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補血,被很多人理解為就是治「貧血」,這狹義了中醫的補血概念在先,低看了中醫在後。
即便是頂級補血藥阿膠、熟地,也不如西醫輸血效果快,但無論是中醫,還是中醫託生的中國哲學,都不屑於後者,這一點,已經被孔子寫進了《論語》:「君子不器」。
「器」字中間是個「犬」字,《說文解字》對「器」的解釋是:「象器之口,犬所以守之」。能被狗看護住的東西,材質再高貴,也是可以被拘泥住的,有明顯的局限性,無論於哲學還是醫學,都不是最高境界,從孔子對「器」的否定,到中醫補血的內涵,顯示出的是中國人和中醫的思維優勢。
西醫診斷「貧血」,就看化驗單上的紅細胞、血色素,低過一定數值就可診斷,標準清楚、客觀。中醫對血虛的判斷,靠醫生主觀辨證和病人自身感受:面色萎黃或者恍白,手腳冰涼,頭髮枯黃,容易疲勞,頭昏失眠心慌等,診斷依據模糊、主觀,後者是中醫被指不科學的原因之一。
晚近,像韓啟德院士這樣量級的科學資深人士不斷發聲:託生於科學的醫學,面對人類的健康,只有8%的貢獻而已,而很多奇蹟,恰恰發生在科學不及之處。
去年年底,美國血液學會將「歐尼斯特·博特勒」獎,頒發給前衛生部長陳竺院士,表彰他用「三氧化二砷」將一種白血病基本「治癒」。事實上,「三氧化二砷」,早在上世紀70年代,已被中醫用來治療食道癌,那時候,它的名字還叫「砒霜」。
那個食道癌病人吃的藥,是當地一位中醫的方子,「砒霜」是重要一味,服藥後,不僅能喝水,一頓還能吃兩個饅頭,檢查也發現,他的癌腫萎縮,食道不再堵塞……後來,砒霜改為「713」針劑,更廣泛地用於治療癌症。只可惜,那時的「砒霜」因為沒被科學認識而錯過醫學殿堂,不知道有多少白血病人,也就因此,錯過了生機。
這樣的問題同樣出現在中醫的「血」與西醫的「血」的區別上:一個被中醫辨證為「血虛」的人,可能並不「貧血」,這種人在西醫無需治療,因為沒病;也無法治療,因為沒藥。但在中醫看來,他們急需用氣血雙補之劑扶助,明代張景嶽的「兩儀膏」就是典範,只有兩味藥:人參和熟地,但從兩個層面體現了「君子不器」的中國文化主旨:
從技術層面看,補血的熟地與補氣藥的人參,各佔一半,宛然一幅「陰陽圖」:借補氣藥之力,點化補血之品而成「氣」,這個「氣」既包括血管中的血,更包括身體的用血能力,血因為有了「氣」的統帥才成了可以為身體所用的活血。
從宏觀層面看,中醫血虛辨證中主觀而模糊的感覺,往往先於清晰而客觀的指標變化之前出現,換句話說,中醫在人成為病人之前,就開始接手了,開始防範了,中醫接手之處,也正是科學不及之處。
從這個角度上說,如果把中醫的補血等同於西醫的治「貧血」,至少違背了「君子不器」的古訓,試想,用有形、有限之「器」,代替無形、無限之「氣」,這於後者,是多大的委屈!對此,即便在西方哲學家眼裡,想必也是看不過去的,比如尼採,他有一句名言:「生命僵死之處,必有法則堆積」。
●佟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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