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守誠,#嗣漢天師府#
人死後即沉淪冥府地獄中,在那裡接受各種嚴酷的拷責和判罰,以懲戒其在陽世所犯下的罪咎。有鑑於此,救贖亡魂免於苦楚,成為道教拔度科儀的核心宗旨。圍繞這一核心宗旨產生了各種超薦儀軌,其中包括破獄法事。破獄的功用就在於通過一系列的科儀,救助亡魂出離地獄。在這一過程中,法師依靠精湛的法術和神聖的科介流程,救助亡魂出離地獄,充分彰顯了道教的濟幽度亡、悲天憫人的宗教救贖精神。
地獄的位置
宋元道書中談到的地獄有兩種:一種是「身中之獄」,一種是「地下之獄」。
所謂「地下之獄」就是通常所說的冥界地獄,是拘禁亡魂的地方。「「身中之獄」則是指內置於人體中某些內臟及部位的地獄,乃係由人心中的意念所造。
這兩種獄雖有內外之差、實虛的分別,卻又彼此關聯、互為次第,法師在破獄時須要先破「身中之獄」才可以破「地下之獄」。《靈寶領教濟度金書》卷320《齋醮須知品》「開度」條雲:「諸破獄極有作用,須是法師能破身中之獄,然後能破地下之獄。」
《上清靈寶大法》卷58《齋法宗旨門》「論身中九獄」:「夫九獄處重陰之下,何法可施破耶?但兆身中自有九獄,未能破蕩,焉敢破重陰之獄。若能自破,何患地獄乎!」
經文中記載了人體的生理器官和心理狀態,與人身中的地獄有很大的關聯,如果要要破除身外的「重陰之獄」,必須先自行破除身內的「身中九獄」。(詳情參考表1)
《道法會元》卷245《上清靈寶無量度人上道》「破獄秘訣」條雲:「心不安,為火翳之獄......惟心空則罪業俱空,罪業既空,則地獄冥曹何在。」
相較於《上清靈寶大法》,這部經文更清楚地臚列出人體內臟、肢體部位與「身中九獄」的對應關係,並詳細談到內心意念所引發的情緒波動及行為失當,以及由此導致人體內產生「九獄」。
人的意念、情緒、行為等因素與地獄的產生有直接的聯繫,依此,地獄的位置才會落實到人體內部的生理器官中,並成為「身中九獄」。對行法的法師來說,「法師能破身中之獄,然後能破地下之獄」,先破除身中的「九獄」,是破地下之獄的前提。
破獄壇場
獄壇,是破獄法事中的必備陳設,壇場依照地下幽冥世界的情況,以壇場的神聖設置來直觀地展示出地獄的樣貌。
《上清靈寶大法》卷58《齋法宗旨門》「明九幽」條談到九幽地獄是按照八卦九宮的原理和式樣分布的,並且逐一介紹了每種地獄的名稱、方位和由來。隨後,同卷「建獄法」條則詳細描述了如何在壇場內的東南方(即「地戶」位)搭建「九幽之獄」,經文記載:
「凡立九獄於地戶上,以土砂砌壇九所,方闊二寸[尺],九壇如一,羅總方六尺,以法地之陰,極二六之象......依式建獄,所以法象地九幽,陰曹主罪,憲職羅酆,東南巳地,是其所也。」
該書卷34《齋法壇圖門》收錄「九獄燈符」「九獄形」「總九獄」等圖。
《無上黃籙大齋立成儀》卷39《圖式門》「九獄燈圖」條則介紹了燃燈破獄的演法場地——九獄燈壇的陳設情況:
「以土石作壇九所,方面二尺。九壇自方六尺,以法地之陰極,二六之象。每壇作四圍三曲,如獄之形。一壇明燈三炬,九壇共然二十七燈。又於九壇之中心立牌,並面書玉清破地獄真符,背書獄名。傍立青竹九竿,各長九尺,各掛小幡一首、書十方靈寶天尊聖號,於幡首書酆都符。」
按照八卦九宮的方位格局用土石搭建九個小壇以鋪設九幽地獄,每壇二尺寬,整個燈壇合計六尺寬,每壇採用土石鋪成「四圍三曲」以鋪設地獄的形狀,「四圍」就是四周圍成正方形,「三曲」是指內中為「S」形。每壇均燃燈三盞,九壇共計二十七盞。各壇的中央豎牌一面(九獄牌),正書玉清破地獄真符,背書各自所在的地獄名。每道九獄牌的旁邊均豎立一幡旗,幡幹選用九尺長的青竹製成,幡上書十方靈寶天尊的聖號、幡首書酆都符。
此外,《靈寶領教濟度金書》卷1《壇幕制度品》「九獄燈圖」條也敘述了九幽地獄的鋪設情況:
「用淨砂半石,水洗淨,日幹。至破獄日,以砂作獄九所......酆都天獄、二十四獄、三十六獄,只告符敕破,不立獄像也。」
這裡的九獄是用水洗淨、曬乾後的「淨砂」鋪設而成,同卷中的「三塗五苦燈壇圖」「諸大地獄燈壇圖」也是採用「淨砂鋪成」。每個獄壇內均燃燈三盞並豎立九獄牌、破獄幡各一。
附:
破獄的功用
《上清靈寶大法》卷34《齋法壇圖門》「九幽獄圖」條雲:
「大凡建九獄,本為普度沉淪之設。若建小緣......則上帝豈特為一人而能頒曲赦,悉開九獄,必無是理......然孝子報親......若果欲行之,卻當隨宜設斛食度沉魂,不拘多寡,隨力建功,則破獄一節行之無慄矣。蓋無量苦爽沉迷有無,一念既差、終墮其獄。若非祈天請命、行符破獄,何由解脫?故當按法行之。」
破獄之科本應是普度眾多幽魂時所設,若僅專薦一兩位先祖則不必破獄,而只需舉行燃燈祝讚或建九卮燈之類的儀式就足夠了。孝子報親心切而堅持破獄行科,那就應當施食普濟亡魂,所設施食不在多少、隨緣施捨、量力而行。破獄之事關涉重大,應慎重其事,當以普度沉淪為務,不宜草率輕啟。如果要專門行破獄科儀,就必須另外設置斛食用以超度其他亡魂,才可以契合破獄的宗旨。
(參見:姜守誠 《攝召追魂——宋元道教拔度科儀中的「破獄」法事》)
法事時間與法師功德
破獄節目的時間安排,宋元道書中存在分歧,大致有兩種說法:一種是開啟黃籙齋壇後的當天晚上,待「宿啟告齋」完畢後旋即進行;一種是建齋次日的晚上,亦即納入正齋第一日的科儀內容。
第一,建齋當日的夜晚、接續「宿啟告齋」之後演行。《靈寶領教濟度金書》卷306《文檄發放品(開度黃籙齋用)·正發奏申文狀》「齋意」條簡略敘述了專薦某位亡魂而舉行的黃籙拔度儀式的數天節目,其中破獄科儀的演行時間就在啟建齋壇後的當天夜晚、接續「宿啟告齋」儀式之後進行。其實,這一節目安排並非僅限於專薦,普度大齋也同樣遵守。
第二,建齋在次日的夜晚,屬正齋第一天的儀式內容。《上清靈寶大法》卷16《黃籙次序品》「序齋」條謂:「正齋第一日……靜夜破獄,攝召正薦魂儀及一切孤魂歸位,咒食,引孤魂於茭郭斛筵,廣行咒食,聽法聞經,伺候鍊度。
為何破獄儀式的演行時間會出現上述兩種分歧?《上清靈寶大法》認為:建齋的當天夜晚,舉行破獄、召魂等事宜,是比較合情理的。倘若由於時間倉促或節目過多等原因未能在建齋當天舉行破獄、召魂等儀式,那就退而求其次,在建齋次日(正齋第一日)的夜晚舉行。
《上清靈寶大法》卷55《齋法宗旨門》「冥官堂」條雲:「凡建齋未破獄之先,當設冥官醮,如陽間獄吏之比也。先立此堂,中設青玄上帝,左右列東嶽、酆都、十王冥府案橡,香花如式。至期設壇,依科行事。」
這就是說,敷演破獄法事之前,當預先搭建冥官醮壇場、供奉相應的神祇:中央尊位陳設的是青玄上帝太乙救苦天尊,左右兩邊分列東嶽大帝、酆都大帝、十殿真君等。
法師的功德——度人先度己。《靈寶領教濟度金書》卷320《齋醮須知品》「開度」條所言:「諸破獄極有作用,須是法師能破身中之獄,然後能破地下之獄......法師運神存思,須得移獄之訣,使九幽獄移在目前,方可敕破,否則具之。且移獄之訣,即洞神部考附移景法也。三塗五苦獄亦如之。」
法師必須潔身自好、修煉有成,預先破除身中獄,使自己的內心清淨無汙穢,才能有資格打破地下之獄,拯救他者(亡魂)於苦海之中。
《無上玄元三天玉堂大法》卷15《尋聲救苦品》「九幽地獄救苦法」條亦云:「天堂皆在我,地獄不離心……夫天陽則明,地陰則暗。暗則為苦,苦則幽囚,即是地獄。今欲破獄,先在運天光,假符而委炁、假炁以舒光,以明破暗、以陽破陰、以真破妄,此謂破獄。」
天堂和地獄都不離我們的身心,破獄需要先運導天光,憑藉靈符來運炁,憑藉炁來舒達靈光,以明破暗,以陽破陰,以真破妄,這才是破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