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璐 圖/文
凌霄花,聽上去很美,也很形象。這是一種多年生藤本植物,李時珍云:「附木而上,高達數丈,故曰凌霄」。它的名字很容易讓人想到「壯志凌雲,直上雲霄」等成語,似乎蘊涵著些許勇敢與豪邁。
第一次聽說「凌霄花」是上中學的事。那時正處於朦朧詩蓬勃興起的年代,從顧城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到席慕容的「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浪潮卻渴望重回土地」等清新明快的哲理詩。其中,舒婷的《致橡樹》是一首完全沒有朦朧意味的愛情詩。詩人借物託情,託物言志,向世人宣讀了一份「獨立自由的愛情宣言」,旗幟鮮明地表達了對愛情的熱烈、執著和堅貞。從朗朗上口的詩韻裡,人們看到了木棉與橡樹並肩相依的高大形象,也看到了凌霄花愛攀高枝、趨炎附勢的卑微樣子。花季少年的我們是多麼仰慕大樹間那一份「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裡」的豐滿愛情;同時對「借別人高枝,炫耀自己」的藤蔓充滿了無奈與嘆息。
事實上,對凌霄花的認識,長期以來僅停留於詩歌的字裡行間。只要提到它,便會想到那一句「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當然,從詩歌裡,我認識到這是一種攀援性灌木;從植物專業書籍裡,我了解到它是紫葳科中的一員,這個家族還有不少憑氣生根和卷鬚攀援的同類呢。至於凌霄花有多麼紅碩,花型又有多麼漂亮,我未曾親眼目睹。直到六月的那麼一天,恰雨過天晴,我在植物園邂逅了它。
在百草園相對空曠的園子裡,看到了一棵孤零零的南洋杉。它未曾修剪過,從樹根到頂梢的枝條基本一樣長,看上去沒有明顯的樹冠,遠遠望去,這是一株多麼呆板而毫無生氣的喬木呀!然而,正是在這單調的「綠圓柱」上,一簇簇橙紅色的花朵,東一團西一簇地點綴在綠意盎然的葉叢中,讓人眼前一亮。咦,這不正是凌霄花嗎?瞧,一朵朵漏鬥狀的花朵,組成了一個密集的短圓錐花序,就像藝人雙手舉著數個嗩吶,把喇叭口朝外仰起,湊在嘴邊,在即興演奏呢!正午的陽光裡,瀰漫著一股溫暖溼潤的芳香,一隻小蜜蜂恰好抖動著雙翼,「嗡嗡嗡」地飛舞於花叢。仔細一看,這「借別人高枝」,早就「站穩腳跟」的凌霄花,長勢可謂葳蕤茂盛,沸沸揚揚,恣意飛揚的嫩梢層層圍住了南洋杉厚重的枝條。順著凌霄花向上攀爬的方向,看到十多米高的針葉樹早已被包圍了大半截身子,形成一段蓬蓬鬆鬆的直立灌叢。
一陣清風吹過,對凌霄花忽然有了新的認識。看著數根纖細而又堅韌的藤條見縫插針地穿梭於葉叢,自顧自地生長開花,絲毫沒有露出半點「攀高枝而沾沾自喜」的神情,心底忽然升起一絲為其抱不平的想法。
倘若你還記得李白說過的「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是否更容易理解「借人高枝」的凌霄花並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試想,展翅高飛的大鵬尚可藉助風力扶搖直上,為何小小的藤蔓「借人高枝」就遭冷眼呢?再說,從自然科學角度而言,在錯綜複雜的森林群落中,不同類型的植物各有自己一定的生態位。高大的喬木層佔據了森林上層空間,對陽光雨露擁有絕對的優先權;低矮的草本層屈居林下地面的寬敞空間,接足地氣,自在生長;唯有枝枝蔓蔓的藤本層,只能選擇夾縫生存的艱難,不聲不響,依附攀援,僅為獲取更多的陽光雨露。
凌霄花,不再為你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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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的凌霄花,簇擁成一個短圓錐花序,就像藝人手捧數支嗩吶,熱烈而歡快地即興演奏。
盛開的凌霄花,產自我國長江流域及日本,可供觀賞和藥用。
植物園中盛開的凌霄花,攀援於高大的南洋杉樹上。
《中國科學報》 (2014-09-12 第8版 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