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27日,一個平常的上午。
我坐在大學的課堂裡,距我的母校三中116公裡。百無聊賴之中,想打開微信看看新消息,不料看到某圓同學說——
洪記四月一日就要永遠關門了,也就是說,它要告別三中了。
要關門了?……是因為升了鋪租?是因為洪記阿叔和阿姨年邁不想經營了?四月一日,四月一日,我猜想這只是洪記給我們開的一個愚人節玩笑,拼命要求自己接受這個想法。
眼睛看著大學的黑板,視線卻越來越模糊。下意識擦一擦眼睛:
「啊…原來我哭了?」
有什麼好哭的,不過是母校旁邊的一家小賣鋪要倒閉了,洪記早已經不在我的生活裡。無論怎麼想,我都沒有為了這種事哭起來的理由。
但事實呢,我卻根本留不住眼淚,明明還在上課,卻幾乎哭出了聲,一邊哭一邊害怕同學以為我受了多大的心靈創傷。哭著看了校慶時拍的照片:洪記招牌雞腿和埋頭餐具臺的洪記阿姨。
忽然明白——哦。原來洪記離開了我的生活後,直接進入了我的生命。
哦。原來我那麼喜歡洪記。腦裡回閃著在洪記發生的每一件事。
淚下如雨。
中學最開心時刻莫過於與一班兄弟「踢波」,大汗淋漓之後一起走大新路回家,一邊走一邊運球,走到洪記的時候,總是最渴的,總要進去買幾支飲料才叫過癮。
中學最幸福時刻莫過於幫喜歡的人買午餐,附近好吃的有很多,洪記算不上好吃,飯菜總是偏鹹。但誰沒有聽過一句:「哎,那個誰,回來的時候幫我帶一隻洪記雞腿吧」?
中學最刺激時刻莫過於在課室裡刷了一天題,見到洪記人頭湧湧、人滿為患,卻偏要執意往裡面闖,終於拿到飯的時候,感覺就像經歷了世界第三次大戰後,拿到了戰利品。
中學最溫馨時刻莫過於過年後第二學期開學第一天,經過洪記買新年第一支咖啡,然後意外收到洪記阿姨的新年紅包和一聲「新學期加油!」。
中學最搞笑時刻莫過於無論政治課、地理課還是歷史課,老師要舉生活例子,必定從洪記賣雞腿的例子開始講。
中學最難過時刻莫過於一個假期後,發現阿姨阿叔白髮多了,這些我還沒在父母身上感觸到的辛酸,卻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了。後來有些時候去店裡見不到他們,暗自擔心是不是因為身體不適,然後期盼只是因為他們出去遊玩……
中學最尷尬時刻莫過於跑下六層樓買飯,下了樓才發現沒帶錢。然後洪記阿叔總會跟我說:「牟事,你得閒再拿錢啦。」然後挑最有營養的那份飯給我,外加阿叔親身推薦的直火拿鐵(後來成為了我的最愛飲品)。
中學最難忘時刻莫過於情人節的時候,我想買一個打火機回去「燒情侶」。然後洪記阿姨在百忙之中還是對我說:不要吸菸啊。不好的。 這一幕恰巧被某圓同學看見,就這樣記了3年。
我和洪記的緣分其實開始於很多很多年前,我爸是在大新路做鞋業起家的,我小時候在店裡玩的時候,吃的午餐就是洪記的。
在初中入學那天,我爸語重心長地交待我:「以前洪記的阿姨阿叔幫了我們很多,公司遷址的時候還沒來得及謝謝他們一聲,可在你爸心裡,他們是真正的老朋友。你以後多幫襯洪記,幫我謝謝他們。」
我爸不是把真情實感掛在口邊的人,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他這樣感謝其他人。
然後現在,我終於被洪記養大到18歲了。畢業後的校慶,相聚的老友默契般地啃著洪記雞腿,原來校慶回三中先要買一隻洪記雞腿已經是不需言語的約定了。
其實如果你叫我回想一下三中的景色,那絕不是從進正門開始回想的,必定是從經過洪記的那一刻開始。想不到下次校慶,可能已經見不著它了。
唉,我知道這不是一個愚人節玩笑。只能去接受吧,去尊重洪記的選擇,然後心裡默默記住它,以及它帶給我的那麼多快樂。
我之所以愛三中,不是因為它的管理、它的學風,而是它讓我遇見了那麼多珍貴的人,讓我經歷了那麼多珍貴的事。這就是所謂情懷。如今想來,洪記才是這種情懷的核心,怎麼之前就一直沒有發現呢?
既然如此,我希望以後洪記阿姨阿叔能更加開心,少點吵架,多去享受自己的生活。我也希望你我能珍惜好生命裡那些不起眼的情懷載體,別等即將失去的時候才發覺——
哦。原來我那麼喜歡你。