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受騙學生的工作證李東朝攝
一個月來，一場波及10餘所高校160餘名大學生，覆蓋甘肅、青海、寧夏3省區的教育培訓風波正在持續發酵。
單純的大學生們做夢也沒想到，暑假期間，他們被一家名為「思恩教育」的培訓機構招聘為老師，奔赴各地縣16個教學點招生、培訓上課歷時一個半月，最終盼來的卻是，「思恩教育」人去樓空，25萬餘元的工資化為泡影。而他們收繳的約70萬元學費，全部匯入了「思恩教育」甘肅總部的帳戶。
記者歷時5天調查發現，「思恩教育」並沒有在甘肅註冊辦理辦學許可證等相關手續，而是一個游離在教育、物價、民政等職能監管部門視野之外的無證辦學「黑」培訓機構。本報記者李東朝
受騙高薪誘惑下的暑期噩夢
9月16日，距離西北師範大學秋季開學已經半個月時間，可小寧內心仍然難以恢復平靜。23歲的小寧是西北師大生物專業學生，今年5月到6月，一家自稱「西北高校聯盟思恩暑期輔導中心(以下簡稱思恩教育)」的機構通過在西北師範大學社聯QQ群、學生公寓、校園內張貼發布招聘廣告，以參加社會暑期實踐，勤工儉學掙學雜費為誘餌，吸引數百名大學生參加應聘。最後，他順利應聘為「思恩教育」永靖教學點的負責人兼培訓老師，但整個「暑期培訓」經歷就像噩夢一直籠罩在心頭，無法散去。
「6月30日前我就去了永靖教學點，我們團隊一共12人，7月18日開的課，共招收約200名學生，一共給思恩教育甘肅總部上交了10萬元學費。」小寧說，這也是16個教學點中上交費用最高的點。按照考核機制和承諾的工資，他應得工資和提成共14128元，但培訓結束後，他連一分錢教學工資都沒拿到。永靖教學點12個人最後只發了2090元，還有31821元不了了之。
和小寧一樣，遭遇暑期陷阱的學生還有160餘人，涉及北京師大、陝西師大、湖北師範學院、西北師大、甘肅農大、蘭州商學院、蘭州城市學院等15所高校。
一名受騙大學生給記者出示了一份「思恩教育」的彩色宣傳單，上面宣稱，「思恩教育」薪水待遇方面，遠高於大多數在職職工工資，其中，教學點區域負責人，工資分兩塊，底薪+提成，待遇每月4000元~15000元；教學點負責人，待遇每月3000元~12000元；教師待遇每月2000元~5000元。而且承諾「一經應聘通過，皆可開據假期實踐證明，提供夥食補助及住宿」。
這樣的招聘廣告讓許多在校大學生趨之若鶩。西北師大數學學院學生小軍有幸被聘為「思恩教育」區域負責人。「因為工資待遇好，所以去面試的人特別多。」他告訴記者，各高校約700名大學生參加了試講、面試，主要是西北師大、蘭州城市學院、甘肅政法學院、西北師大知行學院以及外省部分高校大學生，牽扯人數多達160人，拖欠培訓工資25萬餘元。但沒想到「思恩教育」拖欠暑期培訓工資至今不發。他們先後找過轄區公安派出所、勞動監察部門等舉報此事，可均被以「不歸自己管」或者「思恩在蘭招聘，工作人員分散多地，按照屬地化管理無法受理」為由未予受理。
揭秘運作團隊選定幼兒園做教學點
「思恩教育」在甘肅、青海、寧夏一共設了16個教學點，分別在甘肅的榆中、永登、臨洮、會寧、靖遠、甘谷、會川、積石山、岷縣、秦安、通渭、武山、永靖、成縣，青海的民和縣以及寧夏的西吉縣。通過採訪了解，記者發現這16個教學點幾乎清一色把地點選在了縣城裡面居民小區幼兒園或者縣城街邊的幼兒園裡面。「思恩教育」區域負責人小軍告訴記者：「永登縣、榆中縣、靖遠縣、武山等大部分教學點都在幼兒園內……但這些幼兒園都是思恩教育張正軍、付香進等人踩點聯繫租好的。」
記者了解到，「思恩教育」西北片區總部辦公室也在居民小區，地點就在金河麗園小區3棟樓A座3104室，位於蘭州市安寧區寶石花路附近，而這裡距離西北師大、蘭州交大、甘肅政法學院都很近。
小軍介紹，他打電話去面試應聘負責人時，面試地點就在金河麗園小區。6月初，由付香進組織安排，面試通過了100多名大學生為區域負責人、財務總管、教學點第一負責人和第二負責人、代課教師等不同職務，並由教學點第一負責人協助組建各自團隊，隨後進行了三次培訓。6月底，付香進、吳維鋒與教學點負責人以及老師籤訂了聘用協議，並給各教學點負責人分發1000元~1500元不等的啟動資金進行宣傳招生。
從宣傳招生之日起到培訓結束期間，每天各教學點將所收的學費以及財務報表等統一發送到位於安寧金河麗園總部辦公室。截止7月18日宣傳期結束，16個教學點共向總部匯款約70萬元。從7月18日起，由付香進組織給各教學點教師發放宣傳期工資約10萬元。後來，付香進答應教學點負責人，各團隊在8月10~12日發放教學期工資，全體工作人員工作45天。
但自8月9日起，付香進和吳維鋒謊稱去內蒙古算帳為由離開甘肅，8月11日，付香進稱有病回江西看病，並稱將甘肅工作交接給吳維鋒等人。8月13日下午，吳維鋒等人向各教學點分別打款500元~2000元不等，並稱再沒有多餘的錢。
9月11日下午，記者隨同蘭州市安寧區教育局、物價局、民政局相關部門負責人，趕往金河麗園小區了解情況。但記者趕到31樓，A座3104室已經人去樓空。物業人員說，租房子的三個人已經離開，但具體去向不得而知。
蘭州市安寧區教育局一名劉姓工作人向記者透露，像這種教育培訓機構把辦公地點和教學點選在居民小區或幼兒園，不光是為了房租便宜，主要目的就是逃避教育、物價等部門的檢查。
調查沒有任何民辦教育資質
讓大學生們震驚的是，8月26日，「思恩教育」內蒙古分校也被新華網爆出拖欠百餘名大學生暑期兼職工資幾十萬元。
9月17日，記者通過受騙學生見到了一份荒唐的宣傳材料，標題為西北師範大學「思恩」暑期中小學素質教育輔導中心簡介，但記者通過西北師大黨委宣傳部證實，學校並沒有此機構，也沒有聽說「思恩教育」校園招聘活動。
號稱西北高校聯盟的「思恩教育」到底是什麼來頭？為弄清楚「思恩教育」在蘭州的真實情況，記者走訪蘭州市教育局、蘭州市人社局、蘭州市安寧區教育局，並與省教育廳取得聯繫展開調查。但記者逐一查閱民辦非學歷培訓機構統計信息，都沒有找到「思恩教育」的相關註冊登記審批信息。「按照法規，從事教學培訓的民辦教育機構必須有民辦學校辦學許可證、民辦非企業單位法人登記證、稅務登記證，否則就屬於無證非法辦學。」蘭州市安寧區教育局成職辦負責人付金萍說。調查採訪中，記者注意到，「思恩教育」甘肅片區竟然用一套名為「重慶思百恩教育信息諮詢有限公司」的營業執照、機構信用代碼證等證明材料，來應付學生和家長查閱。
據省教育廳民辦教育管理處一位工作人員介紹，如果沒有辦學許可證或者拿著外地審批的證照，以教育諮詢公司的名義在全省各地從事教學培訓活動，都屬於非法違規行為。
有知情者向記者透露，「思恩教育」內蒙古和甘肅片區是同一個老闆。根據身份證信息顯示，張正軍是江西省餘干縣東塘鄉人，付香進是江西省餘干縣楊埠鄉人，吳維鋒是江西省宜黃縣常陰鎮人。而內蒙古片區負責人易勇是四川省自貢市富順縣人。
對話「虧了沒錢，我也沒有辦法」
為了解工資拖欠情況，記者以一位老師朋友的名義，撥通了付香進的手機。「你是哪一位呢？什麼事？」「暑假培訓工資啥時候發啊？為什麼還不發？」記者問。「我已經給老師解釋過了，手邊現在虧了，我也沒有辦法。」聽說記者不是培訓老師，付稱現在沒錢發工資了，再談下去也沒有意義。
「那教學點交上來給你的學費呢？」記者追問。「交給上面的老闆了，我只是中轉。和老師一樣，都收錢了，手裡沒有錢。」付不屑一顧地說。「錢交給誰了？」記者問。「說了你也不知道，我也是打工的，沒有義務告訴你。交的錢是本錢，手邊的錢虧了，本來打算以後想辦法發的，現在你們這幫人這樣子，看來沒必要發了！」然後付極不情願地說自己已經離職，把工作移交給別人，不再負責了，就掛斷了電話，不再接聽。而吳維鋒等人的手機也一直無法撥通。
追訪
思恩開戶辦銀行卡
用打工學生身份證
「思恩教育」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培訓機構？儘管目前還無法和付香進、吳維鋒等人面對面，對其經營收入開支情況進行核查，但記者在採訪中發現了一個秘密。
在「思恩教育」的經營和財務方面，付香進只管錢，不管帳，就連公司的銀行卡都不用自己的身份證開戶，而是用招聘來的大學生的身份證辦理。
「思恩教育」甘肅區辦公室負責財務工作的小陳稱，她也是西北師大學生，應聘當財務主管。小陳說：「6月中旬，付香進聯繫到我，讓我用我的身份證辦一張中國郵政儲蓄的銀行卡，並交待與銀行卡相關聯的手機簡訊，手機銀行等信息全部預留他的手機號碼。我當時問付香進為什麼要用我的身份證辦卡，他說別的公司都是這樣操作的，用會計的身份證辦卡。我沒有多想，就用自己的身份證辦了一張銀行卡。我只管帳，不管錢。打上來或者打下去的錢全部由付香進點頭同意，我才可以進行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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