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唐代夢佔的興盛對《夢遊天姥吟留別》創作的影響
古人認為夢是靈魂的行走與出遊,通過夢能達到溝通天人、獲得啟示、預言未來的目的。夢可以以預言的形式告知人們未來可能發生的種種災難,一旦這些災難在日後得到應驗,人們對夢的預示作用就更加深信不疑。為了抓住這條通往神秘世界的便捷之路,早在殷商,人們就已有了成系統的戰盟活動,比如如何致夢、如何佔夢、佔夢結果的記載,等等。殷商之後,各朝統治者都重視佔夢這項活動,上行下效,民間的佔夢行為很多,並漸成習氣,代代流傳。
有唐一代,關於佔卜的記載,數量最多的是夢佔,並且有「眾佔非一,唯夢為大」[1](5)的說法。據新舊唐志載,唐代佔夢書共有三部,分別是不著撰者二卷本《佔夢書》、周宣撰三卷本《佔夢書》、盧重玄撰四卷本《夢書》。夢佔之所以興盛,和其易於操作的特點是分不開的,夢「向智者解之,惡夢即吉,向愚人說之,好夢見變為兇」[2](1),不管佔夢人水平高低,都自有一套解夢說辭,並能夠自圓其說。據《因話錄》所載:「柳員外宗元,自永州司馬徵至京,意望錄用。」[3](41)一日,遇一卜者,向其問夢曰:「餘柳姓也,昨夢柳樹僕地,其不吉乎?」[3](41)卜者答曰:「無苦,但憂為遠官耳。」
[3](41)後柳宗元果赴柳州出任刺史,如佔者所言。由此可知,佔夢這一行為不僅廣泛存在於市井平民之中,而且為地位較尊、知識水平較高的士族階層所接受。由於受眾較多,佔夢者的隊伍逐步龐大,依照黃正建先生的研究,唐代的佔夢者可分為三類,即掛牌營業的專業佔者、善佔者和周邊的熟人。唐人積極進取,大多對官職十分嚮往,希望在為官之路上有所作為,他們佔夢大多是用來卜測仕途狀況的。唐人堅信夢可以反映自己的仕途狀況,依夢兆行事就可以禳災除禍、仕途順利。如豆盧署少年旅於衢州,夢老者言其二十年後必牧此州,後果為衢州牧,豆氏便將當年休憩的亭子改為夢徵亭,此故事表明的正是唐人對夢預言仕途作用的深信不疑。
李白於天寶元年(742)至長安,與太子賓客相遇,賀知章以「謫仙人」稱之,吳筠推薦於朝廷,得玄宗優待,命為翰林院供奉。天寶二年(743),李白逐漸厭倦了御用文人的生活,縱酒以自昏穢,天子呼之不朝,舉足令力士脫靴,宮中之人多嫉恨之,毀謗李白於玄宗前,玄宗疏之。天寶三載(744),李白被賜金放還,離長安而去。第二年,他在魯東(今山東)準備南遊吳越,寫下《夢遊天姥吟留別》,把它送給在魯東的朋友。李白本來就有佔夢的習慣,有一個廣為人知的小故事,記於《開元天寶遺事》。「李太白少時夢所用之筆頭上生花」[5](8),問於師,其師認為他的文章將聞名天下,後果「天才贍逸,聞名天下」[5](8)。
他的《夢遊天姥吟留別》不僅僅應當作為一首遊仙詩,更應當是一首記載夢徵的詩。詩中所選的意象,並不是隨意為之,而是李白精挑細選出的、具有固定象徵意義的夢象。李白用這些夢象構建了一個奇雄瑰麗、五彩繽紛、離奇變換的夢境,這夢境與其長安三年的經歷,以及心中理想的、神仙似的生活狀態相符。李白選夢象入詩,不僅委婉地表明了長安三年的生活狀況並非自己所想所求,而且與自己理想的神仙差距甚遠,也表現出了唐人重視夢象解釋的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