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渾水庫上遊，按照分支共有九道溝，朱大媽住在五道溝的最深處。這個村子一共四戶人家，朱大媽和老伴兒算是這兒年齡最大的了。老伴兒劉大叔到山上採草藥了，朱大媽縫補著破舊不堪的棉被，準備搬到扶貧安置社區之後用。
朱大媽有一個兒子，因為大山深處實在太不方便，誰家姑娘也不願意來這深山旮旯裡，兒子於是到嵩縣縣城附近的村子，做了上門女婿。一說起來兒子，朱大媽就覺得心裡難受：兒子結婚後生了四個孩子，老大孫女是個腦癱兒，連吃也不會，花了好幾萬，去年最終不在啦。老三早產，暖箱裡住了一個多月，老兩口賣了一頭懷著牛犢的母牛，給孩子交了治療費，老四呢是個男孩，先天就是腦癱，花了八萬多，現在看起來也算正常了……
老人的廚房外面扯了一根鐵絲，上面曬著兩床被套。棉絮已經變了顏色，沒有了韌性。「這被子恐怕要有20多年了，拿去叫彈棉花的看，人家說不中了，得添加一半新棉花，那得花錢呢，也就沒有彈。當被子不行了，改改當褥子鋪還中。」朱大娘在扶貧安置社區報了一間75平米的樓房，家裡的土房子最近幾天就要拆除，能帶走的就全部帶走。
縫被子用的被裡也已經老化不堪，「扔了可惜了，那被裡都換過兩回了，頭一回是自己織的布，化了，這回又買了點新布，給它補補，還能用。」住在山裡，除了看電視就是放牛，老人們生活簡樸，也不和外面的世界接觸，如果不是最近幾年身體不好，可能還過著幾十年前一樣的生活。
「娃子們負擔太大，沒辦法。俺那大孫女，長得可排場了，我一去她就看著我笑。去年沒過十五歲生日，不在了。娃子命苦！」朱大媽沒有抱怨自己的生活，只是覺得自己沒本事。孫子花了八萬多，治好了，大孫女治療的時候，自己私心多了一些，想著等母牛下完牛犢，大牛賣了，小牛還能養，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間，這也成了大媽痛恨自己的心結。
他們的廚房是用樹枝和藤條綑紮在一起的，上面鋪設了石棉瓦。「一共四間房子，俺原來住的是三間草房子，蓋得太低了，出門得低頭，要不就碰到門框了，孩子十來歲的時候草房子塌了，又蓋了這四間瓦房，還是不夠住。兩頭牛住一間，那一間放點雜七雜八的東西，我跟老頭住一間，留一間，萬一來個人，得有坐的地方不是？」
廚房的裡面是用泥土混合了麥秸，塗了一層，有些地方泥皮已經脫落，陽光透過孔洞，照射在土灶臺上，靠牆跟擺滿了一尺長的劈材，廚房收拾的還算整潔。
「你說，要搬走了，還有那麼多柴火，可咋弄呢？聽說房子扒掉恢復成耕地，俺倆去年一冬天，砍了恁多柴火，沒地方放呀，城裡頭肯定不讓燒柴火，燒電，我不會做飯，這要是下去了，還得重新學做飯？」朱大媽笑的一臉無奈。
老伴兒回來了，劉大叔剛才到山上挖了幾棵野生連翹，準備栽到院子附近。他說：「自己在山上找了一輩子藥材，現在也不好找了，以後房子變成地了，種點藥材，閒了回來看看，也能有倆收入。現在不管咋說，一年能賣兩頭牛，還有幾千塊塊錢，加上老年金、貧困戶補助，老倆一年萬把塊錢收入，要是沒法養牛了，可就少了一大半。」
「我是不想出去，給山裡住著怪美，吃著不用花錢，放牛不耽誤我挖藥材，就是她身體不老好，肺上、心臟，都有毛病。要說咱這麼大年齡了，誰能沒一點毛病？」劉大叔即將70歲，他說他的父親沒有他活的年紀大，爺爺沒有父親活的年紀大，這都是因為社會好，生活好，有啥吃，才長壽的。
按道理說山裡喝泉水，呼吸富氧的空氣，經常勞動，身體應該好才對，實際上山裡人的勞動並沒有什麼規律。農忙的時候主要集中在麥收、秋收，那幾天起早貪黑格外勞累，平時過得大都是日上三竿才吃飯的慢生活。一年之中不怎麼吃肉類，到了春節，卯足了勁吃幾天，以至於很多山裡人都有心腦血管病。劉大叔前幾年就患了一次腦梗塞，幸好治療及時，沒有留下後遺症，幹活卻沒有以前有力氣了。
「俺倆住哪兒都中，也沒啥花銷，就是不敢有病。小災小症拾點藥，大病就不看了，咱不是有錢人，會能天天住院、吃藥？人家說70都是古來稀，活差不多就中了，不想給娃子們再添負擔。他到現在外債還是一大堆，咋會能管俺們呢？」
走的時候已經是中午，給兩位老人拍了幾張照片，到停車處列印。山裡路不好，車子停的有點遠，劉大叔拿了兩個蒸熟的紅薯，送了過來：「想著家裡頭老腌臢，你也不會在家裡吃飯，你嬸子叫我給你送倆塊紅薯，你們城裡人吃點新鮮。往後俺倆也要搬到城裡去住了，就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