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四日,夜深了,窗外殘月如鉤,月色皎潔。
學期將盡,室友最後還是沒有訂上回家的火車票,我最後還是沒有選擇用功複習。
就像所有結束了學期而放假的學校一樣,那所散發著原野和飛賊的味道的霍格沃茲魔法學院,也結束了它的2015上半學年。
斯內普摘下了他的校長帽子,把衣帽掛在了校長室的衣架上。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股魔豆和藥水的氣味彌散開來。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的黑袍子自從上次一個學生打翻了藥劑坩堝,被粘上了有古舊書桌味道的福靈劑半成品,似乎就沒有清洗過。
他最討厭洗衣服了,這就是為什麼他一直穿著一件黑色長袍的原因——
耐髒。
吹滅了校長室的燈火,他帶上了嘎吱作響的門。
他騎著母鹿,漸漸遠去。魔杖一揮,霍格沃茲的燭光像一朵飄搖的油燈,搖搖晃晃地熄滅了。
火車呼嘯著,他坐在車廂裡,詫異於魔法世界的交通發展速度。這裡的火車還在用那一輛又破又舊的蒸汽火車。開過來的時候,它總是像拖著一片雲彩一樣。
他走出了九又四分之三站臺,穿著一件長袍。長發遮住他的一隻眼睛,他看起來像蛇一樣冰冷。
拐個彎,他走進了蜘蛛尾巷,走進了一片迷霧裡。
漸漸消失不見……
昨天,2016年1月14日,英國演員艾倫·裡克曼因為癌症去世,享年69歲。他,就是那個有著巨大鷹鉤鼻的,斯內普教授……
記得那時候的暑假,蟬聲聒噪,阿杜還在猶豫應該在車裡還是車底的問題的時候,哈利波特,這個戴圓眼鏡的小男孩,披著那件隱形鬥篷,走進了我的小小的回憶裡。
他被刻錄在光碟裡。在那個電影資源匱乏,進口片更是一片難求的年代,有一張美國魔幻片的碟片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
但是按照梨子裝逼一般未遂的歷史經驗看,這張哈利波特的碟片並不是我的。
——這是一張我姐從她同學手中借來的中文配音碟。因為輾轉多手,在DVD機中播放的時候常常色斑共亂碼一色,卡帶與馬賽齊飛。
但是這並不能影響我們對於片子的熱愛。就著馬賽克和中文配音,我和姐姐很開心地服用了這一瓶福林劑。
我像著了魔一樣,愛上了這個生來湯姆蘇,走哪有人圍的小男孩。
也像吃了藥一樣,討厭著那個黑大褂,鷹鉤鼻,處處刁難哈利的詭異教授。
他似乎總是和哈利作對,像所有讓人害怕的老師一樣,喜歡找茬,待人嚴厲,陰魂不散。
而且,最明顯的一點,他長得可怕又詭異——一直穿著一件黑暗的袍子,長髮披肩,眼神和鼻子像極了一隻飢餓的禿鷹。
他這個樣子,無論在哪個電影裡,都無疑是最明顯的反派。長相劇透,安靜冷漠。
孩提時代的喜惡總是直白而偏見的。我討厭這個角色,就像我討厭一條不知名的毛蟲一樣,不需要理由——看著就討厭。
即使是那一部阿茲卡班囚徒,斯內普為了保護哈利三人組,而把他們護在身後,擋住狼人,我也提不起對斯內普的愛。
在羅恩精湛的窩囊廢演技的渲染下,我居然發現我開始害怕這個老師……他的眼神可以殺人,只是一瞪,我便精滿自溢尿滿泗流。
我追哈利波特電影的更新,一大原因是想看斯內普被哈利用最解氣的方法殺死——比如用削尖的魔杖亂棍刺死。
就這樣,又怕又恨了足足十年。
十年後,哈利波特與死亡聖器下半部。他終於死了。
不過,不是被哈利殺死,而是被那個代號為「HE」的男人……
我坐在影院裡看納吉尼一口咬中了斯內普的脖子,哈利抱著這個又愛又恨的男人,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捨不得。
眼淚如琥珀,滴進冥想盆中。哈利深吸一口氣,把頭伸進了冥想盆。他看到的是斯內普最珍貴的記憶……
原來……他愛著哈利的媽媽,愛了整整一輩子……
至此,斯內普全面洗白,全系列最大的,也是最成功的伏筆,轟然揭曉……
彌留之際,他看著哈利的眼睛,清澈如水,乾淨似鹿。
「You have your mother's eyes.」
是的 眼前這個男孩的眼睛,不是「像媽媽」。他的眼睛,就是他媽媽的眼睛,就是他摯愛的眼睛!
看著自己愛了一輩子的女人的眼睛,她得到了寬恕,得到了救贖。
他的身體軟了下去,他在平靜中死去。
而這時候的我,哭成哈利。
這個角色,背負了十年的臭名。
對哈利母親莉莉矢志不渝的愛,對哈利不能流露的保護……沒人比艾倫更能演出這種深藏的厚重的感情了。
斯內普做的最讓人討厭的事情,就是他最後的洗白來得措手不及。
我還沒準備好,淚水就奪眶而出。
艾倫走了,說實話,除了斯內普,我沒有看過他演的其他電影角色。
但是對於一個演員來說,能夠傾盡十年,成功塑造一個有血有肉的角色,已經是一件偉大的成就了。艾倫做到了。
或許我們不知道艾倫·裡克曼是誰,但是我們無疑都知道,那個背負了一切的,「世界上最勇敢的男人」(哈利評價斯內普的原話),他叫做「斯內普」。
他被癌症帶走了生命,他前幾年剛和談了五十年戀愛的女友結婚,他,他走得太突然了……
看著朋友圈上刷屏的斯內普逝世的新聞,我看見了一個滿頭白髮的年近七旬的老頭。
不知不覺,那個滿頭黑髮的三十八歲教授,已經變成了快七十的老頭。我都認不出他了……
斯內普是教黑魔法防禦課的,但是,黑魔法防禦術貌似防不住麻瓜們的疾病……
老了,一如會飛天掃帚,那麼快,那麼急;
走了,一如阿瓦達索命,那麼細,那麼靜。
記憶中這個老頭還是一頭長髮,眼帶流雲……
可轉眼,卻已經白髮蒼蒼,目若駝鈴……
斯內普關上蜘蛛尾巷十九號的門,慢悠悠走到了床前,吹滅了那盞搖曳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