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雲集的國際港口,不同國家的人們在一起生活,文化的交流與影響是必然的。開元寺大雄寶殿裡,鬥棋上二十四尊「飛天樂伎」依次排列,張開的雙翼或許讓你想起基督教的天使。開元寺裡這種帶翅膀的「飛天」起源於印度佛教中人頭鳥身的音樂神——迦陵頻伽,至晚在兩晉南北朝時便已傳入中國,並演化為女子形象。
她們在泉州進一步本地化,手上拿起了當地常見的樂器,仿佛一個南音樂團。象徵著文化融合的飛天樂伎是泉州最具代表性的景觀之一,我們也可以發現,它在泉州的文化融合只體現在最後本地化的環節,飛天作為印度文化符號,與漢地藝術表達的融合是在傳入泉州以前數百年就已經完成了的。
無獨有偶,20世紀初泉州古城牆附近發掘出許多雕有天使、十字架圖案的基督教石刻,消息傳到西方引起了很大轟動,甚至誕生了專門的術語—刺桐十字架。它們也是宋元遺物,那時泉州的基督教有兩個教派:聶斯脫利派和方濟各派,前者還有個更本土化的名字「景教」。因其分屬東方教派和西方教派,出土石刻也有希臘風格和拉丁風格的區別。
△位於塗門街的清淨寺是我國現存最古老的清真寺,建築形式仿敘利亞大馬士革伊斯蘭教禮拜堂,充滿異域風情,是泉州海外交流的重要史跡。
見識過宋元泉州印度教神廟的你,在看到基督教時大概不會太意外吧。這些石刻大多保存在海交館中,如果你親眼見到肯定會感到震撼和不可思議的,因為它們確實太精美了,而且十分奇特。如果不告訴你那是基督教石刻,很難分清刻畫的究竟是天使、飛天還是道教仙人。十字圖案也是,它的下方往往有蓮花底座,那明顯是源自佛教的符號。
「剌桐十字架」雖然是以刺桐為名,但其形式也存在於新疆、內蒙古、西安、洛陽、北京、揚州等地出土的古基督教遺存中。與「飛天」的情況類似,考古報告表明,基督教對佛教飛天與蓮花的吸收在唐代北方陸上絲路上就已完成。絲綢之路連接東西,並非只是點到點,而是區域網絡與區域網絡的勾連,當一種文化傳播到長安、洛陽,它一定可以藉由中華的交通網絡繼續擴散到末梢。在這一體系中,泉州既是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也是陸上絲綢之路影響所至最遠端的終點。
△宋元時期來泉貿易的阿拉伯人有不少留在本地並繁衍至今,雖在外貌和風俗上與漢人有所差異,卻是地道的本地人,著名的有陳埭丁氏、百崎郭氏、達埔蒲氏等。
海陸交會,使得城中外來文化的來源比想像中更為多樣。「刺桐十字架」固然可以通過海上傳播,但元代西北基督教信徒南下的影響也不容忽視。晉冮的摩尼教遺址草庵也是如此,這個1991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考祭團認定的「海上絲綢之路考察的最大發現」,未必就是海上文化傳播的直接結果。
泉州多元文化的形成並非只受到來自海洋的影響,「海絲」與「多元文化」其實是兩個互有交叉的獨立集合。泉州是同時作為內陸的邊緣和海洋的前沿而存在的,在這兩種身份的拉扯角力中,最終形成了泉州獨特的文化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