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月明
記得,那年讀小學三年級。天氣已經冷了,應該是深秋的季節吧,隔壁鄰居家一個女孩 ,喊我去她家一起寫作業。兩家相隔不遠,也就不足一百米。打那天起,足足有大半年的時間,我經常晚上去她家做功課。
每次她來找我時,都會稱呼我大名。而我們倆一起的時候,就會叫我(傻四),那會兒村裡孩子都這樣叫我。
那時,村裡經常停電,我倆面對面擠著用同一盞煤油燈。光線很暗,我們把臉貼近了書本,勉強看清字。
我記憶裡,那時只有數學和語文兩門課,她有有不會的題目,就讓我幫她解答,尤其是老師布置的作文和日記,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我先完成自己的,然後再幫她構思。偶爾她任性耍懶,甚至我替她寫好,她再照抄一遍,如此應付老師。
她跟我同歲,她爸媽在外地工作,長期不回家,由年邁的爺爺奶奶照看著。相比之下,我家是村裡掛上號的困難戶,她家經濟條件優越得多,簡直是天壤之別。
很多時候我們完成作業後,會玩兒一會兒我再回家。她翻出她爸爸給她買的小人書(連環畫)我們一起看,這對我來說就是奢侈品。她家牆上掛著幾個鏡框,裡面放著她家人的一些照片,這在當時一般農戶人家也少見的。其中有一張三個孩子的合影,裡面有一個禿頭的孩子,大概六七歲,她說,那個狼狽不堪的孩子就是她。我不信,因為那會兒她容貌姣好,膚色白皙而且一頭的秀髮。
也有不少時候,聽她講故事。她家有收音機,那是絕對的稀罕物。她會把收音機裡聽到的故事,講給我聽,我倆並膝坐在她家的臺階上,聽她的柔聲細語,我覺得很愜意……
印象最深的是,聽她講祥林嫂的故事。那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女人,悲慘的經歷觸動了我幼小的心靈,特別是聽到她的孩子,唯一的親人被狼吃掉的時候,我倆都哭了,我腦子裡浮現出:孩子被狼吃了,只剩下一隻白白嫩嫩的小胳膊,還緊緊抓著籃子的情景,很多次,我想起這一幕,就會忍不住號啕大哭……
童年的時光,好像那一串深藏櫃底的水晶項鍊,而那個童年的玩伴,便如那一粒晶瑩剔透的華美水晶,於陽光晴朗的日子,從箱底拿出,將其放置於明媚的陽光下,便會為我們恬靜的生命閃射出繽紛的五色光芒。
後來,天漸漸暖和,她爸媽把她接走,到城市讀書了,分別的那一天,她把一個小箱子放在了我的書桌上,我知道,那裡面是我最喜歡的小人書。她走了,默不作聲地走了……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那些小人書儘管已經像我的記憶一樣泛黃,但那份純真的情感依然鮮活。
分別後,我一直沒見過她,也很少聽到她的消息。其間她回村裡幾次,也是機緣巧合,一直沒見過。當年的情景再難尋覓,物變人非,感慨萬千。只有那段往事,還留在我記憶中,只是不知道,不知道這段清澈見底的美好記憶,還能存留多久。
最近夢裡總是模模糊糊出現和她一起寫作業的情景。我想,有一天如果見面,我一定會問問她,「這麼多年,你還記得當年那個叫傻四的男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