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淑芬 導演
李安又獲奧斯卡獎了。聽到這個消息,我有些傷感。
我今年42歲,未婚,也算有點電影夢想。
出道不早也不順的李安已經拿了三次奧斯卡,多好的一個屌絲勵志故事。
斯皮爾伯伯的勵志故事是,童年時爸爸送了他一臺八毫米攝影機,從此這個小孩子就走上了電影不歸路,一條道走到輝煌。
我現在回家纏著老爸買八毫米攝影機已經有點晚了。我不像斯皮爾伯伯,從小就長著象徵導演的大鬍子,能讓人三歲看到老。我小時候也偷偷擦過姜,但大鬍子一直沒長出來。
李安不像斯伯那樣少年天才,所以他更具勵志感。父子關係不好,學習成績一般,考試屢次不過,跟我們小鎮文藝青年的成長是多麼相似,還同是華人,而且,還被太太養。
但「給我一個能養我六年的太太,我也能成為李安」的口號,我們已經不太好意思喊出口了。
這種浪漫情懷早就毀在了另外一些人手裡。他們曾喊過的一個口號叫「給我一個億,我也能拍出大片」。
在人類史和電影史的長河中,被太太養過六年的男人和花一個億拍出爛片的導演,都不會是少數。
但李安只有一個。
一個電影人的成功,跟一部電影的大賣一樣,很難有完全可以複製的規律可循。
有人說,李安成功的一個主要原因,是因為他特殊的背景,腳踏東西方,打通了中西文化的任督二脈。這我同意。最讓我感動的一個細節,李安獲獎後深情感謝臺灣;臺北101大廈頂端的大屏幕打上了大大的兩個字:李安。
這是李安與臺灣彼此間的「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李安,是華人的驕傲,更是臺灣之子。
在他的傳記《十年一覺電影夢》中,李安寫道:拍《推手》前我山窮水盡,存摺只剩四十三塊美金。這時小兒子石頭出生。再過幾個月,「新聞局」優良劇本甄選,我得了兩個獎。第一名《推手》,第二名《喜宴》。四十萬加二十萬,獎金共六十萬。
如果要總結一條李安成功的最大原因,我願意歸結於臺灣文化對他的哺育,以及當年臺灣「新聞局」給他的這兩個改變命運的獎項。
正是這兩個獎,直接將李安從廚房中解放出來,開啟了他真正的電影旅程。
做過導演夢的青年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美國導演羅伯特·阿爾特曼說:要想拍電影,你必須先拍一部電影。
這就是電影這個資本密集型行業最大的悖論。許多優秀電影青年的夢想,被這個悖論死死地卡住,直至他們傷心絕望地離去。
因為他們沒錢和機會拍他們的第一部敲門磚電影,沒有可能讓世界看到他們真正的電影才華。
如果沒有臺灣「新聞局」對青年電影人的選拔扶持制度,李安或將永遠被埋沒於廚房,想起來多少讓人後怕。
一粒優良的電影種子,遇到合適的土壤,合適的機緣,便生根發芽,長成了大樹。這就是李安的故事。那一聲謝謝,是綠葉對根質樸的情義。
所以,在問大陸電影為何沒有產生李安之前,先問問我們都為李安們做過些什麼吧。
像我,原以為拍上了電影就能解決個人問題。現在才知道,解決了個人問題才有機會拍電影。整個青春都被耽誤了。你們可曾為我做過些什麼?
對不起,我有點激動跑題了。回來。
每個電影青年心中,都有一個李安,部分人心中還有個李安太太。
假如我有太太了,假如我太太望夫成龍對我說,你看看人家李安,我就可以對她說,你看看人家李安太太。
這就是我們在談及李安時,願意放大他被太太養六年這個故事的意義所在。
天氣真好,好久沒有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