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寧波市中心40公裡、面積只有30多平方公裡的大榭島不是個普通的島——1949年8月18日發生在這裡的戰鬥載入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史。當時,渡海作戰,對我軍而言,還是一個新課題。有了大榭的作戰經驗以後,我軍很快在1949年8月24日解放梅山島、9月17日解放南田島、9月20日解放檀頭山島。而後,解放整個舟山群島。
對於解放大榭一役,原國防部長張愛萍將軍曾親筆題詞「渡海第一戰」。
水上飛龍曾是旱鴨子
2009年5月17日早上,寧波解放日實地探訪團從寧波出發,約1小時的車程後,我們到了大榭島對岸,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雄偉的公鐵兩用橋,這就是總投資4億多元、2001年正式通車的大榭大橋——正是它,將原本隔海相望的北侖和大榭島緊緊連在一起。
作為大榭人,大榭開發區地方志辦公室副主任許建達有說不出的自豪:正是因為有了這座大橋,天塹變通途,大榭的經濟發展如虎添翼,而且第二座跨海大橋也正在建造中。
然而,在1949年7月,大榭和北侖之間橫亙著水流湍急、漩渦密布、寬約1500米的白鴨洋海峽,讓受命解放舟山群島的我22軍和21軍61師廣大指戰員傷透了腦筋:參戰部隊從北方一直打到南邊,絕大多數指戰員不熟悉海情,有的連海是什麼樣子也沒有見過,更別說渡海作戰了。
「要是大榭島不能拿下的話,解放舟山群島也就成為紙上談兵。」許建達說。
為了解決這個從來沒有碰到的問題,我軍從山東、江蘇、浙江沿海籌集了一批海船。有了船,再習使用,為使部隊習水作戰,先得訓練水手,各師、團都成立了「水手隊」。為防敵機襲擊,「水手隊」利用夜間和陰天在象山港和鎮海縣的三山(今北侖區)海域,進行操船、搭載、射擊、登陸等訓練。
經過艱苦訓練,這些北方兵也學會了撐帆、搖櫓,成了水上飛兵。
15分鐘搶渡海峽
「經過充足的準備,老鼠山首戰告捷算得上小試牛刀!」站在大榭開發區管委會大樓前的臨海公園裡,許建達指著前方看上去像一隻老鼠的小島說。1949年7月8日,22軍64師190團的兩個班分乘4只小船,僅用8分鐘,渡過150米海峽,攻佔了位於大榭島和穿山鎮之間的老鼠山,全俘守敵一個班,取得了初步作戰經驗。
按照1995年逝世的原190團團長周志誠回憶:當時,64師接受作戰任務後進行了專門的部署。190團和196團二營任第一線突擊部隊,分別由穿山、外大灣起渡,於下柴埠、北渡間強行登陸,奪取立足點後,迅速以主力插向上廠、關外村控制渡口,切斷敵退路,爾後反轉攻擊,務必在7月19日拂曉前全殲島上守敵。
191團、196團餘部負責大榭島周邊一帶的作戰和警戒,軍山炮團主力在穿山東西山嶺鹽灘一帶構築陣地,負責摧毀突出前沿的敵工事,掩護部隊登陸,並以炮火封鎖大榭島西海面,阻擊敵艦竄入白鴨洋海峽,保證突擊部隊順利攻擊,並保證大榭島和穿山之間的海面交通安全。
1949年8月18日18時30分,白鴨洋海峽風平浪靜,渡海作戰條件完全成熟,我軍正式發起攻擊大榭島的戰鬥。
隨著兩顆紅色信號彈騰空而起,鋪天蓋地的炮彈向大榭島敵軍陣地轟去。僅用了7分鐘,敵前沿工事被我軍炮火摧毀了六七成。19點05分,三顆白色信號彈劃破了夜空:我軍搶渡海峽作戰開始了。
在周志誠的回憶裡這樣描述了當時的情形:剛平潮的白鴨洋海面上白船競發,200多條船分成16個三角隊形,像16支利箭射向敵岸。
19時20分,我突擊部隊的先頭船「勝利5號」和「英雄3號」僅用了15分鐘,幾乎同時穿越了1500米的海峽,衝上了大榭島。而我炮兵馬上將炮火向島的深處延伸。19時35分,主攻部隊全部登陸。很快,大榭島上絕大部分地方都被我軍佔領。我軍還在關外村修築工事,一方面為了關門打狗,另一方面則是防止敵人的增援部隊海上登陸。剩下一小部分殘敵見勢不妙,退守到大榭島的最高峰七頂山上負隅頑抗。
七頂山上殲頑敵
七頂山是大榭島上海拔最高的山,有333.9米。「寧波解放日實地探訪團」一行來到山腳下,看到的是中海油、中石化等大型國企一個個拔地而起的巨型原油儲備罐,旁邊還有即將建造的大榭實華二期45萬噸原油中轉碼頭工程。舉頭仰望七頂山,芳草萋萋,哪裡還有當初激烈戰鬥的影子?
「當初,七頂山是座光頭山,易守難攻,我軍解放大榭島犧牲的戰士絕大部分都倒在這裡。」今年83歲的北侖區新四軍歷史研究會白峰組組長阮世友老人指著山頭說。
「當時,敵軍仗著有利地形和堅固的工事瘋狂掃射,我軍受敵火力壓制,傷亡很大。而如果不在拂曉前攻佔七頂山,一旦敵軍援兵到來,對我軍極為不利。」北侖區新四軍歷史研究會副秘書長鄭通喬補充道。
當時,190團團長周志誠果斷決定,集中二、三營和一營主力,對七頂山之敵進行南北夾擊。1949年8月19日凌晨,三營在王廣福、丁立金兩位營長的帶領下佔領了七頂山,殲滅了敵48團團部,敵團長李椿堂被我軍擊斃。
8月19日正午12時,敵18團在海空軍的護送下,強迫5只民船把他們送來增援,他們在姜師山北部的長坑村和田灣村兩側登陸。當時,190團二營陳憲章副營長正帶著機槍連守在姜師山頂,右峰陣地上是機槍連的一個排。
上岸後,敵人隱蔽地向我方推進,連佔4個小山頭。與我右峰陣地隔凹相望。敵人還用火力向我右峰重機槍陣地射擊,並封鎖上廠至關外村的交通。
看到事態嚴重,二營營長張修良組織部隊進行反擊,用8門迫擊炮、輕重機槍一起射向敵軍,打得敵人在1個小山頭無法立足只得退到山的脊背處隱蔽。而後,四連和六連從兩側包抄進攻,並在長坑村勝利會合,一清點,發現共抓獲敵軍近300人。
15人捉住敵軍330餘人
來到當年作戰的現場,大榭開發區地方志辦公室副主任許建達告訴我們,長坑村和田灣村因為大榭建設需要已經全部搬遷。
沿著姜師山當中挖開的一條石子路,我們乘坐的中巴車開進了一片沸騰的工地,當時,這裡還是一片汪洋,現在工人們正在忙著建造30萬噸的原油碼頭。
經過10來分鐘的顛簸,我們終於來到了一個彈丸小島上,島上雜草叢生,只有一個1956年造的燈塔孤零零矗立在上面,遠眺前方就是舟山的金塘島。許建達笑著說,這個叫塗泥門小島只有0.01平方公裡,應該是大榭島的最北端了。不過,千萬別小看這個小島,1949年還有一段我軍15人活捉敵軍330餘人的佳話呢!
原來,在190團二營擊退敵人反擊後,營長張修良感到敵軍俘虜人數和實際人數不符,估計還有一些敵人成了漏網之魚,於是顧不上戰鬥後的疲勞,組織人馬繼續搜索。二營副指導員鞏文明和四連指導員朱恆軍帶著三排10多名戰士在姜師山的正面向北搜尋,發現前方一個離海很近的塗泥門小島上有火光和叫罵聲,原來是殘敵正等定海來船把他們接回去。
此時,若回去報告,萬一敵人船來了就會全部逃走,若打起來,我方力量太單薄。鞏文明和四連指導員朱恆軍商量了一下,覺得敵軍現在是驚弓之鳥,黑暗中也摸不清我軍的情況,最終決定還是打。
許建達說,當時鞏文明機智地喊:「四連向右,六連向左,五連跟我衝,繳槍不殺。」「衝啊!繳槍不殺!」戰士們也一邊喊一邊射擊,三排同時還用六〇炮進行轟擊。湊巧的是,這時候,剛好我軍山頭上吹響了軍號,把敵人完全嚇懵了。
由於島實在是太小了,330多個敵人根本就擠不下,不少人乾脆就是半截身子浸在海水裡,連連高喊:別打了,我們投降!一個個舉槍涉水過來向我軍投降。直到天亮,敵人才發現我軍只有一個加強班15人,而他們卻有330餘名,但此時我軍增援部隊也已經趕到現場。就這樣,我軍首次渡海作戰劃上了一個圓滿句號。
站在塗泥門小島上,我們發現周邊工程車來來往往倒下一車車塘渣,已經將這個小島和姜師山連在一起。而60年前,困在小島上的敵人還瑟瑟發抖地浸泡在水裡。可以肯定的是,過不了多久,這個彈丸小島就會消失在人們的視野裡,後人要想再次尋找這裡,也許只能到故紙堆裡去找了。
青山處處埋忠骨
大榭島上山不多,除了七頂山附近幾座小山外,就是橫峙嶺了。橫峙嶺其實不能算山,頂多只能說是一個小山崗而已。不過,這座山崗在大榭人心中卻是無比高大——這裡有一個烈士陵園,當年解放大榭島犧牲的英烈都長眠在這裡。
幾分鐘後,我們在大榭烈士陵園停住腳步。松柏和翠竹之中,高高矗立的革命烈士紀念碑記載著大榭島的戰史。紀念碑旁的墓碑上,刻著一個個年輕的名字。這些20歲出頭的年輕人大多來自山東、河南等地,為了新中國的解放,他們血灑大榭。
在墓碑群中,我們還發現了當年190團團長周志誠的墓碑。周志誠1993年11月專門回到大榭島來悼念自己犧牲的戰友,「希望我死之後將骨灰安放在大榭,我要和戰友們生死相依。」他說。1995年1月,周志誠逝世,家人按照他的遺囑將他安葬在大榭。
這時候,山下上來了一群小學生和五六個大學生,同時還帶著一個花圈。一問帶隊的老師,原來他們是大榭第一小學503班的學生,他們用祭掃烈士陵園的方式進行愛國主義教育,而來自寧波工程學院經管學院的大學生則是參加一次有意義的社會實踐活動。
「每年都有很多大榭島內外的人前來緬懷,但遺憾的是,許多英烈的家人並不知道他們的親人犧牲在這裡,60年過去了,也沒有看見他們的親人前來祭奠過。」許建達說。而這,讓我們心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楚,「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清朝詩人龔自珍的話也許給這些英烈在地下聊以自慰,但是如果能讓他們得到更多的親情慰藉的話,那真可謂善莫大焉。那麼,這件善事誰來做呢?
聯想到即將消失的塗泥門小島等戰鬥遺址,我們的心頭同樣沉重:再過10年,20年,30年……那又將會是怎樣一番景象?那一次驚天地泣鬼神的戰鬥誰來憑弔?
記者 黃劍躍/文 龔國榮/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