開始,試卷是一張A4紙,正面是30道心理測試,要求按自己最近一個月的感受對每條陳述從「很同意」到「很不同意」的5個選項中勾選,如 「我最近總覺得精神恍惚」。反面是十來道筆試題,涵蓋語文數學英語,難度只有小學水平。
20分鐘後收卷,招聘人員現場閱卷,不斷對應聘者皺眉頭:「你怎麼連26個英文字母也沒寫全? 」「數學題是不會做還是沒時間? 」雖然責難頗多,但還是都讓他們通過了。輪到我時,他看我填滿了所有的空格,只瞟了一眼就說「行了,去下一步。」錄入身份證資料、做基本的形體檢查、兩個考官的面試,體檢,一一通過。
下午三點,我們這批「金匠專案」的36人乘上了去太原的大巴。
第2天 籤約
「工作沒有任何職業傷害」
在太原廠區的食堂吃第一頓早餐時,坐對面的一個富士康員工突然狠狠地摔下筷子,把我們嚇了一跳:「X!這飯真XX難吃!想讓我晚上再上班,做夢! 』那人接著和身旁的人討論,說應該把車間裡的扳手藏起來,偷走。「真不想幹了!走的時候我要把床板弄壞!」——我終於知道自己的床板上為啥有個很大的洞了。
床板洞是小事,鋪上褥子照睡不誤;但昨晚走進員工宿舍,真讓我倒吸一口涼氣:整棟樓散發著垃圾的腐臭、汗腥和泡麵味混合成的濃烈怪味,筒子樓每間宿舍門口堆滿了扔出來的垃圾。宿舍裡是十人的上下鋪,地面一片狼藉,打開衣櫃,裡面竄出一大群蟑螂。公司發的人手一套的床品,從倉庫裡搬出來時就沾滿了灰,枕芯硬邦邦的,不住地掉渣子。
飯吃好了後就在食堂籤約,一共發下了五張表單和一張合同:有關保密的協議有兩份,強調了不得洩露技術、銷售、人事、統計四方面的機密。勞動合同上,迴避了關於加班時間的具體約定;並且,在工人「可能產生接觸職業危害」的條款裡,工作人員讓我們一律勾選了「無」。但是,備選項裡的「噪音」、「其他有毒有害物質」,難道在實際工作中真的遇不到嗎?
第3-6天 培訓
「你們要做的就是服從」
籤約後的頭天,在某間禮堂裡做了集團層面的入職培訓,講述了富士康集團的發展歷程、企業文化、規章制度、安全須知。最為強調的一點是「走出實驗室,沒有高科技,只有執行的紀律」。發下的員工須知裡,獎勵的條款只有13項,而處分條款多達70條。講師的一句話意味深長:「我們可能有時對你們不是那麼親切,但你們要知道,那都是為你們好。 」
在培訓的講課中和課間播放的職場指南視頻裡,富士康的工作人員並不迴避「跳樓」這個話題,他們間或著會拿此舉例,只是都輕輕帶過。而我宿舍的某幾名工友在臥談時抱怨公司對他們不好,甚至還說「看來還需要來幾次跳樓」。我留意到,園區內所有建築一樓以上的窗框都已被安上了防護網。
第7天 休息
工廠園區就像大學城
培訓結束後我們迅速被安排上班,而且是夜班,這樣在上班前我們就能先休息一個白天。但是,前幾日在操場的日曬風吹,讓我發燒頭痛,今天只能睡一天。昨天傍晚去廠區的醫院,只有一個全科醫生在值班,同時應對四五個病人有些匆忙。而藥房的護士說話冷若冰霜,當我諮詢如何報銷藥費時,她沒好氣地說了句:「去問你們老大! 」
這幾天我已經大致把這個約6平方公裡的園區走遍。如果把廠房換成教學樓,那麼富士康園區就很像一個大學,宿舍、食堂、浴室、操場、健身中心、醫院、郵局、圖書館、商業街……一應俱全。而且許多設施都是免費使用,雖然質量有不過關的地方:比如娛樂中心的遊戲機能運行的不到三分之一,所謂電影院只是放著投影的會議室。有意思的是,園區裡買不到任何酒,也找不到賣曬衣杆和凳子的地方。
周末舞會很值得一提。每周六日晚上,在操場對面的廣場,富士康員工自行組織的街舞社團都會召開露天舞會,街舞、慢搖、國標,所有會跳不會跳的年輕人或圍觀或參加,和著音樂從傍晚一直high到午夜。主持人說:「我們平時工作壓力很大,但不能在車間裡在街上喊,別人會以為我們是神經病。但在這裡,你可以大喊大叫大跳,全身心地釋放!」我宿舍的一個工友很喜歡這舞會,每次都要去跳到很晚回來。據說,他在舞會上還找到了女友。
第8-10天 上班
「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晚上7點半到了工廠門口,看到門口貼著「特級安保區」的警示牌。每個人任何一次進出車間都要經過電子門的安檢,身上有金屬的東西,比如皮帶扣、耳環甚至拉鏈都不能通過。培訓中多次提到,這是為了嚴防產品洩密,若員工被發現攜帶手機、相機、MP3等存儲設備出入車間,立即會被開除。趙飛告訴我,他的一個工友有次把手機數據線忘在口袋裡帶進車間,居然也遭開除。
我們這批新人,除安檢外,還需要每個人都籤字登記加上領導確認才能被放進去。走入車間,嗡嗡的機器轟鳴和刺鼻的塑料味立即湧了上來。課長和組長先來訓話,強調紀律:「到了流水線上,線長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
組長從生產線上拿下一個物料給我們展示:「這就是還沒上市的 i-Phone5手機後蓋,你們能生產它,應該感到榮幸。」他說,我們所在的是「遮蔽課」,任務是把手機後蓋的音量孔、USB接口等地方用貼紙和膠塞等材料遮蓋起來,防止這些孔洞在下一道噴漆的工序中被汙染。
線長讓我們戴上口罩和手套,先在老員工身後觀察學習。很快,新人陸續上了生產線。 11點,放我們去食堂吃了飯,一小時後開始後半夜的工作。我被分到「點油墨」,就是用油畫筆在手機後蓋的四個1毫米見方的接觸點上塗上保護用的油墨。線長說:「不能多也不能少,要剛剛好蓋住。 」我連點了好幾個,都被線長拿回來批評說沒點好。
那些分到貼紙的工友也不好受,要把不到5毫米寬的貼紙從紙板上一條條揭下來,平整到位地貼到後蓋側面的4個指定位置。線長還在不停地喊著:「怎麼貼得這麼慢?! 」「哎呀!你又貼到外面去了! 」「我叫你這樣拿料,照著做,能學會不?……」線長說,這種細緻活兒,本來全是女工幹的,最近員工辭職太多,只好讓我們這群新人男工頂上。
平均每3秒鐘,就有一個手機後蓋從我身前的流水線上經過。我要做的是迅速拿下來,點好油墨,再放回去,如次循環反覆。夜深了,我白天睡了覺,倒不怎麼困,就是手和脖子非常酸疼,我只能趁著物料流動間隙的幾秒間,用力地抓握幾下雙手,迴旋肩關節。對面的好幾個人都趴下了,線長還在不停催促:「快點快點!流水線不能停! 」一個說笑的人被課長發現了,被罰站十幾分鐘。
工作了兩個小時,按規定應該休息10分鐘,流水線卻沒有停下的跡象。 」休息?不可能!幹到7點吧! 」我左邊的老員工說。我驚訝不已,我右邊的人卻對此一點反應也沒有,手頭沒活時,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他點油墨點了兩個多月了。再右邊的按USB膠塞的分頭男,困得不行了就猛捶頭。
看來只有申請上廁所這一種方法能休息了。 3點半,我申請上廁所,過了快一小時線長才給了我10分鐘時間,我出去活動了下筋骨,感覺好多了。到了5點,8小時工作已經滿了,有人提出要下班,被線長嚴辭拒絕。
6點到7點的這一小時是最難熬的,又餓又累,困意也不斷襲來,感覺過得特別慢。我恨不得前面慢點做,或者是皮帶停下來再也不要開。按一分鐘點5個計算,每晚10小時,我要處理3000個iPhone5的後蓋。四條線,12個人,半天能出36000個,很恐怖。
最後我不知是怎麼堅持著點到7點的,而張強他們連廁所也沒去過,愣是在流水線上連續坐了7小時。下班後集合,線長嘶啞著嗓子跟我們再強調服從的紀律,還大喊:「你們誰還想5點就下班?來這裡都是為了賺錢的,多加把油吧! 」我心想,如果不是線長壓迫,誰會願意為了這兩小時不到27元的加班費天天如此?
第二天,我白天睡得不是很好,晚上過了12點之後就特別困,一閉眼就能睡著,物料和油畫筆從手中掉到地上好幾次。全技員(相當於副線長)居然還不時過來猛踢我們的凳子:「坐整齊!對準後面的斑馬線! 」聊天是消困解乏唯一的辦法,就連這個,也要被線長和全技員罵。到了最後一兩個小時,看著連綿不絕流來的物料,我煩躁得受不了,有強烈地想把手中的物料扔出去的衝動。我重重地把做好的物料砸在流水線上,每砸一個,罵句粗口,以此來發洩。我身旁的工友也和我一樣。
一個老員工告訴我,其實到了5點你要下班,就算線長不肯,你站起身就走,他根本不能把你怎樣,因為你已經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任務,按公司規定沒有任何違紀。 「說不加班就記曠工,其實只是嚇唬你的。 」
我們這36人中有兩人很幸運,他們分到了做QC(質量檢驗),每兩小時休息10分鐘,不用加班,一周還能雙休。然而,像這樣的崗位,在富士康少之又少。
「臥底」富士康十日記② 本報記者觀察90後青年勞工群體的生存狀態
現實:有時吃不起泡麵 夢想:將來做生意致富
如果要問 「臥底」富士康留給記者最震撼的是什麼,答案不是7小時的連續夜班工作有多累,也不是員工宿舍有多麼髒亂,而是那一個個工友留下的鮮活記憶。他們中95%以上的人年齡在20歲左右,出身農村,為著各自不同的生活夢想,走進了富士康這座 「圍城」。記者寫下他們中幾個代表的故事,嘗試以此展現這個群體的真實狀態。
案例1 張強:後悔沒有在上學時玩夠
張強是我最早認識的工友。在晉城富士康的招聘面試時,他站在我左邊。十幾個應聘者在聽面試官指揮做體格檢查時,大都默默無言,只有這個梳著分頭的小胖子嘟囔著:「還要檢查這個? 」他隨即和我攀談起來,在聽到我是「大專畢業」時,他咂了咂舌:「那你為啥不去報名做技術工?這附近就有專門的培訓班,學幾個月就行了。 」當天下午坐車去太原時,我和他又坐在同一排,就這樣熟悉起來。
張強今年20歲,晉城農村人,初中沒讀完就出來打工了,他自稱是被學校開除的,但從來不跟人說這處分的原因是什麼。在輟學之後的五六年間,他走過許多地方,近的有鄭州、洛陽,遠至甘肅的天水,在省內的長治待了一年,而之前在太原也待過半年,並且正是在富士康園區所在的小店區。有了這些經歷,他儼然是個「萬事通」,碰到什麼話題都能津津樂道,遇上啥事都能處之泰然,到太原後的次日,他還領著我們出了園區坐車去小店城區,鑽進了他之前常去的一個網吧。
實際上,就算未曾如此東奔西走,他的能說會道也讓人印象深刻。在富士康的每個或嚴肅或搞笑的片段,在他嘴裡都能調侃一番。培訓上講安全生產,他對身旁的一個胖子說:「要是你不按規矩操作機器,那下班我們就有 『肉』吃了! 」工衣發下來後的第一次操場集合,他指著男女穿的不同顏色的衣服和站在前面喝斥不停的培訓人員,念道:「左邊紅,右邊黑,前邊站著一傻X」。頭天上班,一夜不停給手機殼貼紙後,他號稱「手變豬爪了」。
油嘴滑舌,甚至時常因為懶得跑去食堂而一天只吃兩頓;但在工作上,他一點也不含糊。上班時,他常常提前一小時就從宿舍出發,儘管走到工廠不過十分鐘路程。第一天的10小時夜班幹下來,不少人連聲抱怨太累,甚至說要馬上辭工,他對此撇撇嘴:「多幹幾天適應了不就好了? 」
名義上,張強還在「上學」。他在鄭州讀了個中專,但從頭到尾只在學校待過一個月。 「明年就能拿畢業證了,這是交了七千塊錢搞定的。要是再多交三千,就能拿大專畢業證,專業隨我選,但我懶得交了,沒意思。 」
新人培訓的最後一天,我和張強都倚在操場看臺的扶欄上休息。他忽然主動問我:像現在這樣不讀書來工作,和去讀大學相比,哪個更好?我說:各有各的好與不好。他說,他覺得他這幾年挺好的,學到了不少本事,積累了很多經驗;反倒是那些去讀了高中、大專的同學,常常向他打聽某地某行業的發展前景就業形勢如何。 「或許將來他們找工作時,還得找我幫忙呢! 」他又跟我說,他們村子一個在天津讀了重點本科的人,快三十了,回來之後連工作也找不到。
母親曾問他不讀書是否後悔。 「我是後悔,後悔沒有在讀書時玩痛快!出來打工後,偷懶就要餓肚子,沒法玩兒了。 」他打工的地點從不選晉城範圍內,因為「離家近了有父母罩著,不獨立」。
他其實想做一個麵點師。之前一年半在西點屋裡做麵包的經驗,已讓他有足夠的自信和期望:「再讓我在店裡待上一兩年,出來不說能帶徒弟,起碼自己也能開個店子了。 」他說,之前在西點屋,每天就工作半天,麵包做夠數了就回家,一個月也能拿一千五六。而在富士康,每天至少要做滿8小時工,底薪也只有1550元。 「但爸媽覺得做麵包沒前途,要我來富士康。唉,都不想跟他們說了! 」
園區內的商業街上有家麵包店,他經過時,不住探頭張望。 「下次去問問看他們要不要人,要不直接在這裡幹老本行算了! 」他笑著,不知有幾分玩笑,幾分認真。
案例2 張力:什麼都沒意思
張力是張強的堂弟,比張強小兩歲,今年剛成年。不過,就算他再小一點,富士康也會招他進來,「只要不低於16歲,就不是用童工了」。張力身高近1米8,身體結實沒有贅肉,留著他這個年紀的男孩最常見的長碎發,稍稍帶著染髮留下的棕黃。他話很少,男孩們在一起閒扯時,張強說十句他也未必能說上一句,就算是開了口,也只是句簡單的評論,幾乎從不接過話題。張強常評價張力:「他就是個小孩子。 」
張強能說這話,不僅因為他是張力的堂哥。儘管張力初一沒讀完也輟了學,但他近些年只在晉城範圍內打工,從未走遠;工作「幹的都是力氣活兒」,也沒像堂哥那樣學到一門手藝。這次來富士康,家裡人也是想著能有張強照顧他。
我和張力分在同一間宿舍。宿舍裡的人分給他東西吃,他總是默默地接過去,從不說一句「謝」,臉上也沒有表情的變化。他喜歡到網上下載歌曲用手機放出來聽,有一次他下到了一首從未聽過的口水歌,用最大音量在各種地方連放了幾十遍,「越聽越有意思」。以致於在宿舍時,他完全忘記了還有前晚通宵上班的工友在酣睡,後者被吵醒後狠狠地罵了句娘,他才反應過來。
但他在運動上完勝張強。初來乍到沒有籃球,他就在園區裡的遊戲中心裡玩投籃遊戲,能一口氣連進七八個,突破好幾關,玩到全身冒汗。健身中心的撞球桌上也是他的天下,要不是我這個對手水平太差,他完全可以興致盎然地打到關門為止。羽毛球、桌球、健身器械……富士康裡能提供場地和和設備的運動項目都被他排上了體驗的議程。
新人培訓還沒結束的一天晚上,我和他出園區去上網。看到路邊店鋪的手機廣告,他說手頭這部手機也該換了,半年多前砸過一次後就一直不怎麼好使。他接著自曝,因為心情不好,從初中至今他已經摔壞過七八部手機了。 「當然了,大多是一兩百塊錢的山寨貨,但也有一個1200多元的,當時也是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完了才心疼。 」
我很驚訝,怎麼也看不出他還有這麼大的脾氣。我說:「過幾天你上班了要是心情不好,可千萬別去砸機器,會出事的。 」我是真的擔心富士康枯燥重複的工作會讓他再爆發。他卻笑著說:「我平時其實很少生氣的。對著機器,我不會發火,我會安靜地坐在那裡待上一天一動不動。 」儘管後來我們都沒有被分到操縱機器的流水線,但我看到他和張強一樣,整晚靜靜地貼著貼紙,沒有一句抱怨。
他說,半年多前砸手機是因為女朋友和他吵架,後來就分了。 「因為我對她太好了,把她寵壞了。 」他如此總結失戀的原因。那個女孩和他同村同齡,正在縣上讀高二,明年要高考了。他覺得,女孩子考上大學後就要飛走了,什麼也不能確定;「再說現在沒房沒車誰跟你?不愛財只喜歡你人的女人太少了。 」這是他認真談的第二個女朋友,「其他那些都只是隨便玩玩的」。而現在,他「暫時沒心思想這些了」。
到了網吧,他打開某款跳舞遊戲,他每次上網90%的時間就消耗在此。他隨著節奏不時用力地敲打著空格鍵,發出聲聲脆響。敲擊時他的表情木然,並總是抱怨鍵盤不好用。他的QQ籤名是「到太原了,真沒意思……」
「沒意思。 」培訓時他覺得無聊,急盼上班;正式工作後,從流水線下來,這句話依然是他的口頭禪。
案例3 李順達:最困難的時候連泡麵也吃不起
如果不是因為他和張強同宿舍,我幾乎不會注意到李順達這個人。他個頭不到1米7,微胖,話比張力更少。一群人聚在一起嬉鬧聊天時,他在一旁捧著手機埋頭看玄幻小說;休息時,他不找人玩,也不去娛樂地點,只是一個人鑽進網吧看小說或是打網絡槍戰遊戲,一泡就是一整天。
順達的外形其實有個很明顯的特徵:他戴著副黑框眼鏡,在我們這36人中,戴眼鏡的只有兩三個。戴眼鏡很可能意味著愛讀書,或者說有讀書的氣質,但在這個群體中,太多人不讀書,因而極少有人會意識到這一點。李順達喜歡的也不僅僅是玄幻小說,他對歷史人物的傳記也有著濃厚的興趣。當他聽說我去逛過了富士康的圖書館後,說:「下次記得叫上我。 」
他來自晉城下轄的一個縣,今年21歲,讀完了初中,但讀到高一就沒興趣繼續讀了,「數理化什麼的太難學了」。出來之後,他當過火鍋店配菜員,在網吧也打過零工——那也許是他輟學之後最常去的地方,他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天天泡在網吧裡,一天只吃一頓飯。看到操場上富士康的保安在列隊訓練,他說,他也當過一小段時間的保安,還是在縣城裡的保安公司託了不少關係才找到的活兒。 「那時我還不到1米65,當保安別人都嫌太矮了。 」
我問順達:「如果你的理科好,或者有機會只學自己擅長的科目,還願意繼續讀書嗎? 」他搖了搖頭,說沒那個必要。他說,他已經在太原某大學報了個函授的行政管理專業成人高考,花上7000多元錢考試費,考過17門專業課加上語數外,最快兩年半他就能拿到本科的畢業證和學位證。今年上半年他已經考過了4門,下半年估計富士康的工作很忙所以先不考了。 「都不用看書複習,只要把試卷填滿了就能過。 」他笑著說,「有了文憑也許將來能去考個公務員? 」
好幾次在食堂吃飯,順達都說覺得飯菜好吃,而且「怎麼到了這裡胃口就變大了呢? 」打菜時,他幾乎從不去自選線,因為那裡的東西就算是個炒白菜也要3元一份;而他選「標準線」,兩葷一素只要4.5元。廠區內的超市常常在門口搞泡麵促銷,某次經過時,順達問我:「那泡麵很便宜嗎?我最困難的時候,連包泡麵都吃不起。 」說這話的時候,他低著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太原富士康離當地機場不到10公裡,走在廠區裡,常常仰頭便見剛剛起飛的航班朝著碧空呼嘯而去。一次去食堂的路上,順達看著又一架飛機掠過天空,轉頭問我:從這裡去北京,飛機票得多少錢?我說,最便宜的時候可能只要300多。 「那也不是特別貴啊! 」他感嘆著。他離上次坐火車也有十多年了,那還是七八歲的時候,跟媽媽去晉城的一個縣級市賣衣服。他說,飛機還是太快了,他喜歡看路邊的風景,以後有機會要多坐坐火車,到處走走。
案例4 錢凱:兩次到過上海 想做生意致富
頭天上班解散之後,我幹活用的口罩和手套沒來得及扔在車間裡,心想既然帶出來了,乾脆留個影吧。於是叫住錢凱幫忙,他很樂意地幫我拍了照,一看還有幾分鐘就能刷下班卡了,我倆索性在工廠門口聊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和他聊天。
錢凱也是晉城農村人,23歲的他已在外闖蕩了七八年。一聽我在上海待過,他很興奮地告訴我他曾到過上海兩次,一次是十幾歲的時候去的松江某電子廠,已經記不清楚了;另一次是三年之前在閔行的一處工地做電焊。他說,在上海第一次看到地鐵時不認識,問旁邊的人:「這火車怎麼這麼短呀,還五顏六色的。 」
他說,他做電焊有五六年了,已經拿到了焊工證,憑這門技術一個月可以賺五六千塊錢。而他的一個同齡人,當初是和他一起學電焊的,現在都到新加坡去幹活兒了,一年能賺十幾萬,在晉城市區都買了房。家裡人希望他以後就幹這行,但他自己不想這樣。 「這不是我喜歡幹的事。 」
他有將來做生意的想法,但還不確定,希望這幾年能好好考慮考慮,最後安穩下來。有了做電焊賺的一些本錢,他今年初曾在晉城做太陽能熱水器生意,但最後虧了一兩萬。虧錢的原因是,在他之前有人用極具誘惑的促銷手段攻佔了市場,但「他那些熱水器都是劣質品,很快就會出問題的,那人賣完貨就跑了。我要是學他,也能大撈一筆,但我想的是做長久踏實的生意。 」
他說,來富士康是想學點東西,他覺得網絡、電子產品是個不錯的生意方向,但他之前從來沒接觸過,所以想進來看看。但到底能學到什麼,他也不知道。 「一個這麼大的廠子,總有他經營的門道吧。 」他隨後馬上跟我問了幾個網絡的基礎知識,我一一解答,他感嘆「收穫很大」。
一次在食堂吃飯,他很認真的跟我說:「我現在不清楚自己的性格究竟是什麼樣的。我跟急躁的人在一起就會很急,跟沉穩的人相處又會變得緩慢,找不到自己個性的發展方向。 」他還跟我說,從今年年初以來他整個人處於「迷霧」之中,生意、感情都不順。 「你能理解我說的這種『迷霧』嗎?真的是很絕望,看不清將來的方向。直到這次來富士康前不久才稍微好一點。 」
錢凱告訴我,從小許多人都願意幫他,他之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直到近些年有位比他年長的人說,因為人們覺得「和他在一起沒有壓力」。 「也許真的是這樣吧。我很希望在富士康也能遇到誠心相待,願意互相幫助的朋友。 」他說。
案例5 趙飛:再來富士康絕對不當工人
在富士康的宿舍裡,趙飛睡在我的下鋪。這個21歲的大學生是河南人,在鄭州某大專讀經管專業,開學就大三了。本來是去富士康鄭州廠打暑期工,結果被派到晉城,又被轉到太原。
他這個月上夜班,因此開始幾天我們和他在宿舍的出現時間是錯開的,每次聽到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累死了」。從每天幾分鐘的零碎交談中,我知道了他的遭遇:他的工作是操縱機器鑄造iPhone5的手機後蓋,整夜只能站著。他說他這條流水線本來是要配17個人的,結果最近走掉了許多,每天只有七八個人去上班,但生產任務一點也沒減少,每夜還是要產5600個,壓力非常大。 「冷卻劑的味道非常刺鼻刺嗓子,但本來應該每天發的口罩最近竟然一周只發一次,真是受不了了! 」
他很想早點走,因為夜班實在太累,而夜班補貼每月只有可憐的100多元。但畢竟打暑期工就是要賺足生活費,而且還有好幾個同學一起來的,不能丟下他們走了。 「跟我一起進來的,現在留下來的幾乎都是暑期工。 」每個月加班80小時,他能拿到2600元左右的月薪。趙飛說,如果是大專畢業,不用加班底薪就有3000多。 「那你明年畢業了會考慮來這裡嗎? 」「不來!實在太累了工資太低!就算真的要來,也要去做人力資源方面的工作,絕對不做工人。 」
我很早就想和他聊聊,因為他的床上放著宿舍裡唯一的一本書:《賈伯斯傳》。他說,這本書是跟同學借的,還沒看完。他贊同賈伯斯的創新精神:「雖然他的手機賣得那麼貴,可他就是做到了別人沒有的品質。賈伯斯是個神奇的人。 」不過,他又說:「賈伯斯是我們學習不了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個性,沒法強求。 」
談到每天從自己手上生產出來的iPhone,他列舉了許多優點,還說那些拿到了最新的第5代產品試用機的人,有多麼的牛。 「看來你挺喜歡蘋果手機的?」我問。他笑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我自己用手機只要耐用不出問題就可以了。 」他給我看了看他正在用的手機,是某著名國產家電廠商製造的。 「用了5年了,還沒出過大問題,挺好的。 」
他去年暑假曾去煙臺的富士康打工,在他的記憶裡,那裡的條件「比太原好得多」,宿舍乾淨整潔,生活設施完好;而這裡,每個宿舍都髒得像垃圾堆,蟑螂亂爬;每個公共洗漱間的水池下水管幾乎沒有完好的。 「煙臺廠區外不遠就是大海,那時我們最喜歡的就是下了夜班後,去海邊看日出,真美。 」
鏡頭
「敗家」情侶:工作一天就想走 「鷹派憤青」:國家大事繞心頭
陳國亮和何美婷是一對小情侶,這只要是眼睛能看得見的人都明白,因為兩人連著穿了好幾天的顯眼情侶裝;讓人不明白的是,兩人在培訓還沒結束時就還了工衣號稱要走。 「莫非是來太原三日遊的? 」張強如此評說。
張力跟陳國亮玩得比較熟,他告訴我,第一堂培訓課上,陳國亮和何美婷坐在下面摟摟抱抱嘰嘰喳喳,被培訓工作人員訓了。結果何美婷鬧脾氣,說要馬上走,陳國亮就聽了她的。工衣還了,連回晉城的火車票都買好了,但不知怎麼最後兩人沒走。頭天晚班的半夜,我走出車間休息時,正碰見這兩人站在車間門口說話,說了一陣之後徑直走了出去。張力告訴我,他們那天出了車間就沒回來,是嫌工作太累,直接曠掉了後面幾個小時的工。
歸還工衣的時候,小情侶的穿著完全是都市青年潮人的扮相,色彩明麗,在一片純色工衣的海洋中顯得分外炫目。張力說,他們來太原的三天內就花了700多元錢。和陳國亮也比較熟悉的錢凱說,陳國亮家裡是做美容美髮的,家境不至於要來富士康賣苦力。 「我覺得他們就是一起跑出來玩的。 」上了幾天夜班之後,儘管有許多人都嚷嚷著要辭工,但晉城來的「金匠」們都認為,第一個真正跑掉的,就會是這對情侶。
來到太原的「金匠」裡,有「柔情」也有鐵血。女人和政治是男人聊天永恆的話題,這群20歲上下的小夥子們也是一樣。新人培訓的某天,小夥子們在操場的看臺上閒聊了起來,點評完36人中僅有的10個女生後,「牙膏哥」開始把話題轉向時局。這位仁兄得了這個綽號,全因為我們的「班長」點名時把他名字三個字念錯了兩個,前倆字直接喊成了 「牙膏」。
「牙膏哥」說起黃巖島、釣魚島,把涉事雙方的形勢一一分析,聽得一群人連連點頭稱是。 「我覺得吧,就應該打一打;最起碼把軍艦開過去威懾一下,別讓菲律賓和日本太囂張! 」「牙膏哥」操著標準的普通話,小眼睛在細框眼鏡後閃爍著光芒。言語間,近期天下的新聞大事,他盡皆知曉。原來,他常在網上看新聞,到了富士康後,上網的途徑主要是手機。
電視也是工友們重要的信息來源。宿舍樓的電視房一直緊閉,因此入職了一段時間的工人們都喜歡去買廠區商業街賣的399元的「電視手機」,不走數據流量,直接能收十幾個電視頻道。某晚,我宿舍的工友們打開了手機的電視功能,看著央視放的「日本內閣成員參拜靖國神社」專題。 「啥時打一仗?! 」他們紛紛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臥底」富士康十日記③ 企業以低廉工資換高額利潤 「中國製造」難成「創造」
中國只能給別人造「蘋果」?
2011年2月,美國總統歐巴馬和蘋果公司的掌門人賈伯斯會餐時問他:為什麼不在美國生產iPhone?賈伯斯回答:這種工作絕不會出現在美國。蘋果和富士康的高管們當然可以為此解釋:只有在中國才能一天就召集3000名工人,一天的單廠生產量達幾十萬。
晚報特派記者 王煜 山西太原、晉城攝影報導
「新生代產業工人」的夢想
新人培訓時,上「壓力調適」這門課的講師曾對員工們說:「我希望大家到富士康來不要只是為了賺錢。」而車間裡的線長們卻一遍遍地重複:「我們來這裡就是為了賺錢的。」誰說的更貼近實際?
賺錢當然是進廠打工的重要目的,但我遇見的這群20歲上下,來自華北農村的青年們,確實不是只想著賺錢。他們有的懷著自己的職業願望,期待將來能實現,進工廠只是父母之命;有的真的就是想來富士康學東西長見識的,儘管這理由看上去比較「狗血」;有的來賺錢是為了更順利地完成學業,現在來這裡是為了將來可以選擇不來這裡……富士康是他們在尋求生活目標過程中的一個跳板;如果願意認真投入,如「獨立小王國」般的園區也將成為礪煉他們品行的熔爐。
他們身上也有同齡人共存的一些缺陷,比如過於自我。但我更多地看到的是他們的積極向上,雖然嘴上花樣多一些但做事之吃苦耐勞絕不輸父輩;雖然接受正規教育不多但對知識的渴望、對民族的熱愛絕不低於那些在大學校園裡的兄弟姐妹。他們不願意也沒辦法再回到父輩耕耘的田園,他們要面對的許多情況、在思索的許多問題,其實和城市裡的讀書人已無二致,甚至還要更多更深。面對這樣富有思索和行動能力的員工群體,富士康的管理者們必須認真思考,改變自身。
中國人民大學勞動關係研究所所長常凱曾經撰文稱,直接和90後勞工接觸後,他為這個群體的素質和能力感到很震驚。他認為,就其社會定位而言,這些人並不僅僅是 「新生代農民工」,更主要的社會特質是「新生代產業工人」。這批年輕人是在市場化的工作環境和社會環境中成長起來的一代人,他們是非公企業特別是出口型企業中基本的構成和主體力量。他們的成長、發展和農民基本上沒有聯繫。這是一代有文化、有理想,特別是具法律意識和權利意識的一代新人。
常凱提出,作為新生代產業工人的最重要的特點,是開始逐步形成了作為一個階級形成標誌的集體意識和行動意識。他們明確主張要實現自己的勞動者的權利,並且他們知道如何在法律的框架中來爭取自己的權利。他們的選擇是積極的、向上的,他們處理勞資爭議的方式也是理性的、節制的。「儘管他們還並不成熟,也缺乏經驗,但這是一個有希望有未來的新一代。他們也代表了中國工人的未來和希望。 」
中國只能做「代工之王」?
2011年2月,美國總統歐巴馬和蘋果公司的掌門人賈伯斯會餐時問他:為什麼不在美國生產iPhone?賈伯斯回答:這種工作絕不會出現在美國。
蘋果和富士康的高管們當然可以為此解釋:只有在中國才能一天就召集3000名工人,一天的單廠生產量達幾十萬。一位蘋果高管曾介紹說,在某代iPhone上架銷售前幾周,蘋果在最後變更了顯示屏設計,迫使組裝線重新調整。新顯示屏在深夜時抵達中國的富士康工廠,當時一位工頭叫醒8000名員工生產。每位員工吃些點心喝些茶,半小時後就上生產線,將顯示屏裝入機器。過了4天,新的iPhone日產量就達10萬臺。 「這種速度和彈性是驚人的,在美國不可能做得到。 」
但我更相信他們是為了節約成本,以極其低廉的工資換來高效的生產、巨額的利潤。至於工人們的個人發展,絕不是賈伯斯或者郭臺銘考慮的事。卓別林的著名電影《摩登時代》裡,上世紀30年代美國工人的工作就和機器一樣,重複、重複、再重複。不幸的是,70多年後,這樣的事在中國以富士康為代表的大工廠裡還在發生。
如果以前我們還能以 「勞工素質低」、「緩解就業難題」為勞動密集型工廠大規模擴展找到合理性,那麼,面對在網絡時代成長起來的新型青年勞工,我們還有什麼藉口繼續讓他們只做機械性的工作拿微薄的薪水,還有什麼理由不創造機會讓他們掌握核心的本領,讓「中國製造」早日變成「中國創造」?
假如蘋果真的把產品生產線搬回美國的某個港口城市,我想他們會投資數百萬美元以實現自動化,不會讓給iPhone後蓋貼貼紙、點油墨的崗位出現。不要問富士康們是否有這樣的財力,先想想,他們能有這樣的魄力嗎?
但願有。
富士康應該縮減員工工作時間1/3
報告稱富士康已改善中國工廠勞動條件 中國學者質疑報告獨立性
美國非盈利機構 「公平勞工協會」(FairLaborAssociation,以下簡稱「FLA」)當地時間8月21日發布消息稱,到2013年,蘋果和富士康必須將數十萬員工的工作時間縮短約三分之一,才符合中國相關法律的要求。該組織稱,蘋果和富士康已改善了位於中國的工廠的勞動條件,但未來的任務更為艱巨。
FLA發布的報告稱,富士康在深圳、成都的3家工廠已經改善了勞工工作狀況,例如休息時間和工作環境等方面,並指出富士康工廠改善完成情況早於此前的預期。在共360項需要整改的項目中,其中需要在今年5月31日前完成的195項已經全部達標,另有原定於明年7月1日前完成的165項中有89項也已提前完成。
這是FLA有關富士康的第二份報告。在一片對其供應鏈的指責聲中,蘋果在2012年1月加入了FLA,並邀請FLA調查富士康的工作狀況。之後,FLA發布首份調查報告稱富士康存在工作超時情況,違反勞動法規,並且還有健康和安全問題等,這是FLA迄今發起的對美國企業在境外活動的最大規模調查之一。
隨後蘋果和富士康表示願意跟進配合。
蘋果發言人史蒂夫·道林在一份聲明中說:「在縮短蘋果所有供應鏈的工人加班時間方面,我們一直在取得穩步進展。我們對超過70萬勞動大軍實施的跟蹤調查表明,97%符合我們每周最長工作時間不超過60小時的規定。 」
而 FLA總裁兼 CEO奧萊特·馮-希爾登在接受採訪時則說,「兩家企業面對真正的挑戰在於如何縮短生產周期,以便工人可以在每周49小時內完成工作,而非現在的60小時。其他的挑戰則是如何滿足工人各方面的期望。 」
對這份報告,一些行業觀察家認為,鑑於其與多家企業會員的密切聯繫,FLA並非一家完全獨立的機構,比如蘋果本身就是FLA的會員。長期跟蹤富士康勞工狀況的北京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盧暉臨也認為,相比一些長期為富士康服務的NGO和觀察者們的調查,FLA是受蘋果委託,獨立性不能完全保證。雖然在第一份報告中的確發現了一些問題,但調查方式值得討論,他認為,可以說FLA是在富士康的安排和引導下做了上述調查。
2010年,在媒體披露了富士康員工連環跳樓事件後,全球各地掀起了抗議蘋果的浪潮,批評蘋果沒有向工人提供理想的工作環境,而他們的巨額利潤完全是在剝削大陸工人的基礎上實現的。
蘋果目前是全球最具價值的企業,而富士康則是全球最大代工廠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