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銀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 管濤
當地時間4月20日，美國西得州輕質原油（WTI）五月交貨的期貨結算價收於每桶負37.63美元，這是石油期貨自1983年在紐約商品交易所開始交易後，首次跌入負數交易。如同3月份美股十天四次熔斷一樣，投資者又一次見證了歷史。我們從原油期貨結算價跌為負值看到了什麼？
1、當前金融市場仍處於極端情形之下。在疫情發展不確定性較大的情況下，未來包括股市、油市、債市、金市等在內的全球金融市場波動性加大在所難免。「活久見」！相信，百年一遇的新冠疫情造成的全球經濟大停擺，還會在金融領域不斷刷新紀錄、創造歷史。
2、這是新冠疫情衝擊經濟的一個縮影。美油期貨價之所以跌至負數，主要是因為即將於4月21日到期的5月份原油期貨合約馬上要交割。而受疫情影響，美國企業生產經營停擺，石油市場嚴重供過於求。美國能源信息署上周公布的數據顯示，截至4月10日當周，美國原油庫存（不包括戰略石油儲備）較此前一周增加1925萬桶，連續12周錄得增長，漲幅繼續刷紀錄新高。僅位於俄克拉何馬州庫欣的儲油罐儲存量已達到69%，高於四周前的49%。同時，疫情引發了基礎設施和交通物流不暢等問題，原油很難外輸或儲存。如果儲罐庫容不夠或者存儲成本過高，交易者只好接受負油價。油價暴跌的原因還是做多5月合約的交易者急於平倉。
3、油價再次暴跌放大了市場恐慌情緒。儘管3月24日以來，隨著疫情防控、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全部到位，美股出現了一波凌厲的反彈，但美國新冠疫情未見拐點，市場恐慌和流動性緊張的警報尚未完全解除。此次原油期貨價跌至負值，深層次的原因仍然是石油市場的供需矛盾。4月12日，主要產油國達成減產協議，但受制於疫情防控造成全球範圍內的經濟大停擺，中長期石油需求嚴重不足，油價不漲反跌。到4月20日，英國布倫特原油期貨結算價和現貨價，分別較4月9日（減產協議達成的上一交易日）回落了18.8%和19.6%。4月20日，WTI原油期貨結算價跌至負值重新引燃了市場恐慌，標普500 波動率（VIX）指數（衡量市場恐慌情緒的指數）收在43.83，較上日上升了15%，為4月8日以來新高。美股中斷「兩連漲」行情，當日，道瓊工業平均指數、標普500指數和納斯達克綜合指數分別下跌2.4%、1.8%和1.0%。
4、這是一個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價格。雖然5月份的WTI期貨結算價收於負值，但不意味著市場可以隨便買到價格倒貼的原油。因為這是臨近紐約商品交易所（NYMEX）收盤時，原油期貨多頭恐慌性斬倉的價格，當時市場上淨持倉已經很少。事實上，儘管美國疫情形勢嚴峻，經濟活動並未恢復，各大油企購油欲望並不強烈，但六七月份交貨的WTI期貨結算價4月20日仍收在每桶20美元以上。4月21日，國際市場上，主要原油期現貨價格均維持在每桶20美元以上。這提醒我們，即便近期全球金融市場普遍出現了較大幅度的下跌，但也不是可以隨便抄底的。至少短線來看，多頭還需要承擔資產價格回撤的風險。當然，對於長線投資者來講，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美國總統川普日前就宣布，擬研究利用低油價補充至多7500萬桶的戰略石油儲備（SPR）。
5、關注金融動蕩演變成金融危機的風險。由於3月初以來，作為疫情應對，美聯儲和美國政府迅速採取了一系列超常的刺激或救助行動，迄今阻止了美股暴跌演變成市場恐慌、信用緊縮的流動性負螺旋，避免了引發金融市場運轉失靈、金融機構擠兌倒閉的金融危機。然而，這些措施只能救急不能救窮。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新預測，今年全球經濟衰退3%、明年反彈5.8%，但前提是全球範圍內基本控制了新冠病毒的傳播，沒有出現第二波或第三波大流行，那麼世界經濟在今年下半年將出現溫和反彈，而若疫情持續更長時間，今明兩年的全球經濟增長將比前述基準情形更低。這種情形下，經濟衰退演變成經濟危機、金融動蕩演變成金融危機的概率將大幅提高。我們不要輕信近期美股大幅反彈是反轉的觀點，甚至不要輕信市場不會有新低的預判。2007年4月份開始的美國次貸危機演變成2008年9月份暴發的全球金融海嘯，中間間隔了一年多時間。2008年5月初，美國時任財長保爾森還對外宣稱，次貸危機最糟糕的時刻已經過去了。然而，到2009年3月9日股市反彈之時，美國三大股指較2008年9月12日（雷曼公司宣布破產上一交易日）已跌去了40%以上，而次貸危機那波跌幅僅有10%左右。
6、警惕國際油市動蕩可能成為金融危機的引爆點。目前全球各大原油期現貨價格均已跌破成本價。如果世界經濟長期低迷，油價長期不振，將摧毀石油行業的盈利，那麼相關企業發行的股票和債券面臨較大的重估壓力，而這是美聯儲和財政部都無法解決的問題。多數華爾街對衝基金認為全球油價只有回升至40美元/桶左右，才能令美國頁巖油企業實現盈虧平衡，擁有足夠收入支付逾9300億美元債券本息。因此，他們在此前油價大跌期間紛紛大舉沽空頁巖油企業高收益債券套利。尤其是3月18日油價再次大跌當天，多家頁巖油企業高收益債券價格大跌逾50%，令金融市場擔心新一輪金融危機的潛在導火索，可能來自頁巖油企業高收益債券拋售潮。美國能源領域的市場研究機構Rystad Energy近期在一份報告中稱，如果油價持續在每桶20美元的低點，預計今年美國會有140家石油生產廠商申請破產，明年會有400家申請破產。事實上，4月1日，美國頁巖油企業——懷丁石油（Whiting Petroleum）宣布已經向法院申請破產。它曾經是美國第二大產油地——北達科他州的最大產油商，在2014年鼎盛時期股價最高曾突破370美元，現在只剩下了幾十美分。4月15日，又一家石油行業的上市公司Yuma Energy宣布破產。
編輯 陳莉 校對 李項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