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話語間,窺見秘魯的靈魂

2020-12-23 澎湃新聞
古代秘魯人非常迷戀話語的神奇力量,認為面對面的交談能夠觸及靈魂。真正讓我觸摸到秘魯文化的血肉的,正是一路上結識的形形色色的秘魯人和與他們坦誠的交談。

秘魯古代巫師使用的黃金面飾。本文圖均為 田野 圖

在蘭巴耶克的西潘王墓葬博物館中展出了一種古秘魯獨有的黃金面飾。古代的巫師們通常把它懸掛在鼻子下面,正好把嘴遮住,權且叫它「嘴擋」吧。人類是通過話語和表情來表達自我和實現交流的。話語要從嘴說出,而面部表情是依靠嘴牽引周圍臉部肌肉來完成的。金嘴擋的作用恰恰是切斷這種交流。它完全遮蔽了巫師可能流露出的任何人性化表情,讓人們忘記,這個臉上閃耀著冰冷和堅硬的金屬光澤的巫師原本也是肉體凡胎。更妙的是,巫師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帶上黃金振顫的金屬質感,產生一種含混但是威嚴的聲效,令人感覺這聲音並非發自血肉之軀,而是來自幽遠的神靈。古代秘魯人非常迷戀話語的神奇力量,認為面對面的交談能夠觸及靈魂。

出於在電臺工作多年養成的習慣,在出發去秘魯之前,我把一臺數字採訪機也扔進了背囊。帶著即將挑開新娘面紗般的衝動和惶惑,我開始在安第斯山脈、亞馬孫雨林與海岸沙漠之間穿行。為天神觀覽而在大地上刻畫的納斯卡線條、海拔六千米的火山口中出土的乾屍、當疾風席捲充滿霧氣的山谷時才能偶然一見的巨石荒城、寄生在印加神殿廢墟上的修道院、博物館展櫃中瞪著黑洞洞雙眼的黃金面具,它們都吐露著一段段消散的文明記憶。可真正讓我觸摸到秘魯文化的血肉的,卻是一路上結識的形形色色的秘魯人和與他們坦誠的交談。採訪機中他們的嗓音和笑聲,混雜著秘魯大地上飄蕩著的風聲、鐘鳴、街道上的笑鬧與鍋盤的碰撞,一起轉化成這些文字。如果把秘魯比作廣袤的亞馬孫雨林,那麼這篇文章則不過是其中一朵小小的康圖塔花。我只願能在話語間,窺見秘魯的靈魂。

奇克拉約,市場裡的巫術

在走訪了幾十個博物館和考古遺址之後,如果有人問我,是誰締造了古代秘魯文明?我的回答恐怕會讓一些人吃驚:巫師。在早期的人類社會中,知識就是力量,無論是自然的還是超自然的。巫師們憑藉壟斷曆法、氣象和醫藥知識,利用迷信登上了社會權力的巔峰。這種文明形態在古秘魯不同地域和時期的文明之間輾轉複製,從卡拉爾到查文、從納斯卡到奇穆、從瓦力到印加,這些聲威顯赫的文明無不是以巫者為王。雖然被西班牙殖民者所推翻,可直到今天,這種權力模式依然在秘魯若隱若現。比如,在選舉之際,地方政黨會在大街小巷都刷滿競選標語。為了爭取教育程度低的安第斯山民的選票,很多標語都不寫文字,只是畫上本黨的徽記。因此,徽記的設計必須能夠贏得選民的認同感。於是,古老的巫術符號在現代政治中、在秘魯的城市和鄉村中復活了。象徵天神的安第斯神鷹、古代神廟、半月形的「圖彌」祭祀刀、印加王室的彩虹徽記、代表天空、人間和地下三重世界的安第斯十字架,甚至還有古代巫師們佔卜用的古柯葉,都成為政客們權力之路上高舉的旗幟。

奇克拉約中央市場專門出售巫術用品的小店

更讓人吃驚的是,時至今日,在秘魯依然有很多職業巫師。他們與幾千年前的先輩同行一樣,以佔卜、巫術儀式和草藥治病為生。秘魯北方城市奇克拉約的中央市場為市民提供各種生活必需品:成衣、香水、海鮮、蔬菜、家用電器,還有巫術。市場裡有一塊堆滿了味道濃鬱的草藥、各種動物屍骨和奇形怪狀的小物件的區域,專門出售巫術用品。

秘魯人相信這種在眼睛部位鑲嵌了大相思豆的小羊駝頭骨能夠抵擋詛咒

我仔細端詳著面前懸掛著的一具羊駝胎兒的乾屍和旁邊一顆說不上名字的動物顱骨,感覺熱帶正午直射的陽光仿佛被一股邪氣所隔斷,後背不受控地泛起一陣寒意,忽然打了個哆嗦。看到我的反應,攤主埃斯特班笑著解釋說:「羊駝胎兒從古至今都是巫術儀式中必備的祭品。那個帶皮毛的頭骨是小羊駝的,眼睛的位置鑲了大相思豆,掛在家裡能抵擋住毒眼的詛咒。」

其實我對怪力亂神的東西一向特別感興趣,不過想到這些東西要掛在家裡,我還是忍不住頭皮又麻了一下。

「第一次來這裡吧?您從哪兒來的?」埃斯特班問道。

「對。我從中國來的。」

「中國?!你來看看這個!」他馬上來了興致,把我請到攤子裡面看他的中國貨。我一看,差點兒沒氣樂了。他把幾尊大肚彌勒佛和一群裸女、魔鬼的塑像擺到了一起。「這個確實是中國的,可佛像不能亂放啊!」我實在不忍看到老鄉在這裡受委屈。埃斯特班倒是很有南美人那股無所謂的勁兒,笑著說:「沒關係。當地人認為他能帶來好胃口,買回去放在廚房裡,賣得挺不錯的!」

「啊?!這不是把灶王爺的活兒搶了嗎!還真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啊!」我心裡暗笑,忽然又在一堆瓶瓶罐罐之中看到了清涼油。「這個你們拿來幹什麼用呢?」

「這個可以治燒傷燙傷,旁邊那瓶母騾子油膏是專治跌打損傷的。」

我愣了一下,還真不了解清涼油能不能治燙傷。不過,用清涼來對付燙傷,倒也符合清涼的本意。可那騾子油為什麼非要是母的呢?我正要詢問,埃斯特班已經開始滔滔不絕地介紹其他物件的用途了:「你看,這是女人們最喜歡長情蠟燭,能把愛人永遠拴在自己身邊。真是太邪惡了!這些嘛,是男人們必備的,魅惑香水和一些不說也明白的東西,嘿嘿!這裡還有心情蠟燭,不同顏色的蠟燭可以點亮不同的心情;要命的巫毒娃娃,看誰不順眼就扎它兩針;犰狳殼可以反彈黑巫術,居家旅行必備。。。這個是我最喜歡的。」他拿起一個小玻璃瓶,其中竟然封著一個微雕的教堂,「這是最有力量的,隨時可以給攜帶者加持能量!」

埃斯特班又託起一條蜥蜴的屍體放在我面前。我摸了一下,冰涼滑膩得讓人很不舒服。從古代開始秘魯人就相信蜥蜴是死神的使者,可以往返於人間和地下世界。因此,蜥蜴的屍體是招魂降靈類巫術的必備物品。

奇克拉約的巫術市場能夠提供花樣繁多的原材料、半成品和成品,滿足了當地人對巫術的基本需求。穿行在或芬芳或腐爛的味道中,在草藥和動物屍骸之間,你會慢慢進入秘魯人心中隱藏的神靈世界。比起歐洲的巫術,這裡少了幾分繁複和陰鬱,多了幾分天真和恣意的想像力。

「你的顧客都是普通人吧?巫師們是不是有更專業的市場?」我問埃斯特班。大概是這個問題有些傷害他的職業尊嚴,他瞪了我一眼,答道:「你以為現在巫師還會頂著羽毛上街啊?你看,那位正在挑草藥的、穿白襯衣的老先生就是本地很有名氣的一位巫師。」

在埃斯特班的引薦下,我結識了這位名叫阿亞瓦斯卡的巫師,並來到巫師的家中,請他為我舉行一場淨化儀式。房間不大,稍有些陰暗,還縈繞著一種混合了焚燒的羽毛和樹脂的怪味道。阿亞瓦斯卡換裝成為頭戴羽冠身披蓬丘短袍的巫師。我問他儀式的步驟和他的力量源泉。他說:「我是雨林系巫師,習慣利用動物和植物的力量來溝通神靈。我先給你做個佔卜吧。」

老巫師喝了一口杯子中的綠色液體,聞味道估計是泡了古柯或者死藤一類致幻植物的高度酒。靜了一會兒,他閉著眼拿起一支蘸了某種白色植物汁液的筆,在一個陶碗上信筆畫了一些圖案和線條。當整個碗都被畫滿的時候,他睜開眼睛開始仔細解讀圖案中的信息。「這些線條告訴我,你是個有很多腳和路的人,要不停的四處走動。那我就給你做個能夠消除路上惡靈的淨化儀式吧。」

阿亞瓦斯卡把碗塞到我手裡,在裡面點燃了曬乾的古柯葉和一些致幻植物粉末,讓青煙在我面前燻過,開始不停的吟唱。我看了看腳上幾乎磨爛的登山靴,就閉上眼睛開始安心體驗這淨化儀式。大概是因為我平時菸酒不忌,沒有產生什麼幻覺。據說,一般人此時會把內心情緒放大、宣洩,如果心裡有悲苦就會痛哭不止,若是快樂就會大笑不停,很久之後才會情緒平復,所謂淨化大概就是這樣吧。老巫師用什麼動物的尾巴在我頭、臉上揮動一番,又把幾顆植物種子塞到我手裡,就去招呼下一位客人去了。他們以為我還沒清醒,說話聲音難免大了些。我才聽到,這位客人竟然是本地的一位政客,為即將到來的選舉請巫師祝福。我頓時疑惑自己是不是早已經深度迷幻了,一瞬間竟然把阿亞瓦斯卡和古代秘魯的巫師們重疊到了一起。

蘭巴耶克,炒飯中的血脈相融

古龍曾經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小說中說:抓住一個男人首先要抓住他的胃。我也一次又一次地實踐著我固有一個的想法:了解一種文化首先要了解它的味。在很多國家長途旅行的時候,我會對著重複而單調的菜單哀聲長嘆。可在秘魯,我只會為了不能停留更多時間來嘗盡當地美味而感到遺憾!亞馬遜河裡釣起的食人魚、克丘亞人床板下放養的豚鼠、安第斯山的羊駝、洪堡寒流滋養的海鮮,配上當地特產的辣椒、棕櫚果、安第斯稷麥或是一千個品種的土豆,運用古代秘魯、歐洲、非洲和中國的烹調方法做出來的美食,把在頂級酒店、傳統餐館或是路邊小食攤的每一次用餐,變成了一場舌頭的狂歡。

曾經誕生過古老文明的地區在美食方面總是更有格調。秘魯人在吃上近乎於宗教般的認真態度很快就打動了我。我參加過烹製豚鼠之前用花瓣進行的古印加淨化儀式;也曾在的的喀喀湖邊和老牧民一人一口地品嘗一種剛挖出來的細黏土,探討它加進哪個品種的燉土豆才能提升口感;或是跟某個魚生館的主廚一起爭論秘魯魚生ceviche的源頭到底是莫奇卡、阿拉伯、西班牙還是日本。不過,最讓我難忘的一頓飯卻是在一個叫做蘭巴耶克的北方小城。在參觀過這裡著名的西潘王墓葬博物館之後,我找到了一家叫Cantaro(意思是瓦罐)的餐廳,據說這裡一道叫做出汗魚的菜,號稱南美洲最棒。

這是一座殖民風格的紅磚建築,有採光非常好的木雕落地大窗。和很多秘魯的海鮮餐廳一樣,這裡只提供午餐,營業時間到下午五點結束。這種奇怪的作息時間源自秘魯人對食材新鮮度的挑剔。在沿海地區通常是清晨捕撈海貨,上午送到餐廳,趁新鮮處理一下正好用來準備午餐。真正的食客是不會在晚上吃海鮮的,所以傳統海鮮餐廳從來不供應晚餐。

一進門,在滿牆的榮譽證書、剪報和獎牌中我看到了一個紀念盤,上面寫著「2006年世界烹調書籍大獎,獎給《多味秘魯》的作者,胡安娜·蘇尼尼」,而落款竟然是中國北京。坐定之後,我點了一份出汗魚、一個鰩魚蛋餅和一份海鮮炒飯,並約主廚一見。一位黑人老太太從後廚走出來,她就是胡安娜·蘇尼尼。她那極具感染力的笑聲和問候比她本人到的更早。

胡安娜做的炒飯非常符合中國人的口味

「您去過北京嗎?我就是來自那裡!」我指著牆上的紀念盤問道。

「我很想去拜訪您的國家,可惜我沒去成。獲獎的書是加斯東·奧古裡奧約我參與寫作的,所以頒給我這個獎盤。」她說得平淡,我卻吃了一驚!加斯東·奧古裡奧是秘魯烹調界的傳奇。他的父親曾做過秘魯司法部長,後來成為國會議員,當然希望子承父業,就安排兒子進利馬大學的法律系學習,然後送到西班牙或美國進修。一條通向成功的快車道已經鋪好了。可出人意料的是,這小子忽然撂挑子不學了,並揚言說自己的天賦不是法律而是烹調。他真的退學跑到巴黎藍帶廚藝學校學習烹調,隨後又走遍秘魯的大城小鎮品嘗各路名吃,和大廚們切磋技藝。加斯東年輕而且眼界開闊,他善於調和融合不同的味道。比如,他在利馬有一家叫做La Mar的餐廳,竟然把韓國泡菜、中國冰糖、日本泡姜與傳統秘魯海味混搭在一起,讓人口舌一新。他開連鎖餐館、做電視節目、寫書,立足於秘魯傳統美食卻加上國際時尚元素,獲得了極大成功,儼然已經是秘魯美食的全球代言人。我特意去他的餐館用餐,菜品味道當然不用說,就連擺盤品相、餐具顏色和裝修風格都很時尚。能被他邀約一起寫書的廚師肯定是某個領域中的高手。

得知我來自中國,胡安娜忙不迭地問我覺得那盤海鮮炒飯做的怎麼樣。「我一定要恭喜您!這個是我在秘魯吃過的最棒的炒飯,即便是華人開的中餐館都很難做得這麼地道。」我毫不吝惜讚美之詞,因為她的炒飯做得確實非常好。「每一粒米都很飽滿彈牙,海鮮、調味料、蛋和米的味道都不互相壓倒,融合得近乎完美!您是怎麼做到的呢?」

聽到我的評價老太太高興極了,咧嘴笑得像個剛剛得到糖果的小姑娘。「真的嗎?!炒飯的訣竅是我媽媽教給我的。她是從兩個中國朋友那裡學來的。他們說中國人的米飯不是加鹽煮出來的,而是用蒸汽蒸熟的,這樣做出的米口感好還能吸進味道。還有就是在炒飯的時候,蛋和飯要分開炒,對嗎?」我連連點頭。「您說的太對了,在中國我們就是這麼做炒飯的!」

「您覺得秘魯的中餐和中國的中餐有什麼不一樣的嗎?」老太太問我。不過這還真是個好問題!鴉片戰爭之後大批華人被騙到秘魯做苦力,合同期滿之後在這裡安家,把中餐廳開遍了全國。在秘魯很難找到沒吃過中餐的秘魯人,他們也習慣把中餐當作秘魯的本土菜了。早期的華僑大都是廣東人,這裡中餐的味道也就更偏粵菜。很多和烹調有關的中文詞已經成為秘魯人的日常用語。比如,他們把中餐館叫chifa,也就是廣東話「吃飯」,還有quian,姜;chaofan,炒飯;chaomien,炒麵;wok,鍋,等等。醬油、蠔油這些調料也在超市中隨處可見。雖然秘魯的中餐館大都是華人廚師打理的,保持了比較正宗的粵菜味道,但還是被我發現了一些不同之處。

「中國人吃飯用筷子,所以食材的塊兒要小,不然夾不起來。而秘魯中餐館的主要顧客是秘魯人,你們習慣用刀叉進食,食材的體積就要變大。可肉塊大了味道就不容易進去,廚師就要把菜汁兒的味道加重些。這樣一來,菜的味道就和正宗的不一樣了。不過這種改變挺有趣。況且無論如何,秘魯的中餐可以算得上南半球最好的中餐!」我談了談我的想法,就趕緊把話題轉到剛吃過的菜上:「這道菜為什麼叫出汗魚呢?」

「這是我們這裡的一種特殊烹調方式。在做魚的時候不加水,讓魚肉裡的水分變成肉汁來把魚燒熟,可以儘可能多的保持鮮味。」胡安娜解釋說。

「確實很鮮!」我聽著這個做法有點兒像我們的幹燒魚,「那麼鰩魚蛋餅呢?我感覺它是加了鰩魚肉絲的西班牙蛋餅啊?」

「確實是一個做法。不過,裡面鰩魚肉絲是用秘魯傳統方式炮製的。古代莫奇卡人把捕來的魚在海水中洗乾淨,鋪在海灘上曬成魚乾,再手撕成魚柳。蛋餅中的魚絲就是這麼做的,鹹鮮味十足還很有咬勁。」老太太說起烹調時的那種滿足和喜樂特別有感染力,看得出她很享受自己的工作。

趁著談興正濃,我接著問:「我一直覺得種族、外貌、語言、國籍、信仰都不足以當作判定人群歸屬的標準,但食物的味道卻構成了我們的文化身份認同。在這味道中刻錄了我們和祖輩共同的記憶,無論你身在何處,熟悉的飯菜味道總能帶你回到心中的家園。我知道味道是個難以描述的感覺,但我還是想問,對您來說什麼才是真正的秘魯味道?」

她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反問我說:「你沒有嘗我這裡最有特色的菜品—鴨肉炒飯吧?」

「沒有,下次吧!」我答道。

胡安娜哈哈大笑,說:「那太遺憾了,憑著這道菜我獲得了2009年秘魯烹調大獎。而且,這道菜的味道就是我心中真正的秘魯味道!」

我鬱悶的低頭看了看已經凸起的肚子,搖了搖頭:「真的吃不下了!您說說為什麼吧!」

「這道菜本來是西班牙殖民者帶來的,像所有老歐洲菜一樣鹹膩,用蒜和香菜提味,口味非常重。但慢慢的,這味道開始變得柔和,混入了古代秘魯的口感:黃辣椒讓它更富激情,吃小海魚和棕櫚果長大的鴨子的味道也不帶一點兒腥羶。後來你的同胞們又貢獻了炒飯的做法。在不斷的混合和融合之後,我們才有了現在的這道菜!」老太太的話語開始帶有一種韻律,仿佛她正在當爐烹調一般。她接著說道:「其實我本人就是這種混合和融合的見證者。你猜我的血統是哪裡的?」

「是非洲啊,對嗎?」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胡安娜笑了起來,「確切的說,我有一大堆血統。我的姓氏Zunnini是標準的義大利姓,它源自我的祖父。他從義大利移民到秘魯之後遇到了我的祖母。她是秘魯南方伊卡地區被解放黑奴的後代。而我媽媽的血統屬於厄瓜多的一支印地安人。這麼說吧,除了中國人,我血液裡已經包括了秘魯的各個人種。可是說來也怪,我奶奶的黑人血統打敗了其它所有基因,我和我的幾個孩子都是非洲人的模樣,哈哈!」

「看來非洲基因非常的強勁啊!」我也笑了,「那麼非洲的傳統在您的烹調中也留下印記了嗎?」

「那倒沒有,不過大家都說非洲人有著一雙擅長烹調的手,這大概是我從祖母那裡繼承的天賦吧!我做的菜也和我的血脈一樣,混合了不同大陸的味道。對我來說,這就是真正的秘魯味道!我真的非常享受自己的工作!我今年62歲,21歲結婚,四年後開了這家餐廳,這麼算來我在廚房裡已經度過37年了。我幫兒子在奇克拉約開了家餐館。趁身體還允許,我打算到利馬也開一家……」胡安娜越說越高興,開始像所有老媽媽一樣細說家事了。

阿雷基帕,女修道院裡的男導演

很難想像,秘魯的第二大城市竟然是被深谷巨壑和積雪峰巒所環繞的阿雷基帕。它正好處在安第斯山脈向西北拐彎的山結上,背靠著兩座活火山,歷史上曾多次被火山噴發和地震所摧毀。執拗的阿雷基帕人卻從不放棄家園另覓寶地。他們挖出火山噴發後形成的白色巖石,一次次地重建自己的城市。老城區依然保留著殖民風格,布滿孔隙的火山巖在陽光下閃耀著一種貝殼般的光芒,和遠山的雪、高空的雲相映成輝。全城大概只有一座建築是例外,它就是聖卡塔利娜修道院。

藍色的修道院遊廊

這裡曾經是新大陸最富盛名的女子修道院,也是秘魯最顯赫的家族送女兒們出家侍奉上帝的首選。洋紅色的牆壁、純藍色的迴廊和繽紛的花樹,濃烈的顏色衝淡了修道院固有的拘謹和暮氣。我正在感慨,這鮮豔的色彩中究竟湮滅了多少少女的青春。忽然,迎面走來一位身披白麻袍、黑鬥篷、手持念珠的年輕修女。我頓時看傻了!雖然我知道這裡仍然有修女居住,可這位嬤嬤眉目如畫,長得實在是太驚豔了,讓人覺得她本應該當電影明星,而不是終生與燭臺十字架相伴的修女。我不由自主拔腿跟了上去,想看個究竟。剛穿過一道狹窄的小巷,我就聽到一聲斷喝:「卡!那個人入畫了!」我這才明白自己沒猜錯,人家還真是電影明星,正在這裡拍戲呢!

正在修道院拍戲的當地女演員

雖然連累攝製組浪費了膠片,人家對我還挺客氣。導演米蓋爾·卡雷拉先生還答應在工歇的時候跟我聊聊。他畢業於德國柏林影視學院,平時滿臉沉鬱得像北歐的冬天,偶爾一笑,卻又露出南美人特有的燦爛。「秘魯人大都認識我,因為我是三個收視率不錯的電視節目的製片人。但是,我一直想做的不是這些讓人傻笑的東西,而是真正能夠觸碰到內心的電影!可這麼多年了,這部片子才是我的第一部長電影。」

「晚了總比沒有強!」我回一句成語,「可您怎麼選擇了修道院題材呢?秘魯人喜歡歷史片嗎?票房會好嗎?」

「這部電影是卡塔利娜修道院投資拍攝的,主人公是十七世紀在這裡生活的安娜修女。後來她被教皇封聖了,事跡在秘魯無人不知,非常受愛戴。我覺得著既然資金沒問題,您也知道秘魯是個宗教情緒非常濃厚的天主教國家,上座率應該也有保證。」

「可是修道院不會幹涉或者審查您的作品嗎?」我還是對一部宗教人物傳記片的票房缺乏信心。而且從米開朗基羅到現在,教會審美與個人自由創作多少總會有些分歧。

「算不上幹涉,但要求總是會有的。」卡雷拉先生有些不自在,「不過,這個題材我還是很有興趣的。我希望能夠勾畫安娜修女神秘的精神軌跡,告訴觀眾,人是何以成聖的。」

可我卻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幾分不自信。一個從德國回到秘魯、為了能拍電影奮鬥了二十年的導演,不該只有這麼淺顯吧?我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等他繼續。

「好吧,這不是我的初衷!」導演沉默了片刻,開始講述他的真正想法。「你來阿雷基帕有沒有去看胡安妮塔?」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胡安妮塔是一具著名的印加少女乾屍。在印加時代,火山噴發被理解為山神的憤怒。為了平息怒火、消除即將發生的災難,一些十三、四歲的少男少女會被送到火山口,在喝過了含有古柯的玉米酒、被麻醉之後,被祭司們用銅棒打碎頭骨而死。這些身著盛裝、攜帶著精美器物的孩子,被認為是送給山神的侍者和新娘。他們都是印加貴族的子女,卻從出生時起就註定將成為祭品。在家庭和神廟的教導下,他們從小相信,把生命奉獻給神靈是一種無上的幸福和榮耀。這些火山的高度大都在六千米左右,環境乾燥而寒冷,他們的遺體得以完整保存,甚至部分肌理還帶有彈性。在一次小規模火山噴發之後,一具原本埋藏在火山口土層深處的女屍被震到地表,剛好被一支美國科考隊發現。由於她的發現者名叫約翰,而約翰在西班牙語中的對應名是胡安,她就被命名為「胡安妮塔」,意思是「小胡安娜」。我已經在阿雷基帕大學博物館拜訪過她了,就回答道:「看過了,這和聖安娜有什麼關係嗎?」

「人與神之間的關係是在秘魯不同歷史時代不斷迴響的主題。古代印加人為山神進行的生祭、殖民時代為上帝奉獻的青春,您不覺得其中存在著某種神秘關聯嗎?印加帝國的神廟被推倒,在同一廢墟上建起西班牙人的教堂。信仰的方式和對象改變了,但人與神靈的關係沒有變。我想把胡安妮塔和聖安娜糅合到一起,通過影片來探討秘魯人的宗教觀。可要命的是,安娜修女是聖徒,在秘魯有很多人全心全意地崇拜和信仰她。我把她和印加乾屍並列,會引起麻煩的。」

宗教節日的盛大遊行

的確是個有趣的想法!我在旅行中正好趕上了秘魯最盛大的宗教節日之一——奇蹟之主的慶祝活動,見識到了秘魯人的宗教情緒。男人們身穿紫袍、腰系白帶、扛著耶穌像在大街小巷中緩慢穿行;女人們身穿白裙、手持香燻、吟唱聖歌;居民們從窗戶、陽臺向遊行隊伍拋灑鮮花;孩子們用不同顏色的粉筆和花瓣在路面上畫出聖像。沿途無論是政府、議會還是企業都要派人致敬捐款。類似的天主教節日很多,不過最有意思的是各地耶穌像的顏色不同。在印加帝國故都庫斯科,印第安人把耶穌像塗成深褐色,一如他們自己古銅色的皮膚。據說,當地聖像遊行有不少古代印加王出行儀式的痕跡。卡雷拉導演的一番話為我點破了古代秘魯與殖民時期之間一些隱秘的文化傳承。

「這種麻煩不是正好證明了您的理論嗎?人與神的糾葛仍在秘魯繼續。」我安慰了一句,「那麼,秘魯電影產業的整體發展如何呢?」

「秘魯?電影?產業?!」卡雷拉導演的語氣裡充滿了無奈與自嘲,「您知道嗎?秘魯電影一般都只參加聖丹斯獨立電影節。因為每一部秘魯電影都是獨立製片的。我真希望秘魯能有自己的電影工業,但現實何其殘酷!現在,秘魯每年最多能出品十個長片,其中有一半能在影院上映就不錯了。上世紀四十年代是電影開始主宰人類眼球的時代。在拉美,阿根廷和墨西哥都發展了各自的電影工業,可秘魯卻只是一個消費市場。到了六十年代,秘魯才開始出品電影,但僅僅是獨立電影,形成不了觀眾群、更做不成產業。」他忽然指著一個正在收拾燈架的場工說:「他晚上要兼職去一個俱樂部表演瑪利亞契。許多上年紀的秘魯人都喜歡這種墨西哥音樂,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們都是看著墨西哥電影長大的。這就是文化不可見、卻無可抵禦的穿透力。秘魯有那麼深厚的歷史文化,卻沒辦法通過銀幕讓世人了解。」

他接著說:「一方面是政府的扶持不夠。另一方面,秘魯的電影市場也不夠大。法律規定政府有扶植本土電影發展的義務。可上世紀九十年代,出於預算壓力,政府取消了電影幫扶基金,秘魯電影出片量銳減。等經濟好轉了,盜版光碟的時代又來臨了。大家都改在家裡看電影,院線萎縮嚴重。現在,除了利馬情況還好,連庫斯科這樣的大城市都沒有商業電影院了。在放映時間上,我們也爭不過好萊塢,給我們的都是垃圾時段。所以,很難有不賠錢的秘魯電影。我們現在只好寄希望於與外國電影公司合拍了。不過歐洲電影的拍攝成本也不高,頂多三四百萬美元,分到我們手裡的就更少了。」

「我覺得秘魯有很多大題材適合拍成電影啊!別的不說,印加帝國和西班牙徵服中那些充滿戲劇性的傳奇故事,都是可以拿正史直接當電影腳本用的啊!你們可以像黑澤明那樣,用電影找出秘魯的文化之根啊!」我忍不住出主意。

「秘魯電影人比較偏愛現實題材,尤其關注社會和政治衝突。比如,天主教倫理與同性戀、被政治扭曲的社群關係、傳統與現代化的交鋒等等,大概是因為當代秘魯發生了太多值得思考的事情吧。我們幾乎沒有史詩巨片。雖然秘魯的歷史足夠宏大,但是我們沒錢。所以秘魯產生不了黑澤明,只有我這種混跡在女修道院裡的男導演。」導演哈哈大笑。

夜色漸濃,晚禱的鐘聲響了起來。我和卡雷拉先生道了別,沒走幾步,就聽到他在鐘聲中高喊:「聽說現在中國很有錢,你們國家如果有人想來秘魯拍電影,別忘了找我啊!」

利馬,不變的酸味皮斯克

從遠古開始,秘魯就是南美洲的文明發源地。殖民時代初期,利馬曾經是西班牙在南美所有領地的行政中心。即便在近現代,周邊一些國家的經濟發展把秘魯甩在後面,秘魯人的文化優越感依然堅不可摧。這種自豪感甚至滲透到了日常生活中。秘魯最著名軟飲料是印加可樂。這種橙黃色碳酸飲料的配方據說來自印加王室,主要成分是幾種草藥的天然提取液,口味酸甜,非常健康。秘魯人對印加可樂的偏愛遠遠超過了可口可樂,幾十年來它的銷量一直穩壓後者。可口可樂公司最後只好併購了印加可樂。而酒精飲料中最有秘魯氣質的當屬pisco sour。這是一種用秘魯特產的皮斯克葡萄燒酒調製的酸味雞尾酒,權且叫做「酸味皮斯克」吧。秘魯的任何一個酒吧、旅店或者餐廳,如果不能奉上一杯像樣的酸味皮斯克,那你完全可以轉身離開了,想必它不是個靠譜的地方。秘魯人是這麼熱愛這種能夠驅散熱帶的暑氣又浸透了一代代的人生回憶的雞尾酒,他們甚至把它推上了秘魯國酒的神壇,並把每年的二月五日命名為「酸味皮斯克日」。

秘魯國酒酸味皮斯克

在秘魯旅行期間,受著平均每天三四杯酸味皮斯克的澆灌,我也愛上了這種勾兌簡單卻有複雜口感的雞尾酒。我特意來到位於利馬老城區的茂麗酒店,它的酒吧是酸味皮斯克公認的誕生地。暗黃的燈光、馬賽克玻璃屏風、印象主義的壁畫、鏡框中的老報紙、皮椅子、擦得可以照見人影的酒杯、鋥亮的黃銅酒甑和空氣中若隱若現的雪茄菸的味道,都讓人沉浸在一股懷舊的氛圍中。而所有這一切,都不如那位精神矍鑠的老調酒師的氣場強大。他身穿紅色禮服,筆挺的站在碩大的木製吧檯後面,面容寧靜謙和,鬢髮一絲不亂。他正是我要找的人,世界上最好的酸味皮斯克調製者埃洛伊·科爾多瓦先生。

老先生從十七歲開始就在茂麗酒店調製酸味皮斯克

正是大批酒客湧入酒吧之前的光景,埃洛伊要預製出幾大桶酸味皮斯的原汁,等到客人點酒的時候就不必忙亂了。他一邊飛快的把各種原料混合在一起,一邊向我講解:「我正在調八人份的酸味皮斯克,配料和做法都很簡單:兩杯沒有香氣的皮斯克酒,最好是用quebranta品種的葡萄釀的,一杯糖漿或者一杯半的白糖,兩個蛋清,四個青檸檬榨出的汁,加一杯冰塊後用攪拌機打出潔白的泡沫,倒進酒杯後點幾滴苦味酒和一小撮肉桂粉,就好了!」他順手給我調了一杯酒,又把一碟烤玉米粒推到我面前,「這是canchas,最傳統的下酒小吃。」

我嘗了一口雞尾酒,果然是大師級的調酒師!酸度、溫度、甜味和苦味之間的平衡、酒體的滑膩感無不完美!「這是我在秘魯喝到的最棒的酸味皮斯克!您有什麼秘訣嗎?」

「沒有任何秘訣!我用的就是酸味皮斯克的標準配方,每一個調酒師都知道,網上也能查到。如果一定要說什麼秘訣,那該是我四十九年來對這種酒的全情投入吧。我調酸味皮斯克就像掌紋之於手一般自然而然。」老人表情恬淡,沒有絲毫的自誇自傲。

「您也調別的酒嗎?」我邊喝邊問。

「很少!首先,來茂麗酒吧的人都是為了喝酸味皮斯克;其次,我熱愛皮斯克酒!它是來自天堂的生命之水,是真正的秘魯味道。你知道嗎?皮斯克酒是最純淨、最完美的葡萄燒酒,它能點燃靈魂之火。」

我倒是覺得老埃洛伊的靈魂有點兒被點燃了,反問道:「法國的幹邑、義大利的grappa也都是用葡萄釀造的燒酒,價格比皮斯克酒貴多了,難道也比不上它嗎?」

「在我看來,它們都差得遠了!」老調酒師伸開雙臂,比劃了個很遠的距離,「在其他國家,最好的葡萄汁是用來釀葡萄酒的,榨剩下的葡萄籽和葡萄皮再加水蒸餾出燒酒。而秘魯的皮斯克酒使用的是最好的葡萄原汁,整個釀造過程一滴水也不加,味道和品質當然不一樣了!」

我也聽得愣住了,「怎麼會這麼奢侈呢?這樣成本太高了!」

「秘魯能有皮斯克酒,這要歸功於當年的西班牙帝國政府啊!」老人笑了笑,但笑容裡卻有著幾分難解的意味。「葡萄不是美洲本土作物,是西班牙人從歐洲帶來的物種。秘魯南方伊卡地區的自然條件非常適合葡萄生長,很快出現了大片的葡萄園和酒莊。秘魯產的葡萄酒開始返銷西班牙本土,因為價格比同品質的西班牙葡萄酒低很多,一度非常受歡迎。可殖民地的宿命就是接受宗主國產品傾銷的盤剝,而不能相反。帝國樞密院立刻禁止秘魯總督區葡萄酒的生產和出口,就連那些守著自家葡萄園的酒莊主也被迫要喝遠道而來的西班牙葡萄酒了。為了減少損失,他們用新收穫的葡萄釀造了燒酒,也同時規避了西班牙政府的禁令。這麼釀出的酒質量能不好嗎?大批的燒酒通過附近一個叫做皮斯克的港口銷往海外,慢慢的皮斯克就成了這種酒的名字。我們把它稱為國酒,不僅僅因為這是秘魯的獨創,更因為它還凝聚著我們共同的歷史記憶。」

不知道是酒精開始作用了還是被老調酒師突如其來的歷史敘事鎮住了,我忽然忘了原本要提的問題,就隨口問道:「那酸味皮斯克是怎麼來的呢?以前也這么喝嗎?」

「最早用皮斯克調製雞尾酒的應該是美國人。在西部淘金熱的時代,舊金山最有名的一家酒吧用皮斯克酒、糖和檸檬水調製了一種潘趣酒,這就是酸味皮斯克的前身。」老人頓了一下,接著說道:「1930年之前,秘魯的皮斯克酒大都是直接喝的。茂麗酒店是第一杯酸味皮斯克的誕生地。為了中和檸檬的澀口感,加入了生蛋清,由此產生的泡沫正好能承載苦味酒和肉桂粉,顏色和口味都分出了層次。這可是用了幾十年才摸索出來的啊!不過那時候還沒有一個固定的比例,是我和另外兩個老傢伙一起總結出了一套大家都認可的調酒程序和標準。」

「您一輩子都在同一個地方調同一種酒,在這酒裡能感覺到時代的更迭嗎?」

「我十七歲開始調酒就是在茂麗,正趕上了酸味皮斯克開始流行的年代。政治家、名記者、總統、議員、藝術家、運動員都是這裡的常客。我曾經為前任西班牙國王胡安·卡洛斯一世現場調酒,當然那時候他的頭銜還只是王子。我經歷過最好的時代,也見識了最壞的時代。光輝道路開始城市遊擊之後,政府部門雲集的利馬老城成了重點襲擊對象。我們酒店距離總統府不過兩條街,離外交部和中央儲備銀行都很近,哪個遊客還敢來這裡喝酒住宿啊。直到2002年之後,秩序才開始恢復,酸味皮斯克也開始在全世界流行。」

「可不是嗎,連我這個中國人都特地跑過來了!」

「其實現在茂麗酒店的老闆就是位中國女士,也許是華裔秘魯人,我不太能分清楚。」這個消息忽然讓我開始擔心酒吧的未來了,我小心的問道:「她帶來了什麼改變嗎?」

「她和我討論是不是增加一些比較時髦的皮斯克雞尾酒,比如草莓味的和古柯味的。我對他說,這些新品種我也很喜歡。但茂麗是酸味皮斯克的誕生地,來這裡的客人就是想嘗嘗最正宗的。我們應該堅持傳統,不做任何改變。她很支持我的想法,所以茂麗酒吧到現在也只提供三種雞尾酒。」

「不是只有酸味皮斯克嗎?」我反問。

「對!只有酸味皮斯克,單份的、雙份的、還有大教堂,也就是大份的。」老人笑了起來。我請他又倒上一杯酒,舉起杯敬他:「這個世界已經有了太多改變,我們需要一個不變的地方來讓我們不至於迷失!謝謝您的堅持,讓我們為傳統乾杯!」

老調酒師答道:「你盡興喝吧,這也是我們這裡的傳統。來到利馬不來茂麗等於沒來利馬,到了茂麗不喝酸味皮斯克那就是犯罪!」

一口酒入喉,唇齒間頓時泛起雜糅的味道和細密的觸感,酸、甜、苦、滑、澀、香,一如秘魯留給我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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