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市培智特殊教育學校校長 王磊 隨筆
每天清晨,迎著朝陽,循泉聲伴樂聲步入校園。在多彩時光廣場上便可遇見畫面裡最生動的筆觸,歡湧的泉水與搖曳的杏葉歡歌起舞,而背景正是長沙特校「親、愛、精、誠」百年校訓篆刻在厚重的木匾上。再經由莊重而極富儀式感的拱形校訓門廳,進入了曲徑通幽的「YI」文化中心花園。面對這個如足球場大小的花園,曾經從空中俯瞰,無數次在腦海裡和圖紙上反覆細細思索。最後在圖紙上繪製出彎曲石徑,猶如一棵巨大的「生命之樹」向四周伸展,寓意「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丹桂、香樟、銀杏、海棠……自然散亂於「枝幹」間,繁茂多彩,依四季生命枯榮輪迴。
2019年10月17日,學校雖已開學,但建設並未完工,和48位同事拓荒的日子還是較為艱辛,現在大家聚在一起回憶那段歲月卻是無限的甜美。秋雨灑在校園黃土上散發出泥土芬芳。我和園藝師傅在「YI」文化中心廣場東北角種下了一棵法國梧桐樹。在湖南梧桐樹並不是那麼受歡迎的樹種,但在我的心裡卻有非凡的意義。因為梧桐樹承載了一段特殊的經歷,永恆的記憶與思念,還有不斷重生的力量與希冀。我把教育生活的意義都寄託於她—一棵梧桐樹。
二十年前的今天,我背負行囊遠赴南京特殊教育師範學校就讀。記得步入校園是正午時分,在特師校園學生公寓旁的一排法國梧桐樹下,我見到了師範的第一位班主任——沈靜老師。清晰記得初次面見,我的眼前一片迷離,完全只能顧及我自卑膽怯的內心。低著頭,滿臉通紅,眼光如同從梧桐葉隙裡投在地面的陽光,斑駁而游離。面對眼前的一切,我全然不知所措……與她瞬間地對視,我躲閃的眼神在身旁的梧桐樹上找到了安身之所。那時,我發現自己極像一棵孤零零的梧桐樹,像極了陽光下那片梧桐樹葉,在微風裡飄曳和游離不定。其實那時,我並不認識梧桐樹。
童年因頑皮和學業不良而長期遭受老師的懲罰,那時爸媽和村子裡父母秉持著同樣樸素的教育信念「無論老師怎麼打,都是為了我孩子好。」因為粗心寫錯生字被老師用大頭針扎穿手指;因沒有完成家庭作業被老師用樹棍抽打;因考試不及格老師用粉筆在我臉上畫「O」……一個孩子何以能承受如此的嚴苛甚至近乎殘酷的懲罰?相比身體懲罰更大的傷害是心靈創傷。這段經歷導致我長期處於極度恐懼之中,進而造成了極度自卑的心理與嚴重的溝通障礙。直到我去師範讀書,仍然難以和周圍的人進行自如的交流。
至今,我都難以置信,梧桐樹下的那一次面見,竟改變了後面的整個人生。為了讓我有勇氣站上講臺,每天晚自習後,沈老師和我互換位置,她讓我站上講臺,而她就坐在我的座位上,讓我反覆預演次日面對全班同學的講話。從不糾正我的發音,也極少給予具體的指導,她如一個優秀的觀眾安靜地傾聽,從她的眼神裡我讀到了滿是肯定和鼓勵。從斷斷續續的隻言片語到完整句子的表達,從飄離不定的眼神到能與人進行眼神交流……在自己都毫無覺察之中,我的生命悄然發生著奇妙的變化,卻很難用言語去描述。
每每想起入校的情景,每每想起與沈老師見面,映入我腦海和展現在我眼前的是她那雙眼睛——滿溢慈愛、信任和賞識,還有那一棵茂盛蔥榮的梧桐樹,有一點虛幻模糊,又極其深刻和溫暖。於是在我的記憶裡,她就成了那棵梧桐樹。梧桐樹就成了她在我生命裡不斷生長的記憶,高大繁茂而又柔和可親。
我把記憶裡的梧桐樹種在學校的「心臟」位置,讓她深植於這片帶著芬芳的紅土地,年復一年地新生、開花、結果。一鍬一鍬覆土於梧桐樹根,那是我貧瘠童年對梧桐樹最深沉的依戀,那是我為師為父的心靈導師。我需要梧桐樹,想念她、模仿她,成為她。
我想,這不僅是我的梧桐樹,也是孩子們、老師們和這所學校的梧桐樹,我們都需要這棵梧桐樹……
一棵梧桐樹,萬朵梧桐花。從今往後,我們叫她「好老師樹」吧!又是一年教師節,藉以感恩人生中的老師,祝福每一位老師!
秋雨梧桐葉漸黃,二十四再未見遠在異國吾師,一葉落而知天下秋,誰不念吾師?
9月8日,「快樂新起點,YI彩新生活」,學校2020級新生開學。
9月8日,學校舉行「歡樂水世界,歡度教師節」教師潑水活動。
(註:文中所出現的學生照片,均已獲得肖像權使用許可。未經允許,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