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6月24日 08:48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作者:王啟濤
字號內容摘要:一百年來,在我國新疆吐魯番為代表的西域地區,出土了成千上萬件文獻,震驚了世界學術界,吐魯番文獻與敦煌文獻一起,催生了一門國際顯學——敦煌吐魯番學,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學術史的面貌和走向。
關鍵詞:吐魯番文獻;文獻整理;校勘斷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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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來,在我國新疆吐魯番為代表的西域地區,出土了成千上萬件文獻,震驚了世界學術界,吐魯番文獻與敦煌文獻一起,催生了一門國際顯學——敦煌吐魯番學,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學術史的面貌和走向。
具有更加鮮明的特點
學術界所言「吐魯番文獻」,不只是吐魯番盆地出土的文獻,還可以指整個西域出土的文獻。與敦煌文獻相比,吐魯番文獻具有更加鮮明的特點。
一是吐魯番文獻發掘更早。早在1890年,英國的鮑威爾就在新疆庫車獲得了一件寫於6世紀早期的梵文醫方寫本。從1893年起,俄國、瑞典、英國、法國、日本等國的考古學家和漢學家來到西域考察。可見,吐魯番文獻很早就引起世界學術界的注意,這一領域擁有非常深厚的學術人脈和研究基礎。
二是吐魯番文獻所記載的時代更早,綿延的時段更長。吐魯番出土了寫有「元康六年(296)三月十八日寫已」題記的《諸佛要集經》,吐魯番盆地所出文獻以十六國至唐前期為大宗,而敦煌文獻以唐五代居多,吐魯番文獻與敦煌文獻恰好在時代上形成互補。
三是文獻種類更多。吐魯番文獻從出土地看,有佛教洞窟遺址、故城遺址、墓葬遺址,出土地域廣袤,且有各種類型的出土文物與文獻相映證;從文獻載體看,有紙質、磚質、石質、木質、帛質、麻質;從文獻色彩看,有墨色、藍色、朱色;從文獻內容看,與當時的現實生活結合更加緊密,涉及社會生活各個方面。
四是吐魯番文獻的精華有不少保存在國內。特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後,我國考古隊對吐魯番墓葬進行了大規模的科學發掘,直到今天,吐魯番文獻還在不斷出土,並保存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和吐魯番博物館。
五是吐魯番文獻還會不斷出土,在廣袤的西域地區,不知還有多少考古發現值得我們期待,不知還有多少出土文獻等待大家整理。
摸清吐魯番文獻家底
百年來,吐魯番文獻的整理與研究有哪些經驗值得總結呢?今後的吐魯番學之路應該怎麼走呢?我們可以從普查、識讀、綴合談起。
首先是普查。要從事吐魯番文獻整理與研究,必須將所有吐魯番文獻進行逐一閱讀和比較,將不同體裁的文獻進行全面觀照和打通。因此,摸清吐魯番文獻的家底非常重要。目前,學者們對國外所藏吐魯番文獻的普查做得較好,有關《總目》已問世,特別是《吐魯番文書總目(日本收藏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05年)、《吐魯番文書總目(歐美收藏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給我們帶來了很大的方便,依據二書,再藉助國際敦煌網站,可以基本了解國外吐魯番文獻的收藏情況。但是,對國內所藏的吐魯番文獻,目前還沒有類似的《總目》出版,我們主要依靠《吐魯番出土高昌文獻編年》(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97年)、《吐魯番出土唐代文獻編年》(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2002年)這樣的著作進行了解。對吐魯番文獻進行普查之後,還需要進行統計,我們在撰寫《吐魯番文獻合集·儒家經典卷》時,統計目前收藏於海內外公私機構的吐魯番出土儒家經典共7部113件,它們是:《尚書》7件、《詩經》24件、《禮記》4件、《春秋左氏傳》14件、《論語》31件、《孝經》9件、《爾雅》24件。
其次是識讀。吐魯番文獻的識讀,特別是漢文獻的識讀,國內學者比國外學者做得好。比如,圖錄本《吐魯番出土文書》(文物出版社1992—1996年)和《新獲吐魯番出土文獻》(中華書局2008年)就比《大谷文書集成》(法藏館1984—2010年)識讀更為精審。長期以來,由於語言文字學家的缺位,或者由於整理者忽略中古漢語、近代漢語以及近代漢字、寫本標識符號以及特殊格式對吐魯番文獻識讀的重要性,吐魯番文獻的整理不免在識讀方面出現失誤,導致郢書燕說。比如,大谷1036《唐劉□達於某人邊舉麥契》誤將「雜物」錄為「難勿」,大谷8056《唐大曆十六年(781)六月米十四舉錢契》誤將「代納」錄為「錢納」,大谷1505《殘契》誤將「史娘」錄為「史屯娘」(「」其實是「三」的俗寫)。如果我們再去翻翻日本老一輩學者仁井田陞的著作,比如《中國法制史研究》(東京大學出版會1960年)、《唐宋法律文書の研究》(東京大學出版會1983年),就會發現在識讀吐魯番出土契約時出現的失誤更多,又比如,OR.8212/1515M.Tagh.0124《唐遊(?)素巖辯辭》之「仰答」,《斯坦因第三次中亞考古所獲文獻(非佛經部分)》(上海辭書出版社2005年)誤錄為「仰鑑」,由於該著將此字識讀錯誤,從而導致將文書定名為《唐遊素巖殘文書》,文書的真實性質被掩蓋。因此,我們整理吐魯番文獻,一定要把俗語言和俗文字的基本功打牢實。
再次是綴合。吐魯番出土文獻大多來自墓葬,不少文書已經高度碎片化。其原因主要有三點:一是下葬時文書二次剪裁所致。由於埋葬時將文書剪成各種形狀,如紙靴、紙帽,致使完整文書變得支離破碎。二是受墓葬內遺體和隨葬品的腐蝕所致。三是出土後搬遷等人為損壞。如果散落的碎片出於同一墓葬,內容又相關,紙張、書法、字型規格、行距又一致,文書斷裂的茬口也相吻合,我們就可以將其綴合。我們曾在前輩學者的基礎上,將大谷3101、3103、3104殘片進行綴合,再現《唐張某租陶契》之風採,又將69TAM140∶17/3與69TAM140∶17/5-1綴合,從而讓《唐張信受僱上烽契》破鏡重圓。
最後是斷代。文獻作為史料,如果年代不明,此件文書幾乎無法使用。吐魯番文獻中,像券契、磚志、官文書這樣的體裁,往往標明年代、月份、日期,史料價值極強,但由於不少文獻高度碎片化,從而失去年代方面的確切信息,這就需要從語言文字學、史學、考古學角度以及文獻的載體、書法等角度,對之進行斷代,比如69TAM117∶57/2文書,圖錄本《吐魯番出土文書》定名為《某人買葡萄園契》,沒有標明具體時代。我們認為這是典型的高昌契券,而且極有可能是高昌延壽時期的,因為文書中「何(河、訶)盜(道)」「依舊通」一類詞只出現在這一時期,只要將其與69TAM135∶2《高昌延壽五年(628)趙善眾買舍地券》相比較便可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