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永正(1941.12—),字止水,號沚齋,原籍廣東省茂名高州市,世居廣州。1962年畢業於華南師範大學中文系,任廣州市第三十六中學語文教師。1978年考取中山大學中文系古文字專業研究生,1981年獲文學碩士學位,留校工作。現為中山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所研究員、中文系博士生導師,中山大學——香港中文大學華南文獻研究中心主任,中山大學嶺南文獻研究室主任,中國書法家協會第四、五屆副主席,廣東省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中華詩教學會會長………
陳永正
「中國書法是不可能真正走向世界的!」
整理編緝 |《書法當代》
文章來源 | 網絡
陳永正(1941.12—),字止水,號沚齋,原籍廣東省茂名高州市,世居廣州。1962年畢業於華南師範大學中文系,任廣州市第三十六中學語文教師。1978年考取中山大學中文系古文字專業研究生,1981年獲文學碩士學位,留校工作。現為中山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所研究員、中文系博士生導師,中山大學——香港中文大學華南文獻研究中心主任,中山大學嶺南文獻研究室主任,中國書法家協會第四、五屆副主席,廣東省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中華詩教學會會長。
書法,漢字文化最具特徵的藝術,在面臨「文化轉型」時,它擔負著承先啟後的重任。對當前書壇而言,它的必急之務,不是書法如何創新,如何走向世界,如何走向市場,甚至不是要創作出多少精品。書法界仍需「撥亂反正」。為弘揚書法這一華夏優秀文化遺產,必須認真研究「重新繼承」的問題。
幾十年來,我們失去的已經太多了。砍去的樹木可以重栽,拆毀的殿堂可以重建,但在精神上的淪喪卻是難以彌補的。我們要對傳統的書法藝術再作審視,重新發現它永恆的價值,它所蘊涵著的豐富哲理詩思,它所表現的中國人高尚的精神世界。在書法藝術活動中,人獲得最大的生命自由,與自然萬物渾融為一。書法藝術超越時空,共漢字四方流布,長存不滅。我們需要反思,在二十年前開始的一輪反思之後再作反思。
當代書壇「反傳統」的傾向
經過十年浩劫嚴酷的思想禁錮後,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中,書法理論家們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的思想是可以自由的,他們開始反思,第一對象就是傳統書法。一些青年書論家宣稱:書法傳統氣數已盡。書法藝術自唐代已走下坡路,宋人無突破性的發展,明人也只有王鐸一人稍成氣候,清人更不足觀,名家如吳昌碩等不過是迴光返照,近現代人更是回天乏術。縱觀千年書史,挽書法之頹運者,捨我其誰!熱情而躁動的青年一代書者,打出「創新」的旗號,宣稱要對歷史傳統全面反思和重新定向,為適應新時代的需要,發起一場書法上的「文藝復興運動」。「反傳統」成了一時風尚。逆反心理使青年書者無法冷靜地對待現存的事物,沉重的歷史文化積澱更使他們不勝負荷,他們想脫身,想逃遁,要推倒過去的一切,把書法藝術看成是「一種民族的歷史陳跡或一種古董」,必須「全面超越」。於是,「現代書法」便應運而生了。
「現代書法」植根於西方現代藝術理論,而借鑑於日本的現代派書作。現代書家毫不隱瞞他們的觀點,在「認識自我」「表現自我」的美麗口號下進行創作。他們與傳統劃清界線,以「視覺反差」的大小作為衡量藝術品優劣的標準,主張以全新的形式給觀眾以「感官刺激」,搶眼奪目,使人產生「霎時快感」。這些衝動的年輕人,活動能力很強,一個又一個的展覽,一本又一本的作品集,真令人眼花繚亂。滿足於似乎是輝煌的目前,把藝術最本質的東西——永久性和美都揚棄了。
傳統書法歷時數千年,名家輩出,佳作如林,古典藝術珍品在人們大腦中留下了大量的感性信息,而廣大的書法鑑賞者的心理信息儲備是在傳統書法基礎上建立的,鑑賞水平越高的人,其信息儲備則越是豐厚。反傳統的現代書法,提供給人們的只是一堆破碎零亂的信息,缺乏美學分析價值。違反了傳統所承認的藝術標準,又未能建立新的標準,像一匹脫韁的馬那樣橫衝直撞,最後站在現代化的大街中心茫然而無所依歸。以「創新」為口號的「現代書法」,博得了一些害怕別人說「守舊」的人物的默許或支持,反傳統的藝術西風,一時吹遍神州大地。
「創新」的誤區
多年來,我們的文藝批評陷入一個誤區,難以自拔,那就是對「創新」的強調與誇大。好像一切「新」的,都是進步的,光明的,有無限前途的;一切「舊」的,都是落後的,腐朽的,要打倒和消滅的。破舊立新,成了文藝家最重要的任務。新舊之辨,也成了真偽之辨,美惡之辨,優劣之辨。藝術上的盲目求新,其惡果是割斷傳統,割斷歷史。上面談到的「現代書法」,可作為最有代表性的例證。
我們看到一些書家所作的無望的努力:有人為「走向世界」,把漢字書法異化為能被西方人「理解」的線條符號;有人為取悅於時流,做出千奇百怪的姿態,如誇大扭曲的象形,濃淡墨以及各種彩色的混用;有入主張打破傳統的技法,另創新的筆法、結體、章法。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無不是打著「創新」的大旗去幹的。
其實,稍有文藝理論常識的人都懂得,藝術風格的獨創性與藝術品的不可重複性,是每一位真正的藝術家每一件真正的藝術品所必具的。陳陳相因、平庸、淺薄的決不能算是藝術。《世說新語》載庾道季的一段話:「廉頗、藺相如雖千載上死人,懍懍恆如有生氣。曹蜍、李志雖見在,厭厭如九泉下人。」有的藝術品雖歷千古而常新,有的才問世不久便成了明日黃花。人們寧願再看一遍已經看過百千遍的《蘭亭敘》而不願多望一眼新製作的劣質品。評論藝術品,只有優劣之分,而沒有什麼新舊之別。
藝術要有個性。學習傳統而不能自拔者,拘於成法,字字有依據,筆筆有來歷,只能成為「書奴」、「字匠」。求新者為了「表現自我」,一味在形式上下功夫,以圖形成個人風格。或刻意造作,千奇百巧;或隨意揮灑,自以為「逸筆草草」,或專學古代的小名家,藉以避熟求生;或摹仿現代有獨特書風的作者(如弘一、徐生翁等),以他人的個性為自己的「個性」,則更是可悲。正如喬·薩託利指出的:創新並非易事,它的捷徑是不學無術。不少以創新為名者,實際是學習上的懶漢。他們怯於基本功長期而艱難的訓練,面對浩如煙海的古碑帖而進退茫然,希望憑自己的小聰明在最短的時間內闖出新路。其中有些人通過藝術以外的努力,或入選展覽,或獲獎項,或出書帖,取得表面上的成功。綜觀這些書壇上的弄潮兒,不待歷史去評判,潮頭一過,他們就已擱淺在沙灘上。
還有,偶然涉足書法的一些畫家,對書法的歷史和傳統精神不甚了了,對具體的技法也未完全掌握,便迫切地想把書法納入美術的範疇,以繪畫去置換書法的內核,把寫字變作畫字,或把書法變作「書法畫」。當然,不少畫家的書法,不無可觀之處,也值得書法家借鑑,但中國書法獨立的藝術精神決不是繪畫所能包容得了的。
近二十年來,文化開放的大潮衝擊著中國傳統的文藝種類,理論家們天天都喊著要新,要變。似乎不新則亡,不變則亡,創新求變,逼在眉睫。國畫是這樣,詩詞是這樣,書法也是這樣。接著來的便是不斷的摸索,沒完沒了的嘗試,光怪陸離的魚龍蔓衍,譁眾取寵的變化翻新。以文言為載體的舊體詩詞和以漢字為載體的書法,要新要變,談何容易。
可以說,到目前為止,中國的書法,還未具備「變」的條件,在理論上沒有找到新的出路,在實踐上也沒有較大的突破,足以影響一代的書法藝術天才尚未出現。建議中青年的書者,摒除浮躁的心態,冷靜下來,多讀些書,較深入去了解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還要在書法的理論和實踐上多下功夫,博習精取,不求新而自新,不求變而自變,融匯百流,自成一家。不趨時,不媚俗,保持獨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在藝術上定可上升到一個較高的境界。
也許,會有人說,以上所談的都是虛飾之辭,其目的是反對創新。其實,創新是每個藝術家的美夢。試觀古往今來,專意於藝術的人如恆河沙數,能戛戛獨造,自創一格的人究竟有多少?在漫長的中國書法史上,能算得上是創新的也只有那麼幾個、幾十個。創新者須有極高的天賦,極深的學養,極大的努力。人不代出,代不數人。二十世紀中,康有為之後,誰是真正的創新者?天才,不用人們指手畫腳地提醒他如何創新,他自會找到應走的路;而對大多數書法工作者來說,妄談創新,則易自陷絕境。甘苦之言,唯識者諒之。
書法的時代精神
書法,是豐富多彩的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書法的藝術精神,也植根於中華文化的主體精神。
有書論家提出,當代書法的時代精神,應體現出中華民族在新時期中偉大的歷史使命,必須有豪邁的氣概、宏闊的境界,旺盛的生命力,從藝術上來說,就是「現代性陽剛之美」。
書法是一門特殊的藝術,不像文學,也不像繪畫,它只儲存於漢字。書法家可以寫一首兩千年前的詩歌,也可以錄一段當代名人的講話,甚至可以大書獨體字。它的抽象性使它可以脫離具體的內容而獨立存在。它不表現什麼,它什麼也表現。要說明當代書法的主體精神是什麼,實在不容易。所謂的「傳統派」、「現代書法派」或是「書法新古典主義派」,都宣稱,只有本派才能表現當代的精神。
我們不必糾纏在概念和定義的紛爭上,議論什麼是書法的時代精神,還是先從書法藝術精神的哲學和美學本體去探討一下。
漢字書法,本於中國傳統的哲學。先秦的「陰陽」學說,漢人的「天道自然」理論,魏晉的玄學,唐代禪宗的「頓悟」說,宋儒的理氣之論,明人的心學,都對書法的發展有極大的影響。傳統書法之所以如此豐富,如此深厚,如此多姿多彩,與中國古典哲學中的多樣化與寬容精神是分不開的。
陽剛之美,當然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念。躍動的靈魂,不斷拼搏的生存意志,奮發向上的超越精神,人們喜愛剛健有力的書法是完全有道理的。然而,在物質文化日益膨脹的同時,人類的精神家園也日益萎縮,寧靜的心境,澹泊的襟懷,已難以在塵世中葆有。陽剛至極而成為亢陽,失去陰柔的緩衝與調和,亢陽就變得暴烈和不可抑制。書法藝術如果只能有陽剛的一面,或如果只強調陽剛的一面,而忽略陰柔的一面,那麼書法的藝術精神,就變得殘缺不全。我們怎能放棄一直享有的完美和自由,而加以新的桎梏呢?
時代精神,應該是博大的、兼容的,是與我們這個多元化的世界融合無間的。我們佩服「現代書法派」的探索精神,也欣賞一些充滿著奇思異想的佳作;我們也尊重「傳統派」的堅毅與執著,敬佩他們為維護書法數千年道統所作的努力;我們更讚美那些堅持藝術自由的書法家們,他們的精神翱翔於時空四維之中,既可聞到古代哲人的謦欬,又跟當代民眾休戚相關,命運與共,他們憑藉一些簡單抽象的線條,構成千變萬化而又難以言傳的意象,表達出自己獨特的藝術風貌和自由精神,他們的書法藝術體現了東方哲學和美學最高遠最深微之處。近百年來,康有為、李叔同、沈尹默、林散之等,都是他們所屬的時代的代表人物。
關於精品意識
創造精品,是每一位藝術家追求的目標。書法家必須樹立精品意識。這是無可置疑的。歷代的書法家給我們留下了大量的精品和為數不算太多的傑作。首先應以這些精品和傑作為參照物,建立當代人能夠接受的審美標準。
傳世精品,對當代藝術家是巨大的挑戰。我們只得正視,我們無法迴避。無論是傳統派或是反傳統派,都得接觸它,學習它,最後還得與它較量。對傳世精品鑽研越深,則越被它的魅力所吸引,有些人以至溺而不返,喪失自我,這是不可取的。當代人應清醒而冷靜地看待傳統,不是膜拜而是感悟,在對傳統的接受中融人現代的意識,明確什麼才是真正的精品。
精品,是書法家創造出來的,而不是製作出來的。書法,不像電視、戲劇、雜技、繪畫、攝影等藝術門類那樣與現實生活密切相關。靠領導的指示、行政的命令、財政的支持,通過藝術工作者的集體努力,可以「抓」好一部電影,一出話劇,卓有成效地出精品,而書法由於它在藝術上的特殊性,不可能一抓就靈。某些省市有這樣的經驗,在大賽大展前,採用集訓的形式,專家講課,個別輔導,反複製作,或揣摩評委的意向,或摹擬時賢的風格。固然,這些做法可收到短期成效。提高參展率和獲獎率,但把藝術創作變成科場應試,只能培育出一些書法工匠,而不是真正的藝術家。
在中國,目前很少專業的書法家,要多出精品,還需要更多人參與,尤其需要更多的文化人參與。精品的產生,要有很多條件,首先是書者須具較高的藝術天賦,對書法有深刻的感悟,還要經過長期的技巧訓練,創作時能進入理想的狀態,並生發出創作激情,採用獨特而又豐富的藝術形式,表達出個人強烈的藝術風格。樹立精品意識,必先樹立精品的創作意識。
什麼是精品?傳世精品如《蘭亭敘》、《祭侄稿》、《書譜》、《神仙起居法》、《黃州寒食詩》、《諸上座帖》等,是經過千百年來歷史反覆檢驗留存下來的,為歷代行家公認的。試觀當代書家,哪些作品是代表作?連作者自己也說不清楚。歷屆全國大展大賽獲獎的作品,究竟有多少件能在觀者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歷史上書法精品的產生,往往是書家的妙手偶得,可遇而不可求的,所謂「無意於書」而其書自佳。「無意」,具有巨大的創造潛能,人的至情至性和藝術才華得到自由釋放。越是刻意求工,精心設計,作品就越是矯揉造作,少氣乏神。如果我們只顧極力去創作精品,其結果可能恰恰相反,製作出更多的劣品來。
創作精品,不要有商品意識。藝術品可以成為商品,但藝術家決不能變成商品生產家。為適應市場需要,迎合買家口味而成批製作的「行貨」,只能是工藝品或贗品。藝術作品應是獨一無二的,不可複製的。
如今,我們已經有了一個良好的創作環境,容許自由地發揮個人的藝術才華,這對書法這一高度個性化的藝術來說,是非常有利的。只要每一位書法家都能勤學苦練,扎紮實實地做好「字內功」和「字外功」,自覺地追求獨特的風格,書法精品的大量湧現是可以預期的。
走向世界與走向市場的問題
書法理論家們一廂情願地提出:書法要走向世界。近代,東西方文化兩大板塊在接觸,磨擦,強勁的西風吹開了東方緊閉已久的門戶。人們在驚呼西方文化意識侵入的同時,也熱切地希望中國的文化精神能走向世界。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本世紀中,個別的西方畫家受到中國書法啟示,曾創造出所謂「書法畫」的新品種。當代一些書論家便驚喜地認為,「現代西方藝術竭力地向中國藝術靠攏」,因而念念不忘如何使中國書法「走出一條通向世界文化融匯之路」。真可謂用心綦苦。
中國書法不可能真正走向世界。以漢字作為載體的書法,除了在中國本土外,只能生存在使用漢字的國家和人群中。書法在日本的情況,已為大家所熟知。韓國,一個只使用少量漢字的國家,書法也擁有一大批愛好者。光在漢城,就有二千多家書法館,幾千人從事書法教學工作,數以萬計的兒童和成年人在學習書法。馬來西亞、新加坡、泰國以及美國、加拿大等國的華人中,也有不少書法愛好者。近年的新移民,更推動當地書法藝術的發展。這一切,都不足以說明中國書法已走向世界。
不認識漢字的人,不可能真正認識中國書法,不了解中國人文精神的人,更不可能理解中國書法。書法的意象、氣韻,書法的高遠而玄妙的藝術精神,中國人中傳統文化修養較差的都無法去領略,更遑論對中國文化知之甚少的西方人了。西方藝術家創造的「書法畫」,日本藝術家創造的「前衛派」書法,都採取同一舉措——拋棄漢字,把書法還原為無意義的線條符號。一些海外的華人書家,為了取得當地藝術界的認可,也製作一些「純粹的」線條藝術,或採用甲骨文、金文中的象形字描畫成圖。國內一些主張書法走向世界的人,也在喊「書法的創新重任落在畫家身上」,要把書法繪畫化,以畫人書,以畫代書。
中國書法如果只能以這樣的面目走向世界,那就是宣告中國書法精神的消亡。
也許可以這樣說,書法已分成兩宗,一是中國本體漢字書法的正宗,一是異化為線條抽象畫的旁宗。旁宗可能會發展成一個新的藝術品種,或可會走向世界,但它已經不是中國書法了。
漢字書法既然不可能真正走向世界,也就不可能走向世界市場。在日本、韓國這樣經濟發達的國家,書法並沒有像繪畫一樣,進入市場,賣上高價。著名的書法家們並不汲汲於出售自己的作品。書法成為「書道」,一種愛好,一種修養,一種哲學理念的體現。在國內,書畫市場實際上只是畫市場。在拍賣會上,書法作品的價位只及得同層次的畫作的百分之一,甚至不時傳出二元錢捧走一張名家作品的怪聞,連千百年來書法家專利的招牌,也被各式各樣的首長字、名流字以及整齊劃一的電腦字佔據了,頗令急於走向市場的書家感到不平和氣餒,但這畢竟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書法家所付出的「積累勞動」與其報酬是不相稱的。要麼是放棄藝術活動,轉向其他可賺錢的領域;要麼是固守原來的陣地,繼續追求個人的藝術理想,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有些書者不自珍惜羽毛,大量製造行貨,廉價地批發出售,把高尚的藝術創作變成謀取小利的手段,實在是不值得的。當然,我們沒有清高到口不言錢的地步,書家收受潤筆無可非議,但想要像古人那樣賣字營生,恐怕在當代已不大可能了。
正由於書法是獨一無二的,它雖不能真正走向世界,但在世界藝術之林中仍有它崇高的地位;它雖不能完全走向市場,但仍有它擁有的比金錢還重要的價值。
廣東書壇的歷史與現狀
在歷史上,廣東書法起步較晚,直到明代,才出現可與中原、江左頡頏的書家書作。哲學家陳白沙把書法作為一種個人修養手段,在書境上妙造自然,對廣東書壇影響深遠。明清兩代,流傳下來的多是哲人、學者、詩人、畫家的書法,展示了嶺南本土文化高雅清新的一面。清末李文田、康有為提倡北碑,力矯頹風。近代廣東書家往往先植根於帖學,再參以北碑之法,運剛入柔,以期自成面目,碑帖合流,已成為書家努力的目標,廣東書壇在全國書壇上亦居領先的地位。
近半個世紀以來,廣東的書法家,在書法這片藝術淨土上耕耘著,取得豐碩的成果。他們心定神閒,不躁不爭,自得其樂。另一方面,由於書家們往往足不逾嶺,少與外省交流,以至一些相當傑出的書人書作,也未能受到應得的重視。老一輩書家,如容庚、商承祚,所作的甲骨文金文莊重典雅,秦咢生的行書沉厚勁挺,吳子復的隸書高古樸茂,麥華三的行楷圓潤流美,李曲齋的行草秀逸清勁,朱庸齋的小楷蕭散閒淡。這些名家門下都有一批弟子,師徒授受,形成流派。老書法家指導後學,要沉進古代的傑作中,領會各個時代書法珍品的不同風格。可以說,古典的藝術精神已深入廣東書家的骨髓中,他們的藝術品味是相當高的。
近十多年來,廣東書壇被認為是落後了。在全國大展中,入選的人數逐年減少;在中國書協的學術、組織、創作、評審等委員會中,也沒有廣東人的份兒。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也不能把責任推到某些個人身上。廣東是全國改革開放的前沿地區,在經濟發展上取得驕人的成就。衣食住行種種問題解決了,人們的心理自然得到平衡,廣東書法界的心態是安穩的、健康的。當內地的書法家在為找尋出路而躁動掙扎時,廣東書家卻以寧靜的心境在良好的文化氛圍中進行創作,從容不迫,腳踏實地,以不變應萬變,不受書壇上各種動蕩的思潮影響。「現代書法」、「書法畫」等玩意,在廣東書壇就從來沒有流行過。如今,中國書壇上一些理論家驚呼,書法出現了危機,「書法熱」已經冷卻,擾擾攘攘二十年的書法界,正準備回歸到傳統的出發點時,廣東書法界在學習傳統上已有了堅實的基礎。廣東書法有自己的整體風貌,清秀雅健的書風也為人們所喜聞樂見。
當前,廣東書壇還存在不少問題,亟待我們去解決。在這裡,我只談談其中三點:
第一:書法家必須提高傳統文化的素養。人們都認為,中國書法是最能體現中國文化的藝術。如果書法家對中國傳統文化缺乏全面的認識研究,如何用書法去體現它的精神呢?比如說,書法母體是漢字,不知道漢字的源流演變,怎能很好地理解漢字的形態美呢?古人說:「書為心畫」,不了解儒家的心學,怎樣能以書法去抒寫個人的懷抱和性情呢?問學為書法的主要表現內容,不領悟古典詩詞中的文學意蘊,怎談得上去創造書法的藝術境界呢?書法與哲學、宗教,與繪畫、音樂等,都是息息相關的,如果對此都一無所知,如何能使書法超越古人、達到新的高度呢?有人的書作中錯別字屢見不鮮,可還強辯說這於藝術無損;有人一下筆便是「白日依山盡」,似乎中國文學寶庫中就只有那十首八首詩詞可供揮灑,更說不上書寫自己的作品了;有人寫完主要內容後,不懂得如何落款,如何補白。如此種種,不一而足。認真讀書,注重學養,加強「字外功」是藝術創造的重要保障。
第二:廣東書法界要加強書法理論的研究。試檢索《中國書法論著辭典》等工具書看看,其中有多少廣東人寫的著作和文章?真令我們感到慚愧。理論對創造起到指引和保證的作用,缺少理論家,缺乏系統的理性認識和引導,書壇便不免出現創作上的盲目性與守舊。書法工作者對書法藝術的本質、美學範疇、發展規律等無所知或知之不深,也就難以提高整個書壇的創作水準。《嶺南書藝》雜誌曾為廣東書壇作出貢獻,可惜因種種原因而停刊。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建立廣東書法界的理論陣地,省文聯已同意創辦《書藝》,以叢書的形式分輯出版。希望《書藝》出版後,能對我省開展書法創作和理論研究起到促進作用。
第三:廣東書家應努力追求個人的獨特風格。廣東書法教育有「私學」的傳統,老師帶徒,一脈相傳。以某些名家為源頭,形成若干流派。當代吳子復、麥華三、李曲齋等幾位前輩,影響尤深。私學方式的教育,能使生徒打下堅實的基本功,但也容易產生偏向和弊病,如恪守「師法」、「家數」,從學者囿於一隅,書風劃一單調。沒有藝術個性的作品,很難稱得上是精品。
整理編緝_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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