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是明朝第七位皇帝,在明朝為數不多的明君中,朱祁鈺的功績實屬卓著。在位期間,他勵精圖治,任用賢臣,剷除奸佞,國家政局為之一新,一改前朝太監專權的烏煙瘴氣,使明王朝重新走回正軌。
然而,這樣一位政績有目共睹的英主,其身後的諡號竟然是「戾」。"戾」是一個惡諡,表示他終生為惡。而且,他明明做了八年皇帝,死後卻被以親王的身份下葬。那麼,他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君王生涯呢?
這一切還得從那個著名的歷史事件「土木堡之變」說起。
一、臨危受命 力挽狂瀾
公元1449年六月,大明第六任皇帝,從小錦衣玉食,從未上過戰場的明英宗朱祁鎮,在大宦官王振的慫恿下,親率二十萬明朝精銳部隊御駕親徵。結果在一個叫土木堡的地方,遭遇突襲。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隨軍出徵的朝廷重臣全部陣亡,連皇帝本人都成了瓦剌人的俘虜。
消息傳到京都,舉國震驚,國不可一日無君,危難之際,于謙等大臣請命孫太后,強烈要求擁立英宗弟弟,郕王朱祁鈺即帝位來穩定人心。
迫於形勢,孫太后答應了朝臣的請求,但同時提出要遙尊英宗為太上皇,並下詔立英宗長子,年僅三歲的朱見深為太子。
明景帝朱祁鈺就這樣身不由己地被推上政治前臺。朱祁鈺,是明英宗朱祁鎮的異母弟。他的母親吳賢妃,是明宣宗的側室。庶出的他原本與皇位沒有什麼關係,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會在藩王的位置上快樂逍遙的過一生。然而由於土木堡之變,他原本的生活不能繼續,不得不出來收拾亂局。
朱祁鈺皇位還沒坐穩,帝國便面臨瓦刺的再一次入侵。瓦刺挾持英宗趁明軍主力潰散,朝堂混亂之際,企圖一舉拿下北京城,徹底消滅大明。
此時的北京城情況萬分危急。京城三大營的精銳已在土木堡被全殲,京師力量薄弱,軍心萎靡,民心不穩。
朝堂上,主戰派和南遷派各執一詞,年輕的朱祁鈺審時度勢,毅然選擇站在主戰派一邊。他向朝臣們發布詔書,廣開言路,鼓勵大家踴躍建言,為保衛戰出謀劃策。他看中大臣于謙的勇敢、正直和能力,提升他為兵部尚書,授予他充分的權利整軍備戰。
正所謂「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在朱祁鈺的帶領下,明朝廷從上到下,難得擰成一股繩。在最短的時間內,北京城內就調集了近22萬大軍,完備了九門守衛,充實了糧食軍械,舉城上下「人人感奮,勇氣百倍」。
十月初,瓦剌兵臨城下,等待他們的,是萬眾一心抗敵的明朝官兵。經過一個多月的激戰,瓦剌傷亡慘重,卻始終無法撼動北京城,最終只能選擇灰溜溜的敗走。明王朝度過了自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
北京保衛戰,一戰打出了數十年的平安。其領導者景泰帝有「再造社稷之功」,而組織者于謙則當之無愧的成為「民族英雄」,他們都成為大明朝的驕傲。
二、幽禁前帝 兄弟失和
瓦刺打了敗仗,手中的「奇貨」明英宗也失去了相應作用。為了給明朝找點麻煩,瓦刺決定把英宗放回去,讓兩個皇帝爭鬥,對瓦剌人更有利。於是景泰元年八月,太上皇朱祁鎮返京,這時距離他去年八月被俘,整好一年。
面對被放回來的哥哥,景泰帝感到左右為難,當初他倉促被大臣擁戴為帝時,他是被動且有些不情願的,但現在他已經取得了北京保衛戰的偉大勝利,肅清了朝廷宦官幹政的亂象。作為皇帝,無論是才幹還是勤政納諫,他都遠勝哥哥。現在哥哥回來了,他就應該讓位嗎?
說實話,景泰帝有些不甘心。
況且沒坐上皇位前,他可以做個快樂平安的王爺,兄友弟恭。但這時要從皇位上下來,還能做回以前的王爺嗎?
思慮再三,景泰帝認為無論於公於私,自己都不應該讓位。
既然不想讓位,那如何處置像「燙手山竽」的前任皇帝呢?
前輩李世民弒兄殺弟,隋煬帝楊廣設計害死親兄的事例,景泰帝不是不知道。他們的果決狠辣,確實是一勞永逸的解決了皇權威脅。但這樣的做法,生性善良的景泰帝卻學不來,即使哥哥再對皇權充滿威脅,他也是哥哥。
既然做不到冷血無情,那餘下的選擇,就只有一個字「困」。於是景泰帝命令整理出南宮的房間,將哥哥全家請進去休養。
所謂休養,實質是軟禁,朱祁鎮被關在南宮中失去了自由。朱祁鎮從瓦剌歸來,本來想著能繼續做皇帝,沒想到皇帝做不成,自己還被看管起來,這跟在瓦刺做俘虜有什麼區別?現實與理想的巨大差異,讓朱祁鎮對這個弟弟也充滿了怨恨。
三、東宮易儲 絞盡腦汁
一切似乎已回正軌,瓦剌的威脅解除了,太上皇也順利回到京都。景泰帝朱祁鈺兢兢業業地工作,大明王朝在他的帶領下,一步步從泥潭深陷中走了出來,出現了正統朝以來少有的中興局面。
然而,擁有如此出色政績的朱祁鈺,真實的情況卻十分憋屈:南宮裡住著太上皇,東宮裡的太子是太上皇的兒子。景泰帝朱祁鈺夾在中間,只是個幹活的。他日夜為國操勞,太子卻不是他的兒子。
自古以來「父有天下必傳於子」。別人當皇上,皇位可以名正言順傳給兒子。為什麼自己當皇上,皇位卻得傳給侄子。景泰帝深感不公。他不甘心為他人做嫁衣,內心裡有了換太子的想法。
然而東宮易儲談何容易,現在的太子是皇太后欽定的,自立東宮以來並無過錯,以什麼樣的方法爭取朝臣對這件事的支持呢?
景泰三年,朱祈鈺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屈尊賄賂朝中百官,希望他們在重建儲君的問題上能站在自己這邊。
果然,朝臣們拿了皇帝給的「好處費」,雖然內心不願意,但也不便再出頭反對。於是在禮部召開的東宮易儲問題上,大家都睜隻眼閉隻眼,無異議的通過了易儲議案。
有了這一步還不夠,景泰帝又裝模作樣下詔說:「大家說的都有道理,但更換儲君的事,朕並不敢自專,朕會向聖母皇太后稟告,由皇太后做主。」
接到奏疏的孫太后毫無辦法,她的兒子被軟禁,孫子還年幼,既然朝臣們都站在景泰帝一邊,她只好下詔說:「只要宗社安,天下太平,今心既如此,當順人心行。」
自己的兒子終於能被立為太子,景泰帝的喜悅無法抑制。他立即命令禮部準備立太子事宜,同時精心地為太子設置東宮百官。
五月,景泰帝正式廢原太子朱見深為沂王,冊立自己的獨子朱見濟為新太子,冊立太子母杭氏為皇后,同時大赦並昭告天下:「父有天下傳之子,斯固夲於萬年…。」
四、痛失獨子 心力交瘁
費盡心機終於為愛子謀得了太子之位,景泰帝心花怒放,他更加努力的工作,希望用自己的辛勞給兒子留下一個富裕穩定的江山。
然而「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碎琉璃脆」,景泰帝的兒子正位太子僅僅一年半,便突然天降災禍不幸夭折。這樣的打擊對景帝夫婦而言,實在是太大了。杭皇后從此一病不起,景泰帝傷心欲絕,追諡兒子為懷獻太子。
一切都已經算計好了,可上天卻奪走了他的兒子。
隨著獨生子的去世,關於立儲的問題,朝廷再次興起波瀾。不斷有朝臣上書,主張復立太上皇的兒子為太子。死了兒子還沒傷心過來的朱祁鈺感到極度不公,自己為大明江山嘔心瀝血,難道最終還是要為哥哥做嫁衣嗎?況且自己還年輕,誰能肯定以後再無所出?
景泰帝與朝臣憋著一口氣,朝臣越是催促,他越是置之不理。國事繁忙,家事不幸的景泰帝不是不想立太子,他只是想給自己留一個機會。然而由於過度操勞及心情鬱悶,他的身體每況愈下,兒子始終是水中月鏡中花。景泰七年,杭皇后也去世了,死了兒子死老婆的景泰帝心力交瘁,到年底終於病倒,不能在支撐國事。
五、奪門之變 四面楚歌
很快到了景泰八年,朱祁鈺的病情不見好轉,反而日益沉重。正月初六的太廟之禮無法親臨,只好讓太子太師石亨代行。
石亨,原本是北京保衛戰的一位功臣,但由於他野心膨脹貪得無厭,逐漸與另一位功臣于謙產生矛盾,而景泰帝一向信賴于謙,石亨感到自己被皇帝疏遠,內心裡常常為前途擔憂。
正月十三,是每年例行的大祀天地,景泰帝由於病情嚴重,再次將石亨召到床前,命令他代行。
石亨見景帝病無好轉,不安分的心開始蠢蠢欲動。正所謂「富貴險中求」,為了日後的飛黃騰達,石亨決定鋌而走險。當天夜裡便聯絡了幾位不受景帝重用的大臣,密謀擁立太上皇朱祁鎮復位,企圖獲得奇功封侯晉爵。
說幹就幹,正月十六深夜,石亨等人用巨木撞開南宮宮牆,將朱祁鎮迎出。一路上,只要有侍衛阻止,朱祁鎮便拿出太上皇的身份喝退,一行人就這樣兵不血刃的進了奉天殿。闊別皇位八年的明英宗朱祁鎮重登龍座,隨即「鳴鐘鼓、啟諸門」召群臣覲見,不知情的百官見龍椅上坐的不是景泰帝,而是明英宗,都深感驚駭,驚慌失措之餘只能跪倒參拜。
奪門之變就這樣發生了,被弟弟關了八年的朱祁鎮,只用一天就奪回了皇權,整個過程順利的都不像是一場政變。雖然朱祁鎮不是一個好皇帝,但在奪門之變中表現得堅決、果斷,最起碼是個有主見的皇帝。而景泰帝朱祁鈺可以挽大明之將頃,卻無法贖回自己的命運,冥冥之中一切已註定。
復位後的英宗開始清算弟弟,下詔指斥他「不孝、不悌、不仁、不義,穢德彰聞,神人共憤。」把景帝說的一無是處,同時廢其帝號,降為郕王。並不顧他重病在身,強行遷往西山。
一個月後,被降為郕王的景泰帝悽涼地去世,年僅二十九歲。身為哥哥的朱祁鎮毀了弟弟原本修好的壽陵,將弟弟遠遠的葬到西山,然後把弟弟所有的妃嬪全部賜死陪葬,又給了弟弟一個惡諡「戾」。
結語
朱祁鈺是個可悲的皇帝,從他迫於形勢而非禮法傳承的帝位開始,他的人生就註定是悲劇。他的結局雖然令人唏噓,但作為皇帝,他臨危受命,任用賢臣,廣開言路,解決危局。親自挽救大明於水火之中,這樣的功績足以使他名垂青史。
然而一個皇帝,只知道埋頭苦幹,卻不通權謀,也不知道維護自己的皇權,那這樣的皇帝仍然是不合格的。換句話說,景泰帝生來就不具備「政治家」的狠辣、狡黠、刻毒與猜忌,這才是他不幸悲劇的根本原因。
庶出親王,遇亂登位,選賢任能,力挽狂瀾,革弊興利,寬恤百姓…
無論如何,他都不應該承擔「戾」這樣的惡諡。
也許《明史》對他的評價略算公允:「景帝當倥傯之時,奉命居攝,旋王大位以系人心,事之權而得其正者也。篤任賢能,勵精政治,強寇深入而宗社乂安,再造之績良雲偉矣。而乃汲汲易儲,南內深錮,朝謁不許,恩誼恝然。終於輿疾齋宮,小人乘間竊發,事起倉猝,不克以令名終,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