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屆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的「節中節」——第六屆上海國際木偶藝術節,日前成功舉行。
來自9個國家和地區的13家優秀木偶劇團的百餘名木偶藝術家們,在6天的藝術節期間,帶來了近50場演出活動,在滬上觀眾中掀起了一股「木偶熱」。
誕生2000餘年之久的木偶藝術,為何至今仍深受喜愛?小木偶裡究竟蘊藏著怎樣的「大文化」?
獨特魅力
國際木偶藝術節的主會場仙樂斯演藝廳,位於南京西路仙樂斯廣場。和其他劇場的安靜有序不同,還沒有邁進演藝廳,耳邊就充盈著孩子們的歡笑嬉鬧,眼前滿是小觀眾快樂雀躍的身影。
就在這個舞臺上,德國第五車輪劇團帶來了《西部牛仔》。木偶與歌舞元素完美結合,提線大木偶們變換無數把戲,劇場內洋溢著歡樂與刺激。俄羅斯鄂木斯克木偶劇團帶來了《拇指姑娘》。那位生於神奇花朵的小小的拇指姑娘,在舞臺上身著華服,變化萬千,魅力四射,牢牢吸引了小朋友們的目光。荷蘭考克拉木偶劇團帶來了《小鼴鼠》。一場歡快悅耳的表演,帶領觀眾進入小鼴鼠比姆多彩有趣的世界。塞爾維亞克拉古耶瓦茨兒童劇院帶來了《彼得·潘》,精靈、海盜、少年們在黑光下一齊講述了一個關於愛與追尋的故事……
藝術節期間,來自世界各國的木偶演出豐富多彩,場場爆滿。小小木偶,究竟有何魅力,深受孩子們的如此喜愛?
上海木偶劇團團長何筱瓊認為,這和木偶的一個重要屬性——玩偶性分不開。「每個孩子在幼年都有自己喜歡的玩偶。小女孩喜歡娃娃,和它說悄悄話,想方設法打扮它;小男孩喜歡小動物,每天晚上摟著恐龍玩偶、大象玩偶睡覺。孩子對玩偶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感和親密感;以玩偶作為主角來進行舞臺演繹,對孩子有著天然的吸引力。」
在成年人看來,木偶是虛假非真實的;但在孩子眼中,木偶是鮮活有生命的。「木偶的另一重屬性——假定性,反而賦予了這種藝術樣式特有的藝術空間。」何筱瓊說。木偶擅長演繹童話、神話、科幻等題材。大自然中的動植物、日常生活中的普通物件、幻想世界中的神仙鬼怪們,經過擬人化處理,讓孩子們感到親切可愛,又能給他們帶來快樂和刺激。在木偶劇場,所有你能想像的事物都會如童話般發生:唱歌的樹、噴火的龍、有魔法的桌子、可以隱身的人等等……孩子們在觀賞中獲得了日常生活中感受不到的愉悅和體驗。
木偶戲作為一門綜合性的舞臺藝術,要在特定的時間內為孩子們創造一個具象的想像世界,各種舞臺元素缺一不可:生動易懂的情節,好玩有趣的故事,天真可愛的形象,新奇誇張的造型,豐富多變的場面,活潑動聽的音樂……所有元素的成功融合,最終形成了木偶藝術的獨特魅力。
「百戲之祖」
木偶戲(傀儡戲)被稱為「百戲之祖」,有著兩千餘年的歷史。仙樂斯演藝廳門前的中國木偶展示廳,用最直觀的方式講述了中國傳統木偶的多彩與輝煌。
木偶首先是作為一種製作品出現,然後才慢慢地演變為演出藝術的。最早的木偶製作是俑,在商周時代用於喪葬。1979年,山東萊西縣院裡鄉發掘了兩座漢墓,出土了十餘件陪葬的木俑,其中一件非常奇特——它有193釐米高,全身由十餘段木條組成,腹部、腿部都鑽有小孔,可以坐、可以立、可以跪——從木訥的「俑」到活動的「偶」,這個質的變化,不僅使木偶走出了黑暗的墓穴,從沉睡中醒來,也由此獲得了屬於它的藝術生命力。
到唐代,木偶已經出現在除喪葬外的各個生活領域,製作技藝也非常高超。唐、宋兩代,迎來中國木偶戲迅速發展的時期。唐玄宗曾寫過一首七絕,詠吟傀儡:「刻木牽線作老翁,雞皮鶴髮與真同;須臾弄罷寂無事,還似人生一夢中。」把木偶演出的逼真以及觀賞者如夢似幻的感受描摹得十分生動。
宋代之後,木偶戲從「廟堂之高」進入了「江湖之遠」,逐漸在城市普及,進入了城市平民的生活,繼而走向了鄉村、走向了田間地頭。《東京夢華錄》《都城紀勝》《武林舊事》《西湖老人繁盛錄》等,詳實記載了宋代風土民俗,其中有關伎藝一一羅列,木偶即其中一種。
由明代至清代,木偶戲發展的特點是波及各地、支派繁多。隨著戲曲藝術蓬勃發展,木偶的造型也借鑑戲曲行當的生旦淨丑角色,結構裝置也大有改進,不僅五官、四肢可動,還能做一些高難度的動作,因而在舞臺藝術效果的表現上有了極大的突破。
如今,經兩千餘年的發展,中國傳統木偶大致可分為杖頭木偶、提線木偶、布袋木偶和皮影四大種類。評論家毛時安以「江湖」「露天」「民間」為關鍵詞,勾勒出傳統木偶的文化特徵:
「中國木偶的演唱和道白,用的大多是本地的小戲小調方言,表演的也大都是各地方戲曲和地方歌舞的內容,是地方戲曲和民間歌舞最重要的傳播載體……它的演出主體是那些名不見經傳、僅僅流傳在父老鄉親嘴巴上的那些民間藝人。它的演出在露天在野外,走到哪裡,演到哪裡,甚至連簡陋的舞臺、幕布、遮擋都不需要。」這些小木偶一路走、一路唱,自覺地將中國文化的薪火一代代傳了下去。
經營未來
當木偶以各種形式遍布華夏大地之時,隨著上海開埠及經濟文化的發展,以演繹中國傳統劇目為主的木偶戲也隨之進入了這座城市。受海派文化的滋養,木偶戲在這片土地上逐漸發展壯大。2011年,海派木偶戲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我們和其他省市木偶戲的不同,就在於『海派』這兩個字。」何筱瓊說。海派木偶的精髓與上海這座城市的精神是高度統一、互為印證的:海納百川,吸收精華,但絕不照搬,而是取長補短,為我所用,不斷超越,始終創新。
上世紀70年代的《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首次突破杖頭木偶僅有半身表演的局限;上世紀80年代的《紅寶石》,是匯集各種木偶特技的高難度之作;上世紀90年代的《春的暢想》,打破了唯有具象木偶才能表演的理念;進入21世紀後,《賣火柴的小女孩》突出了舞臺藝術的整體呈現,為耳熟能詳的世界名著注入了「中國式表達」;2015年的皮影戲《花木蘭》,則藉助多媒體技術大膽創新,不僅採用電影放映規格的銀幕尺寸,還打破傳統皮影僅在幕後設置燈光的結構,突出中國水墨特有的黑白美學……
創新的動力和底氣,是和廣闊的視野密不可分的。自上世紀80年代起,上海木偶劇團就頻頻出訪巡演、參與國際性專業賽事。從「走出去」到「引進來」,2009年,「金玉蘭」上海國際木偶藝術節暨邀請賽創辦,後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木偶聯會宣布為該聯會內最高等級的專業賽事。當來自世界各地、具有不同民族風格與特色的木偶藝術匯聚上海時,藝術節就不僅成為孩子們的節日,也成為木偶從業者展示、交流、學習、思考的盛會。
9年來,上海木偶劇團國家一級編劇鍾曉婷切身感受著中西木偶在這個平臺上碰撞出的各種火花。
「中西方木偶的不同,首先是定義上的不同。」鍾曉婷認為。當中國木偶的傳統觀念囿於杖頭、提線、布袋和皮影四大種類的局限時,西方同行們認為,只要在特定時間、地點,由演員操控的任何事物,都是木偶。在中國,木偶劇主要為少年兒童服務;在國外,木偶劇的受眾70%是少年兒童,30%為成人。中國木偶與傳統戲曲緊密相連,高超的操縱技藝讓外國同行讚嘆不已;西方木偶則被視為戲劇的一種,強調與觀眾的互動,注重傳遞創作者的理念與思考……
但無論中西木偶有多少異同,相同的是,它們都經歷了2000多年的發展,從未衰落。「木偶藝術經營的是未來,」何筱瓊說:「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有兒童。木偶藝術所呈現的,一定是符合當時兒童的需求的,一定是年輕、充滿朝氣的。所以,木偶是最古老的藝術形式,但一定也是最年輕和時尚的,全世界的木偶藝術都是遵循這樣的理念走過來的。」(記者 曹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